第78章 第 78 章

这就尴尬了,云落影这心里有点难受,可这难受还没法同别人说,别人也理解不了他。

毕竟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确定这个乔小道友究竟是不是他们的那个孩子。

许舸仰头看着乔挽月,雾气正在缓缓消散,可他依旧有些看不清乔挽月此时脸上的神情。

乔挽月对许舸说乔昱年是她的父亲,其实并不是的,毕竟乔挽月不是乔家的血脉,而乔昱年却是乔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当年乔老爷子是在他的尸体旁边看到了乔挽月,将她抱回家中,明明彼此间没有任何的血缘,依旧将她视为他生命的延续,将她抚养长大。

只是这些事并不为外人所知晓,不管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乔挽月确实是因为乔昱年才活到了今日。

而从乔老爷子去世后,乔挽月也有些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只有在祭拜的时候,会在那些牌位中看到这三个字。

许舸握着手中的木牌,小声问道:“他怎么会……”

“他已经过世好多年了,”乔挽月垂眸说道,“我想他的死或许与这两个魔修有关。”

许舸点点头,怪不得乔挽月会随着他们一起追到图山城来,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一层原因。

乔挽月问道:“能将那牌子给我吗?”

“当然可以。”许舸抬手将属于乔昱年的命牌递到乔挽月的手中。

乔挽月右手的指腹在乔昱年三个字上轻轻摩挲,可惜发现得太晚了,若是能早些年找到这些,她爷爷是不是不会走得那么早了。

如今她拿到了乔昱年的命牌,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旁边的云落影同样不太好受。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乔挽月能做玉京城的城主,那肯定得是乔家的血脉,在修真界想要检验一个人是不是自家的血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位老家主总不至于找了个外人来接管乔家。

可是……

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她啊。

所以乔家的老家主到底会不会这么做呢?

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云落影静静地看向乔挽月,乔挽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雪白的帕子,将那枚命牌小心包裹在里面。

既然是从这两个魔修的身上找到的命牌,那乔昱年的死多半与他们两个是有些关系的,她已经查到这里的,当年的真相就快要查出来了,她爷爷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四周的雾气比之刚才已经消散了许多,然而他们随后便发现自己面临着另外的一个问题。

许舸把地上的命牌全都收拾好以后,转头瞧了瞧四周,向季沉问道:“师伯,这好像不是我们回图山城的路。”

季沉点点头:“确实不是。”

“那这是什么地方?”弟子问道。

季沉抬头看向四周,这里的草木衰败,万物凋零,脚下的土地漆黑,仿佛是站在一片焦土之上,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季沉向后看去,高大的山体如同一尊佛像,低眉垂眼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那是图山,”云落影忽然开口道,“我们现在马上就要到图山了。”

许舸问道:“图山?我们走了这么远的吗?”

季沉开口道:“其实也不算远,尘缘界与图山离得本来就不算远。”

他转过头,向云落影问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云落影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打扮成这样,现在让他现想一个名字他还懒得想,而且即便随口捏造出一个名字来,说不定等会儿就要忘了,他们叫着他的名字他也不会给出回应,云落影道:“无名之人,不足挂齿。”

乔挽月觉得这话挺耳熟的,那位银面人前辈好像也曾说过,现在修真界都喜欢这样谦虚的么。

云落影察觉到乔挽月的视线,他转过头向乔挽月看过去,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不过他所有的表情都被隐藏在斗笠的黑纱之下。

乔挽月微微颔首,心中略微有些苦恼,这位道友同银面人前辈一样,都不太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自己刚才怎么说也是多亏了这位道友帮了一把,只在口头上说声谢谢,乔挽月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谢意,只是她身上暂时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知道这位道友接下来会不会同他们一起走。

季沉向云落影问道:“道友,刚才那黑气是什么东西?”

云落影斜了一眼被季沉敲昏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魔修,回答季沉说:“万魔窟下的魔气。”

即便此时得知了这位小乔道友还有其他的爹,可云落影想起刚才那一幕一阵后怕,如果自己来的稍晚一些,那魔气多半要伤到她,虽不致命,却也要让这位乔小道友难受一段时间。

乔挽月走到季沉刚刚布下的那道结界前,结界里面两个魔修倒在地上,矮个子的那个魔修骂骂咧咧了半天,嗓子已经哑了,高个子的同伴还在昏迷当中,季沉刚才那一下确实用了不小的力气。

乔挽月蹲下身,从灵物袋中取出两颗雷珠,向结界里面扔了进去,轰隆两声雷响直接将昏迷当中的那个高个子魔修给惊醒,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向四周,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身边的同伴说:“完蛋了,咱们两个多半是见不到主上了,你等会儿想要怎么死?”

同伴:“……”

有病吧这个人!他当时到底为什么会想不开选择同这个人一起从尘缘界中出来。

高个子魔修继续道:“落在他们手上咱们两个肯定会死得很惨,不如快点自我了断了吧。”

同伴半天挤出来一句话:“闭嘴!”

高个子的魔修哦了一声,便真的不再说话了。

乔挽月沉默地注视了他们两个许久,发现他们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打算死去。

也是,为了长生可以选择用他人性命来助自己修炼的魔修,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认识乔昱年吗?”乔挽月忽然开口问道。

听到她的声音,两个魔修抬起头向她看去,矮个子的魔修一脸阴鸷地看着她,要不是她布下那个什么囚龙阵,他们也不至于败得这么难看,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被他们擒获,这事要是传到了尘缘界,得被其他的魔修们笑话死。

同伴则还是一脸茫然,像个憨憨,看样子是在想乔挽月口中的乔昱年是什么人。

乔挽月继续逼问道:“他是死在你们手上的?”

矮个子魔修冷笑了一声,道:“死在我们手上的人多了去了,谁还记得乔昱年是哪个?”

乔挽月低下头,将属于乔昱年的命牌再次拿了出来,向他们问道:“这是从哪里拿到的?”

高个子的魔修刚要开口,同伴伸手将他的嘴巴死死捂住,然后对乔挽月说:“想知道啊,你把我们放了,我们就告诉你。”

乔挽月与这名修士对视良久,她的嘴角向上弯起,露出一个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友好的笑容来,然而两个魔修看到她这样笑,只觉得后背发凉,感觉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感觉与修真界的其他修士格格不入,如果她愿意努力一下,应该能够很好地同他们尘缘界融合在一起。

乔挽月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她微微歪着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指尖,然后轻轻说道:“现在不说也没关系,等会儿我将你们身上的骨头一寸一寸捏碎了,或者是将你们十指上的指甲一片一片地全□□,如果还不行的话,我在古籍上还看到过撕裂神魂的办法,据说被撕裂者能够体验到千刀万剐般的痛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二位想要见识一下吗?”

两个魔修的瞳孔齐齐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乔挽月,这确定不是他们魔修吗?为什么会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言论来!

天辰宗的弟子们听到乔挽月的这番话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害怕,不过随即有弟子反应过来,他疑惑道:“这话我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许舸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本里都出现多少次了,不奇怪不奇怪。”

弟子又道:“可看那两个魔修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许舸阴阳怪气道:“文盲肯定不会看话本的咯。”

天辰宗的弟子们听着这话嚯嚯嚯笑了起来,被困在结界中的两个魔修听见这帮弟子们的笑声,只觉得毛骨悚然。

乔挽月敛去脸上的笑容,向魔修问道:“说不说?”

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恶意,仿佛汇聚成河流,倾泻而出,要将他们都溺死在里面。

“乔昱年、乔昱年啊……”高个子魔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给了乔挽月一句,“这名字是有点耳熟,你记得吗?”他向同伴问道。

“我当然记得啊,我当然会记得。”他那同伴桀桀笑个不停,天辰宗的弟子们就特别想问他一句道友何故发笑,都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这两年尘缘界里的风水是不是不大好,看看孩子们都成什么样子了。

乔挽月不开口,耐心地等待这个尖嘴猴腮的魔修能放出什么东西来。

“具体的日子我是记不清了,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吧,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他顿了一顿,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回忆,随后继续说道,“那场雪下得好大,所目之处皑皑一片,后来死了很多的人,鲜血落在雪地上,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红色的梅花,我很喜欢。”

天辰宗的弟子们不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这人会不会讲故事,该详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屁话先放了一大堆出来。

乔挽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起来有些可怕,她觉得眼前这两个魔修好像都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一道白色流光突然从乔挽月的指尖飞出,钻入这两个魔修的身体当中,他们来不及询问这是个什么东西,就感觉一股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从骨头里面渗了出来,疼得他们浑身哆嗦,五官扭曲,向来都是他们魔修折磨别人,今日他们倒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矮个子魔修疼得牙齿打颤,他刚才确实有被乔挽月说的那些酷刑吓到,不过那时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是在恐吓他们,所以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对他们出手,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正派。

那个刚才还说要自我了断的同伴,疼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对乔挽月喊道:“不是我们动的手,真不是!”

“是么?”乔挽月的表情看起来明显对他说的这些话不怎么相信,她问,“那这命牌为什么会在你们手上。”

高个子修士连忙道:“是主上给我们的,用它们可以感应到其他人的下落。”

“可我看你的同伴好像跟当年的事有些关系啊。”乔挽月再次笑起来,她这一笑,那两个魔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时那股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疼痛也更加的剧烈,好像要将他们活生生地给撕成两半。

季沉默默看着乔挽月,也不插手,似乎是将对这两个魔修的处置权全都交到了乔挽月的手上,云落影斜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他在乔挽月的身上又看到了几分她的影子。

“愿意说了吗?道友?”乔挽月停下手,温温柔柔地问道。

“确实不是我杀的,应该是主上派出的其他魔修动的手,我到了那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就跟你们见过的其他死人一样,鲜红的血把身下的白雪染红了一大片,不过还是温热的,应该是刚死不久,他的怀里有个小婴儿,”高个子的魔修说到这里猛地想到什么,他震惊地看着乔挽月,问道,“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孩子?”

乔挽月没有说话,但是她这个态度在魔修看来就是默认了。

魔修再次桀桀笑了起来,后面的天辰宗弟子们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们甚至怀疑这些魔修的笑声是不是专门进行训练过的,他对乔挽月说:“那个时候我看到你,小小的一团,脸被冻得通红,什么也不知道,看到我还对我笑了一下,我本可以要了你的性命,但我仁慈地将你留下,算是救了你一命,你该放了我们。”

乔挽月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道:“我本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们,但我也没有,而是仁慈地让你们多活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命算是还上了。”

乔挽月这话说的有些强词夺理,但偏偏是按照魔修刚才的逻辑来的,他也没办法反驳。

其他人对这段往事唏嘘不已,云落影斗笠下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们主上现在在什么地方?”乔挽月问道。

见两人闭紧嘴巴不说话,乔挽月道:“不想再受刚才的痛苦,最好快点说。”

这两个魔修依旧不说话,倒不是因为他们忠诚,他们效忠他们的那位主上,只是因为他可以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他们现在不说,是想要在乔挽月的手上再多活上一段时间。

云落影看得有些无聊,干脆站直,上前一步,道:“算了,麻烦,让我来搜魂吧。”

两个魔修一听这话,立刻不敢装哑巴了,巴拉巴拉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然而现在可没有人愿意听了。

乔挽月向另一侧退了半步,对云落影道:“道友请。”

随着搜魂的进行,那两个魔修的脸色愈加的苍白,不久后他们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一般,软软地倒在地上。

而云落影则是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在那个魔修的记忆中,他看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小小的婴孩,她躺在乔昱年的臂弯中,才出生不久,其实并不算特别的好看,还有些皱巴,她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挥舞着小手咯咯笑了一声,云落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

乔挽月担忧地问道:“道友,你怎么了?”

“没事。”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没事。

“这位小道友,你能给我一滴血吗?”云落影忽然向乔挽月问道,一边的季沉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修士的血哪里能随便送给他人,不过他还没开口,云落影便自己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让我再想想。”

暮族的血有异香,他们这些普通的修士是察觉不出来的,但是很容易引起魔修的注意,就算他想要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那个孩子,也不能在这里验证。

其实云落影心中已经有了六七分的把握。

他斗笠下的那张脸带着难见的真实的温柔,他对乔挽月说:“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吧。”

乔挽月道:“是谁杀了家父?”

她的这声家父叫的云落影的心里好像打碎了一坛子的老陈醋,又不好表露出来,他告诉乔挽月说:“我没有看到,不过那个魔修说的是实话,他去到的时候乔昱年已经没了生息,不过奇怪的是,看雪地上的痕迹,乔昱年似乎在受了重伤后,向着东南的方向走了一段,那边并没有人。”

乔挽月啊了一声,声音忽然有些沙哑,她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是想要回玉京城去。

在乔昱年离开乔家的那一天,乔家的老家主站在门口,一脸怒容地威胁他说:“你个逆子,走了就别再回来!”

乔昱年那时也放出话来,若乔老家主不将那个人送走,他绝不会回来。

后来,他这一去果然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