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下意识地抬头向兽潮中的乔挽月看过去,不免有些怀疑,现在这种情况,乔挽月真的可以吗?
这些年她的修为都没再精进过,仅凭她如今第二重的修为,要对上这么多的异兽应该不会很容易的吧,宋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行,他前年就已经突破到了第三重境界,也不敢在这么多的异兽面前逞能,尤其这些异兽看起来比从前聪明了不少,也厉害了不少。
三千玄境既已有了这番改变,在他们进来之前城主竟然一点都没有跟他们提起过,实在有点不厚道。
宋致抬头眺望远处,兽潮如同浪涛一般,向着这边涌来。
这银面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乔挽月可以解决眼前的难题?而且他与乔挽月又是什么关系呢?
眼看着那些乔家弟子们列出的阵法漏洞越来越大,闯进去的异兽也多得数不过来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次乔挽月同其他的乔家弟子们这一次都得出去了。
明决站在原地,依旧没有动作。
他的确不太愿意见到乔挽月受苦,可是作为一个修真者,是必须要经历这些的,如果乔挽月知道一切真相,想来她这个时候也不希望自己去插手的。
她现在被压制下来的修为,待到日后从霜天境中出来都会回来,所谓厚积薄发,便是如此。
阵中乔挽月手持渡雪剑,凛冽剑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虹光,如同流星的尾巴,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兽身上的皮毛还挺厚实,眼看着一只长着尖嘴的异兽从乔挽月的身后俯冲过来,秦凡提醒她道:“家主小心!”
乔挽月反手将手中的渡雪剑刺了过去,于是那头长着翅膀的异兽被剑光所伤,从半空中直直坠落。
秦凡连忙上前,补了一刀,那异兽化作一团白光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乔挽月扫了一下四周的异兽,叮嘱列阵的乔家弟子们说:“你们再撑一会儿,别再让异兽进来了。”
弟子们咬牙点头应道:“家主放心。”
阵中的异兽一个个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乔挽月,消失在她渡雪剑下的异兽越来越多,可那渡雪剑却没有沾染到丝毫的鲜血。
阵中的异兽们齐声吼叫起来,周围列阵的弟子有些撑不住地颤动起来,有的修为低一些的弟子此时嘴角都有鲜血溢出,乔挽月举起手中的渡雪剑,似有万千风雪汇聚在她的剑尖,异兽们一跃而起,向着乔挽月冲过去。
乔挽月左手掐剑诀,另一只手中的渡雪剑以一化十,一片剑芒大盛,然而异兽仿佛看不到一般,横冲直撞,秦凡在一边想要帮忙拦截,直接被拱到了阵法之外,他还想再冲进去,却被程雪儿一把抓住。
而阵中的异兽已经将乔挽月死死围困住,风中带着凄凄切切的哭嚎之声,异兽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众多的异兽蜂拥而上,很快那里就看不到乔挽月的身影了。
宋致不敢再看,别过头去,眼睛的余光瞥见银面人安然站在原地,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宋致想了想,反正在这里没了命去最多就是被送出三千玄境,的确不必太担心,只是看着这一幕宋致这心里还是挺难受的,他不是不想上前帮一把,可他现在不仅是乔挽月从前的好友,也是宋家的少主,他们宋家的这些没用的弟子们都得靠着他来指挥,想来段轻舟也是同样的。
不过段轻舟刚才也冒险去救程雪儿了,宋致是真想不明白他的心里到底藏这些什么不想见人的东西。
乔挽月好似已经完全被那些异兽给淹没了,只是周围列阵的乔家弟子们还在咬牙死死支撑,涌过来的异兽越来越多,这些弟子们支撑不了多久,秦凡推开程雪儿,提着剑冲上前去,程雪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祭出各种各样的法器,帮着他一起来阻拦这些异兽,可他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弱,所能做的有限,根本救不出乔挽月,而且乔挽月被压在兽潮淹没在下面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她可能已经不在这三千玄境之中了。
不远处的道友们见了这一幕,心道一声可惜。
然而下一瞬,他们便看到一道巨大的光束穿过那些异兽的身体,重重地冲向了昏沉的天幕,那光束四周的异兽纷纷化作白光消散。
仅仅一个眨眼的工夫,近十头异兽已经消失,它们脖子上面的玉牌从半空中纷纷落下,同时阵法的中央也空出了好大的一块地方,随着白光散去,乔挽月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凛冽罡风掠过长坡,百草枯折,万物凋零,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舞,那渡雪剑上好似携着万千的星辰,剑影缭乱,婉若游龙,众人肉眼所见只有带着星光的剑影在阵中舞动,半晌后,只见她收回渡雪剑,数十头异兽在她的周围排山倒海般的倒下。
在这一刻,宋致不免怀疑起来,乔挽月的修为真的没有再精进过吗?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银面人,因他戴着面具,宋致也不知道他面具下的那张脸上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只是他这个样子让宋致觉得跟刚才好像也没有变化,他是在那个时候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吗。
乔挽月从半空中飞身而下,看着满地的玉牌,对着列阵的弟子们微微颔首,这些弟子们立刻收阵,将地上的这些玉牌一一捡了起来。
过去的那几年乔挽月在发现自己的修为无法精进后,便比从前更加用心地练习各种法术和剑招,她每日至少挥剑上千次,从乔家的那些藏书当中剖解各门各派的剑法,并且将她爷爷传下来的碎星剑法融入其中。
因为乔家的弟子们修为普遍不是很高,这两年她很少与人交手,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今日一试,好像也还能凑合凑合。
只不过修真界的众多道友们向来更看中修为的高低,只要境界没有突破,不管是练了什么,在他们看来就是不行,这也与境界压制有些关系,但这种压制不知是何原因,对乔挽月并不明显。
刚才被困在阵中的异兽全部都消失了,那些本来想要冲过来的异兽看到这惨烈的一幕,也扭头就跑,冲向了别处。
程雪儿呆呆地看着阵中央的乔挽月,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梦中所见到的那些不一定都是真实的,如果将那些抽丝剥茧,或许会得到另外一个答案,她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秦凡,他也望着阵中的人失神。
出奇的是,这一刻程雪儿心中竟然没有涌出类似嫉妒的这类情绪来,她只是在想,自己刚才应该也是秦凡这个样子的吧。
乔挽月……
这好像是从梦里到梦外所看到的第一个变数,而且这变得也太大了,程雪儿突然间感到了一丝恐惧,除她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变数。
对了,还有那个明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那些梦还有什么价值呢?
程雪儿的目光落在乔挽月的身上,她离得近,所以看得比后面的那些道友们更清晰一些,乔挽月刚才将那一剑劈落时流光簌簌周身萦绕的样子清清楚楚地落入她的眼中,她想如果她是个男子,应该也会很喜欢这样的姑娘吧。
她忽然间好像有些明白梦中秦凡为何会喜欢叶冰了。
她想要模仿叶冰,所以在段轻舟的面前尽可能表现得高冷,不善言谈,可终究这不是她本来的面目,没过多久后她就装不下去,现在到了秦凡的面前更是丢盔卸甲。
秦凡回过神儿来,看了程雪儿一眼,对她道:“刚才多谢你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姑娘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刚刚她确实是帮了他一把。
程雪儿低着头,她两臂上的经脉现在又受了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她抬眸对上秦凡的眼睛,秦凡对她笑着,他第一次对她笑得这样真心。
程雪儿心中突然有些难过,她再一次地低下了头,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众位道友们被乔挽月那一剑震慑,愣了好久,眼看着那些异兽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才有人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那个乔家主这几年真的没突破过吗?”
“好像没有吧,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毕竟修真界的这些道友一般去什么秘境探宝,都喜欢找同一个修为的做同伴,隐瞒真实的修为对自己修炼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这玩意儿隐瞒得了一时,能隐瞒一世吗?就很没必要。
“你也是最近突破了第二重境界吧,你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算了吧,我对上一头异兽都够呛的。”他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同伴,杀人诛心地向他问道,“你今年年初的时候都快突破到第三重了,你能吗?”
同伴:“……”
说实话,他撑死了也就灭个三头,再多了他保不准也会被送出这三千玄境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乔挽月与段轻舟都是修真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这几年乔挽月修为不见涨,也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他们就下意识地以为她是泯为众人了,现在看来天才就是天才,就算是修为不行,本事也比他们这些强些。
这么安慰了自己,道友们的心里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乔挽月拂去身上的尘埃,对弟子们道:“你们试着按照我刚才说的办法,再捡些玉牌吧。”
弟子们点头应下,又听到乔挽月叮嘱他们道:“控制好进到阵法中异兽的数量,小心些。”
其他道友借鉴了乔挽月的办法,正好他们列的阵不算难,是前段时间薛芜前辈同他们讲过的,只是苦了宋致带的这群弟子们,他们对阵法实在是一窍不通,几天过去当时薛芜说了什么,他们也都忘光了,只能靠着他们少主厚着脸皮找来段轻舟一起来配合。
这样下来,三千玄境中的这些修士们各自分工,总算不像是异兽潮刚来的时候那样慌乱了。
银面人见到乔挽月过来,点头道:“做得不错。”
乔挽月也笑了起来:“多谢前辈夸奖。”
此次三千玄境的试炼差不多要结束了,乔挽月等着乔家的弟子们将这段时间在讲学大会上学会的各种技能多熟悉一些,就可以带他们出去。
不知道明决这几日在城主府住得习不习惯,想到明决,乔挽月脸上的笑意温柔了许多。
明决陪着她在三千玄境当中又待了一日,看着乔家的那些弟子们渐渐熟练起来,便知道乔挽月也快要离开这里了,他从石头上起身,对乔挽月道:“我先走了。”
这位前辈来到三千玄境后什么也没做过,看起来是真的闲得无聊来看个热闹的,乔挽月拱手道:“恭送前辈。”
前什么辈啊。
明决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到底该什么时候告诉他娘子真相,这件事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正要离开,忽想起了另外一桩事,他提醒乔挽月说:“再过段时间霜天境就要重新开启了,到时莫要忘了去。”
乔挽月点头道:“前辈放心,我定会记得的。”
她的话音落下,明决的身影消失在三千玄境当中。
三千玄境之外,皓月当空,月华如水,街道上亮了几盏灯笼,在晚风中摇曳,他的影子拖在地上,长长短短地变换。
那日明决离开不久后,叶长风便从外面回来了,文光看着他就这么白白地错过了认识他们尊上新身份的机会。
他有些无奈地向叶长风问道:“你就那么看好那个年轻人?”
叶长风道:“还行吧,只是见到了,随口叮嘱几句罢了。”
他说的这些确实是实话,见了秦凡之后也只是跟他稍微提了一点他现在修炼的功法中的弊端,这本该是那天晚上就与他说的,那时候他给忘了。
文光一时分不清叶长风是真的这样想的,还是在嘴硬,转念一想,日后天辰宗与乔家说不定能成为一家,叶长风如果真想收个徒弟,也还是有点机会的,就是不知道叶长风看中的是乔家的哪一位弟子,反正应当不会是他们尊上。
叶长风看了看四周,向文光问道:“你不是将小乔家主的那位夫君给接到这里的吗?他人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文光始终记得他们尊上临走前交代自己的话,对叶长风道:“接来了啊,在东边的屋子里,他的病现在不方便见人。”
“那里面有没有人我不用进去也能知道,”叶长风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文光长老,问他,“文光,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在陪着他们尊上演戏呗。
“你就别问了,肯定出不来事的。”就算是出了事也有他们尊上兜着,可如果他说漏了嘴,那他们尊上愿不愿意帮忙可就两说了。
叶长风道:“好,我不问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他深深地看了文光一眼,对文光道:“别给天辰宗和尊上丢脸。”
文光:“……”
这个事情……尊上的事怎么能叫丢脸呢?
叶长风不知道文光将乔家家主的那位夫君带到哪里去了,作为自己的师弟,他对文光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就是出来这么一趟,脑子好像给忘在天辰宗里了。
叶长风对到白云城见到他们尊上这件事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现在果真没有见到人,心中还是有点失落的,他本该立刻离开白云城回天辰宗的,只是看着文光现在的样子,担心他出了事,故而打算再留几日,等到讲学大会结束后,同文光一起返回天辰宗。
今晚文光跟着城主出去喝酒了,叶长风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打坐,整个院落安静得连一片叶子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忽然,他听到东边的屋子传来响动,睁开眼,起身走了过去。
那声音已经消失,只是原本黑漆漆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亮了一盏灯。
叶长风停在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道了一声进来,叶长风下意识地以为屋子里的人是文光长老带回来的那个病人,只是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叶长风推开门,抬起头,见了一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屏风前面。
这个背影似乎也很眼熟,叶长风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让他这么紧张好像还是在去天阙峰见尊上的时候。
想起他们尊上,脑子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叶长风他来不及抓住,就见那男子转过头来。
长身玉立,眉目疏朗,风姿卓绝,光风霁月。
这副样貌叶长风就算是投胎转世了也不敢忘记。
于是叶长风直接愣在原地。
眼前之人竟是他们尊上!
难怪,难怪。
他之前看着文光长老对这间屋子的装饰摆设异常的用心,还打趣他是不是想要金屋藏娇,如今看来不是藏娇,是藏着他们尊上。
文光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憋着。
叶长风回过神儿来,立刻行礼,恭敬道:“弟子叶长风拜见尊上。”
明决嗯了一声,抬手让他起来。
叶长风起身,他一时间还有点不大好接受他真在白云城里遇见他们尊上这件事,想他在天辰宗都好多年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尊上了。
他小心开口向明决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明决想了想,同叶长风道:“治病。”
叶长风吃了一惊,忙问道:“尊上您受伤了?”
明决没说话,叶长风追问道:“您怎么受的伤?严重吗?有什么需要弟子做的吗?”
“不必,文光已经快帮本座治好了。”
叶长风张了张嘴,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实不相瞒,尊上您这句话,弟子不大明白。
这几日不见,文光竟然都能帮您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