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米酒喝多了,也会厌烦。
聂尘算算时间,在二条城里住的日子已经好几天了,虽然里面什么都不缺,吃香喝辣的待遇和大将军德川秀忠一样,黑牙齿的倭女如穿花蝴蝶般的左右飞舞,但他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甚至感到折磨。
他想回到平户,至少离开二条城,去外面紧锣密鼓的筹建大烟馆,这才是来京都的首要目的。
但德川秀忠没有让他走的意思,聂尘或多或少的暗示过,征夷大将军就当听不懂,哈哈笑着一语带过。
德川忠长倒是每天都来套近乎,跟他谈论明国风貌,说些大明与倭国的历史,很多事情聂尘第一次听说,比如唐朝鉴真东渡先后过海六次,第六次才成功,在日本呆了六年,仿效唐代寺庙风格修建了唐招提寺,并在死后立像供奉其中,这座寺庙如今还屹立在京都郊外。
又如倭人对茶和丝绸的喜爱,正是从唐朝时培养起来的,其他诸如建筑风格、政治制度,甚至语言字,都处处透着盛唐的影子。
谈到这些,德川忠长脸上就流露出对大明国的向往。
“聂桑,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去大明看一看了,我手下的家臣中有从大明过来的人,他们说大明朝的一些州县里如今有了将大片织机放在一个地方、规模化大量生产布匹的工坊,是不是?”
“对,一个工坊可以容纳上千架织机,这样的工坊还不止一处。”
德川忠长痴痴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上千架织机那得生产多少布啊?如果我们有这么多织机,全日本的百姓都可以有衣服穿了。”
神往的望了一会天,他又问:“但是提供这么多织机工作的原料棉花,又从哪里来呢?”
“种植啊,织机多的地方,广种棉花。”
德川忠长眨着眼睛,难以理解的道:“广种棉花?地够吗?粮食种哪里?”
“大明是很广阔的,种棉花不影响粮食,各种各的罢了。”聂尘解释道。
德川忠长露出羡慕的眼神:“不愧是大明啊,那么大的地方,不像日本,如果像大明那样种那么多棉花,就没地方种粮食了,百姓都得饿死。”
他开始长吁短叹:“怪不得日本缺衣少食,都怪地方太小了,能耕种的土壤实在是少,真羡慕大明呐,聂桑。你说我如果能去大明看一看,去鉴真大师的道场走一走,磕个头上柱香,再去南京城转一转,买支糖葫芦吃碗面,见识见识大明的富饶,那该多好啊。”
聂尘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的答道:“日后有机会,当然可以去看看,不过大明禁海,大人要去,只能偷偷的去。”
德川忠长当然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点着头道:“我明白,前些年我们和大明之间有些误会,唉,其实我也多次向父亲大人谈到这件事,希望他能向天皇请命,允许派出使者互通友好,真正的成为友邦,大明是大唐延续下来的国家,日本何必自不量力呢?”
“嗯?”聂尘颇为惊喜的看向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另类:“忠长大人,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全是,一半是听田中先生讲的,他的道理很多,我听了一些,自己想了一半。”德川忠长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我也只能这么想想,两国邦交是大事,岂有那么容易的?大明对日本心存戒心,天皇先后派了使者想通好,都没有成行。”
聂尘自动过滤了他的后半段话,而是微皱眉头问道:“田中先生是谁?”
“啊,还没来得及向聂桑说起,田中先生是我的家臣,也是一位明国人,大概十来年前来到日本的,因为在战争中立了大功,父亲赐予了他武士身份,还令他改姓田中。”德川忠长拍拍脑袋,歉意的躬躬身子。
“明国人?”聂尘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居然有大明的人获得德川家的武士身份,这是极为难得的,就算倭人也很少有的待遇,想必这个功劳很大。
“是啊,田中先生很有见识,武双全,对铁炮兵器也有很高的造诣,有机会我让他和聂桑见见面,你和他很多地方都很相像。”德川忠长来了兴致。
“那就多谢忠长大人成全了。”聂尘对这个田中先生也来了兴趣,他想看看,一个能在倭寇地盘上混到上层武士阶层的大明人究竟长什么样。
停了停,他笑着对德川忠长道:“还有一事,我想先给大人禀报一声,明天午后大将军召见我的时候,我想向他禀报,福寿膏其实是在忠长大人你的财力支持之下,才得以制造成功的,之所以没有在之前说出来,完全是因为忠长大人一片孝心,不愿以此来邀功,故而一直没有让大将军知晓。”
正拿起茶壶准备亲手给聂尘斟茶的德川忠长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茶壶烫手一样把壶劈手一丢,任凭茶水在榻榻米上流得到处都是,人跳了起来。
“呃真的?!聂桑,你真的愿意这么说?!”
聂尘坚定的点点头:“是的,大将军正等着我这句话呢。”
“实在太感谢了!”德川忠长这些天的努力终于结出了硕果,激动得差点落泪,手舞足蹈一番后突然伏地,不住的点头致意:“我一定不会忘记承诺的,聂桑,你就是我德川忠长的朋友。”
聂尘笑着点头回礼,心中却在腹诽:从开始到现在,你爹把我困在二条城不让我走,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他想扶你上位,借献药的机会给你身上套功,偏偏又要面子,不肯直说,我若再看不明白,再等几天怕是人头不保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只怕会得罪德川家光那帮人,嫡子身边总会有庞大势力站队的,这势力连征夷大将军德川秀忠都不敢硬抗,今后大概会惹火烧身。
不管了。
聂尘咬咬牙,看着面前欣喜若狂的德川忠长,心道:这个家伙至少比德川家光要好一些。
等德川忠长冷静下来,聂尘朝四周看看,请他挥手蔽退服侍的下人后,凑近德川忠长耳边悄悄的说道:“忠长大人,不过若是戏要演得像一点,让外面的人相信你为了大将军暗中试制福寿膏,你至少要吸一吸做做样子。”
“聂桑说得对,我一直都没想到!”兴头上的德川忠长恍然大悟,以拳击地:“我若没有吸食过福寿膏,怎么知道这药对头痛有用?朝堂上那些支持我兄长的人会抓住这一点攻击父亲,聂桑,你真是好人!”
“忠长大人,我们是朋友嘛。”聂尘摸出一根铜烟杆,点燃一只小小铜炉,用手扇子扇了两下,很快一股浓郁的麝香味儿就徐徐窜起。
他把烟杆递给德川忠长,热情的道:“来,大人试试,很舒服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