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挽月带着明决来到树下,仰头看了一眼被关在笼子里垂头耷脑的白狳,那轮圆月挂在深色的天幕上,白狳现在看起来倒有些像是那蟾宫中的玉兔。
炎犴见到乔挽月过来,冲着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乔挽月低下头看它,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她还没有考虑好该不该将炎犴留在玉京城内。
炎犴来了玉京城内倒是一直都挺老实的,只是乔挽月不能确认炎犴是完全无害的。
炎犴看出乔挽月的犹豫,它也同样知道此时她是在担心什么,它绕着乔挽月转来转去,喵呜喵呜地叫着,它现在挺喜欢这里的,尤其舍不得乔家弟子们做的肉干,是越来越好吃了。
它抬起爪子,在乔挽月的裙摆上轻轻拍了拍。
被关在笼子里的白狳搞不明白炎犴这是在做什么,它想说炎犴这样实在是太给它们这些异兽丢人了,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刚才也没比炎犴强到哪里。
炎犴本想学着白狳刚才的样子,在地面上把自己想说的话都给写下来,然它刚刚抬起爪子,猛地想起来自己又不是不会说话,干嘛要学白狳。
它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一道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它向乔挽月保证,它从来没有吃过人,也一点都不喜欢吃人,外面对它的那些形容都是污蔑。
明决的目光在炎犴的脖子上稍作停留,也不知道从前被关在石塔里面每天都嚷嚷着出去要吃一顿大餐的是哪个。
见乔挽月仍旧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炎犴干脆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动吃人的念头,反正它脖子上套了个环,本来也吃不到的。
乔挽月有些好奇炎犴为什么会想要留在这里,对此炎犴表示吃不吃肉的不重要,它主要就是想要好好在玉京城体验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乔挽月:“……”
她对炎犴的话将信将疑,不过炎犴也确实是展示出自己最大的诚意了,暂时将它留在乔家也不是不行。
夜色深沉,月光如轻纱一般笼罩在那连绵的远山上,乔挽月往笼子里丢了根萝卜,转身拉着明决的手,对他说:“我们先回去吧。”
明决随她一起往回走去,心里计算着与她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事还有几分可能,如果现在自己去拿一坛子酒喝,是不是能够将可能性再提高几分,穿过小院,秋千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晃,乔挽月在前面推开门,明决随后进来,转过身将房门关上。
乔挽月一边将外衣脱下,一边随口向明决问道:“你怎么会妖族的文字啊?”
明决道:“从前学了一点。”
乔挽月把外衣扔到架子上,回头看了明决一眼,明决过去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回来的,竟然连妖族的文字也学过,她好像没怎么听明决说起他从前的事。
原本乔挽月以为他在归一派过得不好,怕让他伤心,所以也不怎么与他提过去的事,只是从明决的行事作风来看,或许他的过去也并不是只有痛苦。
乔挽月打算有机会再问一问他。
上了床后,明决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垂头亲了亲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叫她:“挽月……”
乔挽月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明决的身体才刚好,也不一定能抗住,第一次她还是希望能留下一个非常美好的记忆的,她上身前倾了一点,亲了亲明决的嘴角,安抚他说:“太晚了,今天先休息吧。”
明决笑着说好,心里想的却是还是出去把那只兔子给烤了吃吧。
待在笼子里白狳对明决的想法一无所知,它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不止一次地问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受这份屈辱。
白狳就在这萧瑟的冷风中度过了这一个不眠的夜晚,第二天早上,阳光穿过枯枝,落进笼子里,白狳听到声音,低头往下面看去,就见到炎犴甩着尾巴,慢条斯理地从假山后面走过来,白狳想起自己之前还嘲笑过炎犴,结果现在混得比它还差,个中滋味只有白狳自己清楚。
它小声开口向炎犴问道:“那个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放我出来啊?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关着我吧?”
炎犴听到白狳的声音动作僵了一下,当它意识到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上传来的,立刻抬起头。
白狳继续向炎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被那位给带过来的吗?”
炎犴瞪大眼睛,盯着笼子里的白狳,好半晌后终于确定这个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向它问道:“你这个声音怎么回事?”
白狳那时是想模仿乔挽月的声音来迷惑明决,让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把,它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招数,从前的时候它用这一招戏耍了不少人修,它在模仿声音的同时还可以幻化出相应的景象,然它低估了明决,明决丝毫没有受到它干扰,白狳将这件事说完后,有些头疼地道:“我的声音三天后才能变回来。”
它说完后,就见炎犴充满同情地看着自己,白狳觉得它们两个现在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便向它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在听到白狳还叫过明决哥哥的时候,炎犴就已经是这样一副表情了,听到白狳的问题,它摇着头感叹说:“你能活着站在这里真是一个奇迹。”
“我不会是还在做梦吧?其实你已经被烤了吃了。”
白狳送了它一个白眼,炎犴问它:“你知道你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吗?”
白狳答:“我知道我知道,她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你留在玉京城里,是不是向咬她一口啊?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你了。”
炎犴怒道:“闭嘴,我现在不吃人了。”
白狳确实如炎犴所愿的闭上了嘴,然而还是露出一副谁不知道谁,我已经看透一切的欠揍表情,它看透个寂寞!
不等炎犴开口,就听见从假山后面传来两个弟子的声音,其中一个道:“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家主说话的声音了”
另一个道:“家主刚刚去了前厅,你肯定是听错了。”
不久后,他们两人的脚步声远去,炎犴叮嘱白狳道:“你还是别再说话了。”
白狳想想自己昨天晚上在明决面前开口后的下场,对炎犴的话深以为然。
乔挽月离开后,叶长风出现在她与明决的院子中,他昨天收到了文光的消息,说是有些天辰宗的弟子们或许过几日会路过玉京城,让他有机会的话提醒他们尊上一声,叶长风说完后,明决点了下头,便没再说其他,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
叶长风站在院中等着他们尊上指示,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他们尊上抬起头,抬眸看了他一眼,向他问道:“你不回天辰宗了吗?”
叶长风没想到自己得到在指示竟然会是这个,在这一瞬间,叶长风不由地想他们尊上卸磨杀驴这种事是不是做的太顺手了。
叶长风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明决道:“尊上,后山上面的封印您可别忘了啊。”
明决伸出手,手掌中是四张符纸,他对叶长风说:“你把这个带回去,贴在封印四角,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叶长风将明决手中的符纸接了过来,犹豫着向他问道:“那您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明决承认道:“最近忙着过年,没什么时间。”
叶长风心中默默叹气,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随即他赶紧把和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彻底清除出去,他怎么能这样想他们尊上?实在是不该。
叶长风握着手中的符纸,仍旧有些担心,他向明决问道:“尊上,万一封印被破,该如何是好。”
明决淡淡道:“无碍,若是封印破了,本座就亲自到万魔窟中,将那妖物斩杀。”
如此叶长风也彻底放下心来,他躬身向明决行了一礼,消失在小院的中央。
段轻舟等人今日也要从玉京城中离开,宋致从乔昱章的口中得知明决的经脉已经恢复,可以开始修炼了,鉴于明决从前就是一个修士,所以在修炼一途上他定然是拥有一定天赋的,也就是说明决活得时间会更久,可能也不会出现年老色衰这种问题。
宋致觉得他苦命的兄弟想要与乔挽月重归旧好是更加的不可能,他还没敢把这个残酷的真相说给段轻舟听。
这些年轻道友们离开玉京城,关于昨天晚上的一切渐渐也不被城内的百姓们谈起,白狳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跟炎犴两个整天干架,炎犴这两天的脾气异常暴躁,揍起白狳来一点都不手软,最近都没人给它肉干,乔家弟子们看到它都离得远远的,这都是白狳的错,如果它不突然来了玉京城,它也不会在那些人类的面前现出原型来。
从前炎犴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要变出原本的模样好好地吓吓他们,现在真把他们给吓到了,受苦的确实自己,炎犴越想越生气,按着白狳又将它给暴打了一顿。
打完白狳,炎犴开始认真考虑地要不要给自己换一个花色,才能继续在乔家弟子们眼前去蹭吃蹭喝。
距离新年越来越近了,被关了一段时间禁闭的秦凡终于被放了出来,大概是这次禁闭让他真的有所顿悟,日常行事不再针对明决,而是开始频频向乔挽月示好。
明决注意到这一点后,觉得他应该再被关一段时间,好好再把脑子给清醒清醒。
去年新年的时候,乔挽月与明决两个人已经定情,并且开始筹备他们的大婚,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修真界的男男女女即便有了感情,大部分也要磨合个几年的,从前乔挽月与段轻舟有婚约的时候,这两个人就从来没提过成亲的事,结果这段轻舟退婚还不到一年,乔挽月就要与明决成亲,这事不仅是秦凡这一个外人看不太明白,就连乔昱章也提醒了乔挽月好几次。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时候乔挽月多年不曾有所突破,而明决身体羸弱,他们两个能在一起的时间或许并不长久,当然是要珍惜当下。
那个时候秦凡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有一点喜欢乔挽月的,甚至还为明决以身饲虎的伟大牺牲精神而感动非常,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一份贺礼,如今想来,秦凡就特别想要知道自己那个时候脑子里到底是进了多少水,晃一下应该都能到后山的菜地里去浇菜。
乔挽月带着弟子们结束今天的课业后,在这里多停留了一会儿,来解答弟子们最近在修炼当中遇见的各种问题。
秦凡站在最后面,等到其他的弟子们把问题都问完了,他才上前,乔挽月看了他一眼,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霜天境中的往事并没有人要故意隐瞒,所以现在乔家的这些弟子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秦凡向乔挽月问道:“家主,你已经突破到第三重了?”
乔挽月嗯了一声,秦凡蓦地想起秦家的那几位大小姐,不知道她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想到这里秦凡愣了一下,他已经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过那些在秦家的往事了,可是秦家欠了他他总有一日都要拿回来。
见他不再说话,乔挽月开口问他:“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秦凡抿了抿唇,对乔挽月道:“家主,我可能最近要突破,感觉不是很好,所以有些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不管是要突破到第几重,对一个修士来说都是一件很要紧大事,乔挽月点点头,问他:“说吧,是哪里不太好。”
秦凡刚要开口,明决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乔挽月没回答他,先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明决道:“不是说好等会儿要去山上的吗?我看你一直没有回来,猜到你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所以过来找你。”
乔挽月对他解释说:“是秦凡快要突破,他有些问题想要问我。”
“这样啊……”明决点点头,看了秦凡一眼,然后问道,“不介意我在这里听着吧。”
乔挽月点头笑着说:“好啊,那里有椅子,你先坐下。”
明决顺着乔挽月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果然放了一排椅子,他拉着乔挽月的手,招呼她说:“挽月跟我一起去坐吧。”
乔挽月嗯了一声,随着他一起过去,看他们两个这样坐在一起,秦凡现在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临时反悔总是不大好,况且他也可以想办法找个借口让明决走开,可没等秦凡把借口想好,就听到明决道:“对了挽月,我觉得我最近好像快入第一重境界了。”
乔挽月听到这话明显比知道秦凡要突破的时候高兴多了,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握着明决的手问他:“真的?”
明决点点头,“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只是我也好多年没有突破了,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乔挽月站起身来,对明决说:“我们先回去,我跟你慢慢说。”
“现在就走吗?”明决有些愧疚地看了秦凡一眼,问乔挽月道,“秦凡不是要问你的吗,要不等他先问完了我们再回去?”
秦凡略微吃惊地看了明决一样,这竟然是从明决嘴里说出的话,简直不敢相信。
乔挽月觉得明决说的有道理,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工夫,然紧接着明决又开口道:“不过想来秦凡能过来问你,一定是遇见了非常棘手的事,要不还是让他找二叔吧,二叔今天没什么事,还能给秦凡说的更详细些。”
乔挽月想了想,也确实可以,便把秦凡给推到乔昱章那里了。
秦凡看到乔昱章的时候,心中连连叹气,他果然不该对明决抱有任何幻想的。
年关将至,玉京城内处处张灯结彩,热闹异常,节日的氛围充满大街小巷。
云落影带着下属们仍在寻找云朗的踪影,他虽然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急切,好像不把云朗给找回来他就活不成了,然事实上也并不怎么上心。
既然是那些人有所图谋,那着急是也应该是他们才对,等他们发现自己这个明月楼楼主其实很无能,就该主动把线索透露给他们。
果不其然,隔了几天就有属下过来说云朗现在可能在图山城。
“图山城?”云落影的身体微微坐直,图山城东边与尘缘界比邻,他们带着云朗去那里是想做什么,云落影向属下问道:“确定吗?”
属下道:“并不能确定,但确实在那里发现了少楼主留下的印记。”
云落影点点头:“那他们应该是有路过那里了,吩咐下去,让所有人现在动身前往图山城。”
“少楼主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属下安慰云落影道。
这位属下心中也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么久过去他们还能找到云朗留下的线索,可见那些人并不是想要他的性命,只是不要性命,定然会要另外的能与他那条命价值相当的东西。
明月楼的少楼主会值些什么呢?
云落影没空管属下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他只是蓦地想起了远在玉京城中的那位小乔道友来。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晚上他做梦梦见了他的妻子,她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问他有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云落影安慰她说,他就快找到她了,只不过她可能已经嫁人了,但他向她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然听到这话时,妻子瞬间变了脸,怒不可遏道当初就不该只要了云落影一个夫君,如果那时多纳几个侧君,他们肯定能帮忙保护好月儿。
云落影吓得立刻从梦中惊醒,他起身到了屋外,被寒风吹得清醒了一点,才没有连夜跑到玉京城,见见那位小乔道友现在过得到底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