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条城的日子,如此过了三天。
每天仿佛是周而复始的重播,德川秀忠在福寿膏的作用下,改变了生活习惯,他天天都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起床,吸食福寿膏,心满意足之后,再吃午饭。
午饭时间必然是有聂尘参与的,他堂而皇之的坐在二条城的大殿里,面前摆着矮桌,放着与德川秀忠的吃食差不多的东西,那佳酿的米酒喝起来很有劲道,一小杯入口余韵悠长。
“这酒可是天皇才能享有的,聂桑好福气。”德川忠长事后用羡慕的口气说道,满眼都是嫉妒:“父亲大人也每日定量饮用,从来舍不得赐给家臣,聂桑是第一人。”
所以每每用细瓷小盅品着酒,聂尘就恶趣味的把自己想象成天皇,或者是征夷大将军,然后一口吞了它。
午饭过后,征夷大将军的精神好到爆炸,他会召开各类会议,面见各方人等,大殿中进进出出人头攒动,德川秀忠处理政务安排事宜,条理清晰无比,不常见到他的人纷纷咂舌,难以置信大将军可以整个下午都精神充沛,难道多年以前就祸害大将军的头痛病好了?
消息如风刮过,很快的,整个京都都传开了:从平户来了一个神医,用秘传的灵药治疗好了大将军的病。
就连天皇都被惊动,派人以赏赐物品的机会过来询问,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传说经过无数人的渲染过嘴,越来越神奇,到了后来,聂尘已经被说成一个白衣大神,是从云端降下来的济世大仙。
颜思齐和郑芝龙一直在二条城外巴巴的等着,他们无法进去,只能干等,不料等来等去,却等到聂尘成神的消息。
这比聂尘被抓去砍了脑袋还让人惊讶,他是人是神没人比颜思齐和郑芝龙更清楚了,这也令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聂尘是怎么忽悠倭人的?
黄昏时分,福寿膏的劲头过去,德川秀忠的精神会萎靡一些,聂尘自然明白,这是麻醉品的后遗症,吸食福寿膏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头痛病会重新令他抓狂。但再吸食福寿膏镇痛又担心这家伙暴毙,毕竟刚开始,不能大量吸食,于是聂尘只能让他使用微量药物的催眠,等他昏睡过去就不会头痛了。
德川秀忠睡觉的时候,聂尘会守在他房外一段时间,和负责德川秀忠安全的忍者们坐在一起。
忍者仿佛没有感情的动物,不发一言,在烛火中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聂尘,聂尘开始时不适应,一两天就释然了:把他们当成猫狗就好。
三天之后,春日祭的日子快到了。
经过三天的观察,聂尘觉得德川秀忠的身体比想象中要好一些,完全能够承受福寿膏的副作用,只要每日定量不超量吸食,不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这就放心了,而反过来,德川秀忠经过三天的服用之后,也觉得没有不良反应,福寿膏的药效对头痛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还能振作精神,德川秀忠已经多年没有像这次这样提神了,他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岁,浑身都有使不完劲儿,甚至晚上还能宠信宠信女人。
这是个意外的惊喜,大权在握的人物,都是想长生不老的,德川秀忠已经隐隐的对长期服用福寿膏充满了期望,盼着它能令自己返老还童,再掌大权二十年。
惦记着大将军权利的,不只是德川秀忠。
在远离二条城的京都另一边,一座僻静的庙宇中,有一间宽敞的大殿,德川家光全身沐浴着由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与身边的一个僧侣说着话。
“这么说,大将军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拜那位聂桑所赐啊”
“正是,国师,父亲和母亲对我那个弟弟的偏爱你是知道的,我担心这样下去,夜长梦多,我的继承权不保。”
“担心是正常的,毕竟国千代大人是大将军夫妇亲手抚养长大的,跟从出生后就带离他们身边、由春日局养大的竹千代大人你,可完全不一样啊。”僧侣笑了起来,斑驳的秃头底下一张老脸全是褶子,白须飘扬,眼神明亮,身上的袈裟一尘不染。
德川家光顿时急了,身子朝前倾斜:“国师,你还笑啊,已故的家康姥爷可是亲口对父亲说过,将来的大将军之位非我莫属,国家应立长立嫡,我是德川家存世的长子,大将军之位怎么可以让给忠长那小子?!”
僧侣沉吟着,没有说话。
德川家光越发着急,他的鼻子都快凑到老僧脸上了:“天海国师,你是父亲最亲近的人,也是家康姥爷最信任的人,姥爷临死前让我拉着你的手咽的气,我最尊敬你,你不能不管啊!”
“竹千代大人!自重些!这样子哪里像要执掌一国的人!”老僧眯着的两眼猛然一瞪,不怒而威的气势磅礴而出,呵斥道:“要处惊不乱,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德川家光被他一吼,连话都不敢说了,喃喃的退回去,羞愧地低头认错:“是,国师说的是,我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下次再这样,我就先建议将军大人夺了你大纳言的职位。”老僧天海和尚收敛气息,恢复神气缓声道:“而且,大将军身体渐好并非坏事,你怕什么?”
德川家光不服气的低声道:“忠长那小子总在后面搞花样,母亲也帮着他,父亲向着他,这次姓聂的明国人献药,忠长也频频插手,要将聂桑纳入他的麾下,这摆明了是要博得父亲欢心,为立他为继承人打下基础。”
老僧眯缝着眼,轻轻的摸着胡须:“这倒是有道理,能救大将军于病痛,这份功劳非常之大,若是引用这份功劳来为国千代大人争夺将军之位的继承权加一分筹码,对他来说非常有利,说不定天皇也会出手相助都不一定。”
“那国师,我该怎么办?”
“不要乱,也不要怕,我们几个从德川家康当大将军时代就活下来的老家伙还在,就不会任由秀忠胡来。”天海和尚的眼神一冽,露出诡异的笑容来:“立长立嫡古来训诫,不是随便就能改的,哪怕征夷大将军也不行。”
“国师可有妙策?”
“国千代的打算,不过是要借这次治疗将军的功劳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若是这份功劳不存在,自然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国师是说杀了献药的人?”
老僧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你爹活得久一点不是坏事!”
“是、是,不是坏事那我怎么做?”
“国千代给聂桑什么,你比他多给一倍不就好了吗?区区一个明国人,能摆脱你一个大纳言的手掌心?大纳言是我朝高官,除了大将军没人能管得了你,还需我教你吗?”天海没好气的说道,把手里的佛珠转得噼啪作响。
德川家光苦笑一下:“我已经这么干了,没少亲近那个明国人,送东西送女人,还许下收他当家臣的承诺,但他好像对我不怎么热情,反倒天天跟忠长呆在一起。”
“哦?有这样的事?”
“忠长喜欢明国的玩意儿,他养了好些明国来的家臣,跟聂桑有共同的话题,自然亲近。”
天海微微一笑:“原来国千代用的和风化雨的策略,他天性平和,最容易讨人喜欢,的确是个优势。”
德川家光干巴巴的看着他,心想我怎么就不平和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炙热,照得屋内暖烘烘的,德川家光却觉得这阳光撩烤得自己浑身冒汗,很不舒服。
“罢了,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明国人讲究骨气,若是这位聂桑真的如你所言,那一般的财富引诱的确是不够用的。”天海和尚想了想,朝门口拍拍手。
随着掌声,一个中年和尚疾步进来,和尚面容年轻,与其年龄很不相符,长得俊朗洒脱,颇有英气。
“师傅,您叫我?”
“长海,你去帮帮竹千代,他手头有棘手的事,是跟明国人相关的,你去最合适。”天海和尚点点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反正春日祭的事情也需要你去张罗,就早点去吧。”
“是。”
长海抬起头,恭顺的答应着。
德川家光喜出望外,击掌道:“有长海大师出手,忠长一定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