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晨曦渐露,初阳照着大地,郭岩川浑身都在发抖,怒不可遏。
同一片晨曦,同时也落在游州。
沿着沧江北上,去往游州,数十座村庄荒荒无人,堤岸两旁是成片腐尸,大作的江风所掀起的不仅是滔天恶臭,还有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黑色苍蝇,数以千倾。
游州的云田山官道,整条建在云田山脉上。
官道另一面为千仞崖壁,崖壁之下,漫长二十里,皆是上流冲击而下的尸体。
对岸与此相隔百丈,绵山古林中不见人烟,偶尔得见双江汇聚处,气势雷霆的怒河冲天轰下,激起万千飞浪,翻腾的江雾裹挟着尸臭,冲向两岸。
而下了云田山官道,入了郊野。
野狗野猫,还有成群的食腐鸟,便成了这里的霸主。
再北往三十里左右,是游州从信,除游州府之外,最大的游州大城。
晨光洒落下来,大地得以一丝光彩,照在从信驿口高悬的三十颗头颅上。
头颅装在小木筐里,快腐烂了,嗡嗡嗡,飞着许多苍蝇。
支长乐戴上夏昭衣所制的面罩跑去打听,回来说,这些是天定帝的部众,被田大姚的会仁营所砍。
会仁营是田大姚麾下五大猛将之一,吕盾所率的兵马。
“田大姚的人,好像都很喜欢砍人脑袋。”老佟在旁说道。
“往东北处就是尉平府,”支长乐朝那边指去,“太惨了,死了至少一半的人。”
“这片土地呢?”夏昭衣问道,“这些庄子,可还有人?”
“有,在青香山。”
夏昭衣点头,望了圈,说道:“寻个可以落脚的,我们休息半日吧。”
游州兵荒马乱,以至于驿口人满为患。
所见伤者病者偏多,还有许多尸体,竟就直接倒在路边,等人去收拾整理。
老佟和支长乐找了半日,没能找到像样的客栈或茶楼。
每一间都委实脏乱,房间里面什么味都有,而且不是单间,得和人拼在一起。
两条长板凳加一块狭窄的门板,也算是一张床。
老佟和支长乐商量了下,回来跟夏昭衣说,就去附近随便找个没人的庄子,他们就地收拾出来的空屋子都比这里干净。
结果,附近几个庄子虽然没人,却满是尸体。
最后,老佟和支长乐直接往青香山而去。
到青香山,差不多是未时。
山脚戒备森严,守卫在入山口的民兵们不允许任何一个流民靠近,远远看到他们的马车,便出来十几个人,手执大刀,将他们拦下。
“嘿!”老佟怪叫一声,从一旁提起大刀。
夏昭衣出来拦住他,看向那些民兵,开门见山道:“我来找你们能说得上话的人,有劳通禀。”
自她掀帘出现,民兵们的眼睛便皆觉一亮。
精巧秀致的五官,肤色凝白干净,晶莹如玉,一双灵动水韵的眸子清澈明亮,颇是动人。
分明娇俏略显柔弱的五官,但气质偏是冰冷,不敢与她过近。
“你们是何人?”一个民兵说道。
“谈交易的人,”夏昭衣说道,“确切来说,也是给你们送粮食的人。”
青香山很大,坐拥从信南方一整片富庶山林。
青香山下共三个村庄,最大的一个村子以青香山命名,叫青香村,颇具规模,有足足两千户人家。
宋致易水淹尉平府后,逃难的绝大多数人都往南去,青香山的几个村子也逃走了很多人。
水必然淹不到这里,因为地势高,但兵马会不会杀来便不好说了。
有人逃走,但也有很多人因故土情谊选择留下。
除却留下的,附近一些村子的村民也往这边跑。
等实在容忍不下人口了,推选出的领导者们不允许任何人再来,包括原本就住在这的村民。
民兵将夏昭衣的话带去村中祠堂。
詹七爷一听便摆手:“什么花样都出来了,不行!”
“送粮食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一旁的莫五爷嗤声,“让他们滚蛋!”
民兵不同以往干脆,犹豫了下,将来人的容貌一番形容。
白嫩娇美的妙龄少女,带着两个虎背熊腰,臂膀有三岁小儿的脑袋那么大的壮实汉子。
这番形容,听得众人扬眉。
“真有那么好看?”詹八爷好奇。
“特别好看!”
“比史家那一大家子呢?”
青香村的史家,出了名的产美人。
民兵挠头:“这我不知道,都很好看,但这姑娘白,比史家那些姑娘都白!发光一样!她身姿也好,很是挺拔,那气度模样,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出的,就这点,史家妹子们远不及她。”
“让她进来!”詹八爷立即说道,“快!”
夏昭衣已坐回马车里,支长乐和老佟一人提一把大刀,虽然坐姿散漫,一脸无所谓,但两个人高度警惕,是随时可以干架的状态。
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瞧见那个去报信的兵民回来。
“将军们放行,你们可以去了,他们在村中祠堂等候。”
老佟“哦”了声,扬起鞭子。
“哎!”民兵伸手相拦,“下马车!”
“什么叫下马车,听不懂,不会下!”老佟蛮横说道,马车往里面驶去。
“喂!”民兵在身后叫道,不过没敢上前去拦,对方这模样实在不好招惹。
“开玩笑,”支长乐嘀咕,“马车留给他们还能好?等回来,说不定把车厢都吃了,剩个车轮给咱们。”
村子里当真很多人。
民兵一路跑进去,一路跑回来时,便带起了诸多好奇,再看见马车悠悠然往村子里开,众人的目光一路追随,好些人直接跟在后面。
老佟一路打听,去了村中祠堂。
马车停稳当,支长乐掀开帘子:“阿梨,到了。”
祠堂门前开阔,不设高墙,村民们凑热闹看戏的眼睛全都盯着马车。
一个穿着天青色水漾长衫的纤细少女走出,轻盈落地。
短短几眼,能见的只有鼻梁高挺的侧脸和背影,还有过分雪白的肌肤。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长得真标致!来干啥的?”
“不是说村外人不让进吗?”
“是谁养的妞?”
“詹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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