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挽月觉得明决的体质比较容易招惹麻烦,怕他一个人在客栈里也会遇见危险,不仅把炎犴给留下来,临走前还特意求见了柳三一面,希望这位柳长老能够帮她稍微留心一下明决这边,柳三自然是一口答应,还放言说让他十二个时辰守着明公子都是可以的。
乔挽月一听这话,觉得可以,所以最后干脆把明决叫起来,送到柳三的房间里。
明决:“……”
柳三:“……”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与他们尊上共处一室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天辰宗的其他弟子同样很震惊,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他们尊上把小白脸扮得如此深入人心,几乎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现在是应该重点保护。
许舸犹豫了一下,他找到柳三,对柳三道:“夜里寂寞,师父,要不弟子也留下来陪您?”
这哪里是想要陪自己,这分明是馋他们尊上。
柳三冷声问他:“你门规都抄完了吗?”
许舸此时理不直气也壮,挺着胸膛道:“没有。”
“没抄完还不快去抄!”
许舸苦着一张脸道:“师父,我这都快能倒着背下来了,您可饶了徒弟我吧。”
柳三摆摆手道:“那你就跟着你季师伯出去。”
这也总比被困在屋里头悬梁锥刺股地抄门规好,而且说不定还能从乔家主的口中打听出一些关于他们尊上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不过说起来,他们尊上成亲这件事,在修真界就已经够不为人知了。
弟子们都离开后,柳三回了房间中,明决正坐在桌子旁边,低头摆弄着乔挽月临走时留给他的那几件法器,柳三问道:“尊上,您不跟着去看看吗?”
明决道:“等一会儿再过去。”
柳三又问:“尊上在这图山城可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明决将手中的法器轻轻放下,转过头去,紧闭的窗户猛地一下被推开,明决淡淡道:“万魔窟里的那几个不太老实了。”
当年修真界有一则传言说,这世上有一处仙境,修士若是能够到那里修炼个三五百年,不用渡劫便可直接飞升成仙,从此便可以永生不死,天外之境任其遨游,而暮族的消失也不是向他们说的隐居起来,而是举族飞升。
明决听着这些传闻只觉得好笑,暮族如今隐居的那处秘境还是当年他帮着找到的,他都不知道那里还能帮人飞升,这群人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那时候也有人出来澄清说暮族并没有飞升,只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然而众人并不相信,越是说没有这事,他们就越认为这是在掩盖真相。
暮族因为自身血肉有奇效,经常被魔修与妖修觊觎,再加上天道也有意覆灭暮族,所以他们的处境十分艰难,明决念及长留山一战中暮族死伤大半,损失惨重,特意为他们选了一处隐世之境,以避开天道的针对。
云落影的妻子作为上一任暮族的族长,她从隐居之地入世,与天道抗衡,最终身陨在玄武宫当中,这其中是否有天道在插手明决还不确定,而她与云落影的孩子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不过即便那个孩子还活在这个世上,天道也不会容她太久,云落影现在默认云朗是那个孩子,未尝没有想要欺骗天道的意思,只是这种手段应当没什么作用。
当年长留山一战过后,那几个在修真界里蹦跶的最厉害的整天嚷嚷着要找到暮族的魔修,直接被明决打入尘缘界的万魔窟当中,于是其他的魔族也不敢再哔哔了,这才消停了好多年,也或许是这些年明决不怎么在修真界出现,才让这些魔族与妖族都快忘了这修真界还有这么一位祖宗,开始蠢蠢欲动,想要群魔乱舞。
柳三问道:“尊上您是否要去万魔窟看看?”
明决道:“暂时用不着本座出手。”
云落影如今也来到了图山城,为了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他不会任由那些魔修胡来,说不定到时候他还会到万魔窟亲自去看一眼。
虽不知道明决是想将事情都推到云落影的身上,但是他一说这话,柳三便明白万魔窟的那些个东西不足为惧,应道:“是。”
乔挽月随着天辰宗的弟子们一起赶赴尘缘界的边缘,黑暗中的图山城像是一头巨大的怪兽,将步入薄雾中魔修与妖修一个个都吞没,夜空中的那轮月亮渐渐隐藏到云层后面,整个图山城陷入一片更浓重的夜色当中。
他们走到半路时,尘缘界边界出的法阵已经消失不见,向那边的天际望去,黑黝黝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
弟子开口向季沉问道:“师父,现在我们还过去吗?”
季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过头,向跟在后面的乔挽月问道:“乔家主怎么想?”
乔挽月抿了抿唇,她现在,道:“我想过去看一眼。”
“好,”季沉点点头,道,“那就过去吧。”
乔挽月受宠若惊,这位季沉长老未免也太好说话,太给自己面子了吧,她现在越来越好奇,明决长得究竟是有多像他们那位尊上。
一行人踏入渐渐被夜色所吞没,客栈中的明决站起身,先是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随后把那张面具戴到自己的脸上。
柳三微微皱着眉头,道:“尊上您这?”
明决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柳三哎了一声,他明白明决是想去帮那位小乔家主一把,还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柳三叹着气道:“您说您这是何苦呢?”
明决没说话,柳三大着胆子感叹说:“您现在这样骗乔家主有意思吗?”
当然没什么意思,问题是这个坑是他一开始挖下来的,后来越挖越深,等到他想要出去的时候,结果发现不仅出不去了,之前放在头顶的石头,也都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身上,这滋味没法说。
柳三不懂明决为什么总不愿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给乔家主听,难道他还打算有一天抛下乔家主,怕乔家主追到他们天辰宗去?
可是见他们二位相处的架势,也不像是能分开的样子,他们尊上到底是在顾忌什么,柳三认为自己作为一个称职的天辰宗人,应该为他们尊上分忧解难。
他向明决问道:“尊上您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乔家主呢?难不成乔家主还能不要您了?”
弄得现在整个修真界都不知道他们尊上其实已经成亲了,而且还快有一年了。
明决顿了一顿,对柳三说:“不好说。”
他若不是担心这个,至于到现在都不敢跟乔挽月说实话么?
柳三:“……”
他搞不明白,乔家主都能够接受一个干啥都不行的小白脸,还会接受不了他们天辰宗的尊上?
女人的心果然很难猜。
柳三道:“但您也不能这么一直瞒着乔家主吧?”
明决嗯了一声,道:“待本座找个恰当的时机,说给她听。”
柳三还想问问他们尊上觉得以为什么样的时机才算是恰当的时机,想想又把这些话给咽了回去,他总觉得他们尊上瞒不了多久了,他们也帮不了多少忙,但是他们天辰宗的大门会永远对他们尊上敞开,随时收留伤心尊上。
明决临走前看了柳三一眼,一眼就能看出他此时脑子里肯定是装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明决懒得问他,推开窗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消失在夜幕当中。
不久后,有天辰宗的弟子小心翼翼地在外面敲了敲门,听到柳三的声音后,推门进来,在房间内扫了一圈后,有些失望地向柳三问道:“师叔,尊上呢?”
柳三白了弟子一眼,道:“走啦。”
那弟子哦了一声,说了句师叔好好休息,就跑了。
啧,就知道这帮小兔崽子没事不能来找自己。
晚风摇晃着树上的枯枝呼啦啦地响个不停,因着客栈这几日妖修魔修越来越多,还总死人,云落影嫌晦气,干脆搬到了图山城另外的一间小院当中,无聊地坐在守在这里等着他们将关于云朗的更多消息送到他这里来。
在属下们的眼中,他们楼主因为少楼主被掳一事茶不思饭不想,无心赚钱也无心修炼,今日这些剑修们并没有查到云朗的消息,不过他们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来,想着他们楼主或许也会感兴趣些,“楼主,我们今日在城里见到那位玉京城乔家主了。”
本来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的云落影听到这话立刻坐直,问道:“她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道:“不知道,属下只是见到她同天辰宗的弟子们走在一起。”
图山城最近很不太平,那位小家主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云落影有些纳闷,问道:“身边可有高人跟随?”
那剑修道:“季沉长老。”
“季沉?”云落影觉得这个名字稍微有些耳熟,想了想,问道:“天辰宗的季沉?”
“是。”
天辰宗的人怎么把那位小乔家主给拐跑了,还给拐到图山城这么危险的地方,这帮人是一点也不讲究啊。
“他们现在在哪里?”云落影问。
“刚刚有人见到他们向着尘缘界那边过去了。”
云落影微微蹙起眉头,最近图山城内危险重重,靠近尘缘界那些魔修与妖修更加肆无忌惮,再加上无相殿最近也要开启,所以这里异常的混乱,他有些苦恼地道:“怎么到那里去了?”
属下道:“前不久有人在尘缘界布置法阵,引出一些异象,天辰宗的季沉长老与那位乔家主应该是见到了这些,所以才会要到那里去的。”
云落影在摇椅上躺下,半阖着眼,似乎不打算去管乔挽月。
属下觉得他现在的表现有些奇怪,叫了他两声:“楼主?楼主?”
“嘘——”云落影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让我再想想。”
云落影越想越放心不下,即便同乔挽月在一起的还有天辰宗的长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后悔可来不及了,待日后元寿耗尽,魂归地府,若是有幸能见到他的妻子,不仅没有办法向她交代,那场噩梦恐怕也要成真。
而且因为无相殿建在图山,暮族的血脉到了这里总会有些奇怪的反应,若那位乔小道友真是他们的孩子,不加以掩饰很有可能暴露她的身份。
这么一想,那必须得跟上去看看,他本想要将一切都解决后再去玉京城去验证那位乔小道友的身份,如今这人却是送到他的面前来了,他或许能提前知晓一切的答案。云落影从摇椅上坐直,他去是能去的,可不能将那位乔小家主暴露在更多人的视线中。
云落影起身道:“不要跟别人说我去了哪里,若是他们问起来,只说我是去找云朗去了。”
属下道:“属下明白。”
云落影从小院中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给自己进行了一点伪装。
越是靠近尘缘界,四周的雾气越是浓郁,乔挽月将渡雪剑紧紧握在手中,周围其他天辰宗的弟子们同样早早拿出自己的法器,只是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个个的似乎还挺跃跃欲试,并且将乔挽月围在中央。
乔挽月试着换一个位置,但无论她走到哪里,这些弟子们都会很自觉把她护在最安全的地方,乔挽月现在就特别想要见见天辰宗的那位尊上到底是什么样子,才能让这些天辰宗的弟子们做到这个程度。
他们来到了尘缘界的边界之地,此前布下的法阵已经消失,前方是一道幽深峡谷,一线幽光从峡谷的那一侧透来,那里面就是尘缘界了,无数的魔修与妖修在那里生活修行,那里比修真界更加适合他们。
这种情况下,季沉不会带着弟子们前往到尘缘界去,那太冒险了,他即将带着弟子们返回图山城内,然而不远处的图山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在黑暗中缓慢地变换着自己的形状,像是一座巨大的佛像。
有弟子过来问他:“师父,那边是什么地方?”
季沉回答说:“是无相殿。”
每月十三无相殿会打开一次,不知此次魔修异动与此是否有关,但无论如何,季沉不敢轻易有所动作,毕竟他们中还有他们尊上的夫人。
不过他们尊上真的放心这位乔家主一个人跟他们前来吗,季沉觉得不太会,只是凭他的修为无法感知到尊上是否就在这附近,他也不敢以这样的一个猜测来冒险。
“先回去吧。”季沉说。
“是。”弟子们齐声应道。
乔挽月也没有异议,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恐怕也查不出其他的东西,只会平添更多的危险。
他们转身向来路走去,四周的雾气却愈发的浓重,三步之外已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好在季沉长老时常出声提醒他们,确定不曾有人掉队。
雾气浓重得像是一滩浓稠的白色染料,季沉立刻察觉出异常,再三叮嘱弟子们要警惕四周。
他们正在被这浓雾吞没,辨认不出方向,亦看不见前路,耳边传来如泣如诉的风声,恍若夹杂了无数人的哀哭,乔挽月的心脏难以抑制地因为这声音而剧烈地跳动,她右手紧紧握着渡雪剑,左手停在自己的心脏处。
一道剑光向着人群中此来,乔挽月抬起渡雪剑将那剑光劈散,点点流光簌簌而下,好似在黑暗中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然而这花很快凋零不见踪影。
天辰宗的弟子们惊讶地看着乔挽月,这几天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乔家主出手,招式干脆利落,气势惊人,该说不愧是他们尊上喜欢的姑娘吗。
季沉问道:“刚才可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有弟子道对季沉道:“师父,好像是我们之前追的那两个魔修。”
季沉掏出罗盘,右手掐诀,对准罗盘上的玄针,玄针飞速转动后猛地停下,季沉道:“他们往这个方向去了,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被困在浓雾中找不到方向,跟着这两个魔修或许能找到一条出路来。
季沉话音落下,顿了一顿,问乔挽月:“乔家主以为呢?”
“当然要去。”乔挽月点头说,她正好想要看看那两个魔修与当年之事究竟有何关系。
季沉放了一只纸鹤出去,前路未明,四周又有大雾笼罩,不知道这个小东西能不能回到城内找到他们尊上。
当时应该劝着乔家主把他们尊上给一起带着的,不过现在提这些也晚了。
隐匿在黑暗中的两个魔修似乎是有意将他们引到某个地方去,时而现身出来挑衅一番,季沉意识到这一点后不愿再顺着这两个魔修的意思继续前进,乔挽月上前一步,小声道:“季长老,要不我们将他们引出来吧。”
“乔家主想怎么做?”
乔挽月认为这两个魔修之所以不敢直接对他们动手,是在顾忌季沉长老,若是季沉出了意外,无力保护这些弟子们,而弟子们便无法再跟着他们前行,魔修应当就会主动现身。
季沉点头道:“可以一试,只不过要怎么才能骗过他们?”
“用这个。”乔挽月偷偷将两粒丹药塞到季沉的手中。
“这是?”
“黑色的那颗服下后会将自身修为全部压制,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想要把修为恢复只要把白色的那颗吃下就好。”
季沉有些犹豫,他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丹药,乔挽月继续道,“是明决去年春天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我们两个一起捣鼓出来的,我试过的,效果不错。”
季沉好奇问道:“乔家主用这个做什么?”
乔挽月笑道:“跟家里的弟子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那个倒霉的弟子就是秦凡,那时候他总欺负明决,仗着明决脾气好,从来不来自己这里告他的状,明里暗里都在贬低明决不能修炼,是个小废物小白脸,明决因此苦闷许久,所以她才想着让秦凡尝尝再次成为普通人的滋味。
季沉心中默默叹气,他们尊上啊……
原来这么会哄姑娘的呀,从前在天辰宗的时候还真是看不出来。
他不再怀疑,将丹药含在嘴中,等着那两个魔修来偷袭,就将它吞下。
不久后,那两个魔修果然出现,季沉贡献了自己打出生以来最大的演技,重伤倒下。
天辰宗的弟子们不知道他与乔挽月两人的计划,所以在看到季沉被偷袭成功,光荣负伤的时候,伤心得格外真情实感,嗓子都快要叫哑了,听着让人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