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声在医院忙活了大半宿,终于将住院手续弄好,不仅跑上跑下累成狗,自己还倒贴了一万多块住院费。不过抢救室传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中年男人的病情并不严重,没有伤及到内脏器官和大动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蛰熊全程都在陪同,守在抢救室门口当作门神,见一身疲惫的赵凤声走来,摇头道:“真不知道该说你古道热肠好,还是说你缺心眼好,吃力不讨好的事,非要上赶着去做。假如那人翻脸不认账,你的钱可就白白打了水漂,我没记错的话,卡里的存款,是你替钱家卖命的血汗钱吧?”
“命比天都大,钱?”赵凤声呵呵一笑,坐到走廊座椅,揉了揉脸颊,驱赶走酒后的睡意。
他会为了几分钱去斤斤计较,也会对巨额钱财不屑一顾,退伍费全部给了牺牲战友家人,唐宏图曾经拿出一千万招揽,拒绝了钱天瑜送车送房的好意,很难说赵凤声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他父亲赵立军那位无神论者,曾经的一句话,让赵凤声终身受用。
神明不在天上,不在地下,而是在心里。
无愧于心。
所以赵凤声有时候像个傻子,有时候又像个疯子,做着一件又一件蠢事,固执且死板,只为了守住父亲传下来的唯一家训。
“送佛已经送到西了,该回去了吧?”陈蛰熊看了一眼朴实的飞亚达手表,时针指向三点。
“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事。”赵凤声拿着中年男人的身份证,彭浩瀚,七十年代生人,籍贯就是雍城本地人。
由于刚才住院需要登记,赵凤声不得不自作主张搜出彭浩瀚的私人物品。
“或许睡了人家老婆,或许断了人家财路,能够走到你死我亡的地步,肯定是大事。”陈蛰熊伸了一个懒腰,“家家都有念不完的经,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掏钱又救命,浮屠塔盖的差不离了,佛祖真人都会给你记上一功,至于后续问题,那就得看他本人造化,不是你能够左右的了。”
赵凤声揉揉鼻子,“等他醒了再说吧。”
“顽固不化。”
陈蛰熊冷哼道:“一个月的时间,你已经浪费十几个小时了。”
“今天看在我学雷锋做好事的份上,不能算吧?”赵凤声苦着脸道。
陈蛰熊没有理睬,往后一趟,闭起了那双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丹凤眸子。
虽然陈蛰熊对他的做法不太认同,还是坐在走廊里陪赵凤声等到天亮,见到日出东方,赵凤声跑到门口买了四个肉夹馍,端来两杯热豆浆。
陈蛰熊接过热气腾腾的早点,朝病房努了努嘴,“医生说人醒了。”
“我跟他打完招呼,咱们就回去睡觉。”话一出口,赵凤声似乎觉得言辞有些暧昧,急忙辩解道:“你回你的窝睡,我回我的窝睡,别想占老子便宜!”
陈蛰熊朝着他背影吐出两个字,“蠢货!”
进入病房,赵凤声愣住,看到那位彭浩瀚正在艰难地拔输液管,有种自己要弄死自己的征兆。赵凤声急忙紧走几步,组拦住彭浩瀚自虐的动作,扶回床上,耐心说道:“大哥,你这是要干嘛?想碰瓷儿,也别在医院里跟自己过不去啊。你家属又不在旁边,从病房到太平间,不过是几分钟的事,真以为人家不敢把你放冰柜啊。”
彭浩瀚满脸惨白,遍布汗水,大口喘息道:“朋……朋友,是你把我救了吧?”
“是啊,我还替你垫了住院费,要不……你先写个欠条?按照你作死的行为,我怕我本钱都收不回来了。”赵凤声调侃道。
彭浩瀚为难一笑,“我暂时没有钱,以后或许也没有钱,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大哥啊,我开玩笑而已,你给我动真格的啊?一万多块呢,我几个月工资,谁赚钱都不容易,你可别吓我啊。”赵凤声的宗旨是一码归一码,穷,我可以白给你,但垫付的费用,你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必须偿还。
“朋友,再在医院待下去,我就一命归西了,人死了,更报答不了你的恩情。”彭浩瀚望了一眼外面的朗朗天日,笑了笑,全是苦涩。
“大哥,你病没好利索呢吧?是不是发烧脑子糊涂了?”赵凤声摸了一下彭浩瀚额头,诧异道:“这不挺正常么,难道输错液体了?”
彭浩瀚突然抓住赵凤声右手,低声道:“好心的朋友,如果你想要我活命,就赶紧带我离开医院,找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我休息几天,等病好了,我就立刻离开,咱们以后,从此谁也不认识谁,只是陌路人。”
彭浩瀚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要求,倒是激发了赵凤声的好奇心,“有人要害你?”
彭浩瀚用力点头,然后又果断摇头,“你是好人,好人必须有好报,你把我带出医院,其它事不要过问。事情太大,我怕牵连到你。”
“真有人要杀你,那就报警啊!钻进公安局不出来,谁敢把你怎么样?”赵凤声疑惑道。
彭浩瀚欲言又止,喃喃自语道:“看似青天白日,实际乌云压顶,朋友,实话跟你说吧,我得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哪怕跑进公安局,他们也会等我出来,再杀人灭口。躲,是躲不掉的,唯一的结局,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赵凤声听他说的邪乎,半信半疑,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人家对你下死手?”
彭浩瀚抿起嘴唇,指着腰部伤势,凄惨一笑,道:“别问,你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下场最终会跟我一样。”
“既然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现在带你离开医院。”赵凤声一把将彭浩瀚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