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哥!”魏岚桃花眸微微睁大,撑着坐起身。
小姑娘小手软趴趴没有力气,想要给顾朝拍背顺气,结果很快被顾朝反手塞回被子里。
“咳咳、我、咳,我没事,你躺好。”
魏岚乖巧点头,目光紧紧盯着顾朝,随他动而动。
任由顾朝为自己掖好被子,魏岚问道:“一晚上没睡吗?”
顾朝矢口否认:“有睡。”
大掌擦过魏岚额头,见烧已经退下,顾朝一颗心才彻底方向。
“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饿了吗?我给你熬点粥。”顾朝说罢就起了身。
魏岚连忙扬声,“不渴,我也不饿,朝哥陪陪我,睡一会儿吧?”
他说夜里有睡过觉,魏岚心里是不信的。
顾朝沉默看了魏岚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
煤油灯被吹灭,蓝底碎花的小被子,窸窸窣窣,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好温暖……
魏岚睡了大半宿,被窝早已暖过来,可等贴上顾朝胸口,她还是忍不住小小发出一声喟叹。
就是天然火炉啊!
魏岚两只小脚挤进顾朝腿间取暖,身体拱了拱,想更贴近顾朝。
“别闹。”
她动来动去,压好的被子边角撑开缝隙,凉飕飕的风往被子里灌。
顾朝怕她着了风再次发烧,大手扣在她纤细腰肢把人往回来一带,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带着浅浅胡渣的下巴在魏岚耳廓轻蹭,顾朝声音沙哑懒倦,“累了,睡会儿,嗯?”
就说一夜没睡嘛……
魏岚嘴唇撅了撅,静静窝在顾朝怀里,果然不再动了。
很快,耳侧传来浅浅鼾声。
温热气息打在耳后,有些痒痒。
魏岚扭了扭,动作轻缓转身,枕着顾朝的胳膊,脸颊贴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唔……”浅浅打了一记哈欠,魏岚眨巴眨巴眼,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再次睁眼已经日上三竿,厨房传来碗碟触碰声,枕边微凉,早已没有顾朝的身影。
“唔啊——”魏岚打了一记哈欠,翻身坐起缓了缓,才开始着手穿衣服。
顾朝起得早,见魏岚情况基本已经稳定,这才起身收拾一番,拿了铁锹出门去了。
“阿婆。”
“起来了?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厨房里,顾阿婆抱着腌菜坛子,正往外夹腌菜,见魏岚倚在门边打哈欠,她笑眯眯道:“朝哥儿给你买了药,在桌上呢,你洗漱洗漱,吃了饭把药喝了。”
魏岚点点头,转弯去拿自己的杯子牙刷。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总觉得脸有点胀胀的。
刷完牙,洗脸的时候魏岚特意拿小镜子照了照,脸还好,就是脸色有点蜡黄,气色不太好。
她用热毛巾敷了一会儿,涂上雪花膏拍拍打打,再拿起小照镜子,魏岚脑袋撇过来撇过去,果然好了很多。
搓揉手上的雪花膏,再去厨房的时候,顾阿婆已经把温在锅里的粥盛了出来放到桌上,旁边的碟子里还有一个煮鸡蛋。
“别光看,快点吃,一会儿凉了。”顾阿婆坐在后院门槛,正用往小炉子里添柴火。
看到熬得稀烂散着油花的粥和煮鸡蛋,魏岚心里一暖,樱唇扬了扬,抹了蜜似的,“阿婆真好!”
“说好话也没用。”顾阿婆笑着摆手,言罢起身往堂屋走,“年边家里乱,没顾上你,你可不能往着急去。”
“阿婆把我当什么人了!”魏岚故作生气哼了哼,没绷住一秒又抻长脖子笑嘻嘻道:“阿婆,朝哥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跟队里人挖藕去了。”还有三四天就过年了,顾阿婆砍了竹子枝丫扎在一起,又把扎好的竹子枝丫捆在一根竹竿上。
顾阿婆正举着竹竿将屋檐下,墙上的蛛网灰烬扫下,嘴里叮嘱催促,“你快写吃,小炉子上还有姜汤,一会儿自觉喝一碗!”
“知道了阿婆!”
顾阿婆在忙,魏岚收了玩闹的心思,正经喝起粥来。
粥喝了半碗,魏岚在桌角敲碎鸡蛋,暖烘烘的鸡蛋壳剥下,里面白嫩嫩的蛋白还在冒热气。
魏岚剥了一半蛋白吃,嫌蛋黄噎人,就把蛋黄挤进粥里搅碎操作,喝一口,味道还不耐。
筷子扒拉碰到碗发出“叮咚”声,两下喝完最后一口粥,魏岚放下碗,被气死熏红的小脸上,殷红唇瓣舔了舔。
正要起身去洗碗,听到偏远隐约传来对话声,好像是顾朝回来了。
魏岚心里一阵怀疑,嘴角微微上扬,手里碗筷往桌子上一推,赶忙起身。
魏岚背对堂屋而坐,以为是顾朝回来了,赶忙往前院跑。
只是刚踏出两步,她身子猛然顿住。
男人身材高挑健硕,同顾朝相当,逆光而立,看不清模样,但依稀能看清男人身上苍蓝色制服,和窄腰上金属扣深棕腰带。
是…是衍邑!
魏岚眼眸睁大,瞳仁微弱,笑颜如花的小脸,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敛去。
……
衍邑刚和顾阿婆打过招呼,说有事找魏岚,顾阿婆知道魏岚在京市时就和衍邑认识,以为魏岚和衍邑就像和知青的关系一般。
顾阿婆没有阻拦,热切给指了路,告诉衍邑,魏岚就在厨房。
衍邑跟顾阿婆道过谢,在门口台阶处跺去马靴上的泥泞,又拂去肩头薄薄一层积雪。
正要往屋里走,听见堂屋尽头那边的动静,衍邑循声望去,与脸色苍白微冷的魏岚四目相对。
衍邑逆光而立,魏岚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他却将魏岚的面部表情细节尽收眼底。
娇气动人的姑娘乌黑浓密的发披散肩头,小脸微有些苍白,像是清晨被白霜沾染的皎洁花儿……
然而这朵娇花脸上闪过多种复杂情绪。
惊愕,不敢置信,怀疑和……
害怕?
这朵花,并非为他而绽放。
衍邑呼吸一滞,迈出一大步,快要落定时又收了回来。
他站在顾家堂屋门口,把手机藤箱往前递了递,“我今天来是有正事找你。”
衍邑眉骨微蹙,最终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带着征求,“方便……聊聊吗?”
魏岚唇瓣蠕动,迟疑一瞬轻轻点头,“这边来。”
言罢,率先往厨房走去。
……
请衍邑在桌边坐下,魏岚把桌上碗筷收进盆里,舀了一瓢水泡起来,又端起桌上放的差不多的开水,含了两粒药片喝一口水仰头咽下去。
衍邑把箱子放在桌上,目光一直随魏岚移动,见魏岚吃药,他眉头微蹙:“病了?”
“小感冒,已经好的差不多的。”魏岚点点头,生意生疏。
自从上次和衍邑坦白之后,魏岚的心境再次发生变化,从原来的抗拒中,多了一丝畏惧。
她其实有点害怕。
衍邑这个人偏执自我,她怕衍邑接受不了,到时候偏执起来,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为了保证自身安危不受到伤害,魏岚喝完水后,蹲在后院门口,佯装给炉子添柴火,尽可能和坐在桌边的男人拉开距离。
炉子上的象鼻壶咕噜咕噜冒着冒,姜汤特有的味道冒出,况且炉子里还燃着过,根本不需要添柴。
衍邑一眼看穿魏岚的小心思。
他拍拍桌子,“过来坐,我不吃人。”
“……我又不是怕你,我生病了,需要喝姜汤,我倒姜汤,不行吗?”魏岚一噎,犟嘴嘴硬。
心“怦怦跳”的给自己倒上一碗姜汤,魏岚磨磨蹭蹭站起身,乌眉皱起,假意不耐烦道:“我不是犯人,别拿你审问犯人的那套对我。”
“不用审讯犯人那套。”见她还是不肯过来,衍邑默了默,软下语气耐心道:“说正事,我们应该面对面坐下来谈,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魏岚不好继续推脱,只好踱步到桌边,在他对面坐下。
搪瓷缸子里装满棕黄色姜汤,刚煮开,热气缭绕,有点烫手。
魏岚捧了捧,被烫的迅速松开手,手指灼热同感迟迟未消散,她摩擦一下,下意识去捏冰凉耳垂来缓解疼痛。
屋外下着雪,屋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点尴尬。
衍邑迟迟未开口,魏岚斟酌再三,只好主动出击,“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
“那天你说的话,我认真想过。”衍邑垂下眼眸,语气轻缓沙哑,像是陷入回忆。
提及上次的事,魏岚心里腾起一丝紧张,手无意识捧住搪瓷缸子,被烫的又是一记哆嗦,险些打翻水。
衍邑拧眉,手猛然抬起想查看魏岚有没有被烫伤。
快越过桌面时,被烫了两回的魏岚已经将搪瓷缸子推到一旁,神情谦谦往了过来,“你继续说。”
衍邑手抖了一下,继而握成拳头,重新落回膝盖上。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你是你,她是她,无论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人,那些毕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我不该一直揪住过去不放。”
魏岚眉头轻蹙,她听出衍邑已经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但事情发展方向和她想象中还是有些不大一样。
她垂眸轻叹一声,纤长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层浅浅的剪影,“或许我的做法很自私,但希望你能明白,如果真正的魏岚还在,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憔悴,仿佛被人搓掉一身锐气。
如果原来的魏岚也喜欢衍邑,那么,她一定不希望看到衍邑这幅落魄的模样。
也更不会希望,她喜欢的人纠缠别的女人。
没有那个女人能大度的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对别的女人献殷勤。
正如衍邑深爱原来的魏岚,在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变了一个人以后,面对一模一样的面孔,也无法接受她和别的男人亲密接触,是一样的。
魏岚喉结滚了滚,很多时候也会质疑自己是不是很残忍。
对于衍邑,或许有过心疼,或许有过同情,但仅此而已,她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
命运从来不是个人可以选择,正如一开始她莫名穿越到这个世界非她本人所愿。
魏岚一双清澄桃花眼浮现一丝迷茫,很快消散不见。
她拽着搪瓷缸子的柄,把搪瓷缸子拖回跟前,嘟着嘴唇轻轻吹着,“年后我们要回京市探亲,已经安排好了,初二就走。”
小口抿了一口姜汤,说不得有多难喝,但辛辣味冲鼻。
衍邑和魏家一直走得很近,魏学良和魏母在他心里同样占据不一样的地位。
魏岚想着,抬眼一双乌黑桃花眸与衍邑对视,“你回去吗?”
“年后新局长上任,我走不开。”衍邑摇摇头,把面前箱子往魏岚的方向推了推,“这是给魏军长和阿姨买的年礼,易碎品不好邮寄,你能帮忙带回去吗。”
魏岚差不多知道衍邑说的正事,就是指这个了。
轻轻颔首,肩头滑下两缕乌黑发丝,很快被她抬手别到耳后,“可以。”
话都已经说完了,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起身离开的。
但是……
衍邑没有动。
他坐在那里,目光定定注视着魏岚。
魏岚乌亮发丝披散在肩头,衬得一张脸愈发白,愈发的小,带着一丝病态,不时平时鲜眉亮眼,自带一股无辜脆弱。
她该被好好呵护的。
如果,如果顾朝做不到,他会……
衍邑身体猛然僵住,低着头一双大手猛然撑在桌子上,呼吸在一瞬间急促起来。
会什么?
会把魏岚抢回来?
不……这太可笑了。
她不是他的魏岚,如果执意,那将是背叛。
他的感情,会像他对四万万人民一样。
赤诚,忠贞不渝!
“你要幸福。”
带着我们那一份。
衍邑猛然起身,转身身形笔直形同西北小白杨,他再没看过魏岚一眼,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衍邑离开后,魏岚在厨房愣坐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缓缓垂下眼眸,纤长睫毛轻颤如蝶翼,轻声呢喃,“你也是。”
低迷的心情没维持多久,右兰和纪风遥前后小跑进厨房。
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钻哪去了,一脸泥,手里还拿着泥巴团。
“上哪儿去了?弄的跟小花猫似的。”
魏岚葱白手指曲起,在两人额头上各自弹了一记,赶忙兑了热水,招呼两个小家伙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