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在此刻似乎再也藏不住

中年男人一怔,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要说酒,他确实也喝了不少,除去周边那生人勿近的气势,确是不像没有兴致。

其中有个喝高了的,这会儿端着一杯酒就凑了过来,“聂总,这可不像您平时的作风,”就着杯子与他的碰了碰,“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听听?”

聂南深看了他一眼,拿起酒与对方简单的碰了一下,“那你们说说看,”薄唇始终都挂着那么点弧度,也有那么点的漫不经心,“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女人才不会相信一个男人是真的爱她?”

林秘书皱了皱眉,下意识扭头去看男人的神情。

炫彩晃动的灯光从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掠过,此时望着酒杯的眼眸看上去又不那么清醒。

“这还不简单,”另一个男人立即接过话头,话都说不利索的笑道,“要么是这个男人太渣不值得信任,要么就是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失望透了。”

失望透了。

低低的笑声从喉尖溢出,“似乎有点道理。”

言罢,众人就见男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秘书就这么看着他,眉头顿时拧得更紧了。

陆陆续续的,只有酒没有女人的场合一是少了兴趣,二是那些客户渐渐也有些撑不住了,但聂南深没说要走,他们自然也不好提前离开。

还是林秘书从中周旋,才提议了让他们先走。

众人见那仍坐在沙发里的男人没有反对,这才一一找了借口离去。

“聂总,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男人没吭声,虽然看上去仍是不像醉了的模样,但林秘书还是有些担心再喝下去会出事,正要劝他,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Wilson?”

几乎是同时,魏秘书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聂总?”

林秘书闻声看过去,“魏秘书?”只见为首的魏秘书和梁静宋扬一行总共七八个人,他诧异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部门聚会而已,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聂总。”魏秘书笑笑,看了眼桌上显然已经过一轮的酒局,“不过看样子聂总似乎已经喝了不少……”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聂南深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缓缓的抬起头来,几个熟面孔几个生面孔,一眼扫过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过最后还是略带失望的收回视线,薄唇挂着笑,淡淡的开腔,“你们那个新人没来?”

他一出声,众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使馆的新人只有一个关言晏,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唯有靠在边上的宋扬,看向此时正低头兀自往自己杯中添酒的男人,“言晏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闻言,聂南深又低低的笑了一声,眸底晦涩,“也是,是没必要再来。”

手指轻晃着杯中清澈的液体,掀眸随意的扫了那众站着的人群,下巴抬了抬,“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说完,再次将酒喝下。

魏秘书见男人一幅显然已经有些醉了的模样,原本是想开口拒绝,但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只好应下。

林秘书没办法,只好让服务员将这边收拾了重新开了一桌。

不是那么正式的场合,在场的人除了梁静和魏秘书,其余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拘束,但到了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渐渐都聊开了来。

气氛一时间被炒得很热,聂南深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他们,也没有参与其中,偶尔有人过来敬个一两杯也都照收不误的喝下。

梁静就坐在他身旁,这么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晰看到男人眼底的迷离。

那是醉了的迹象。

“Wilson,你醉了,”她握住他去拿酒的手,“别再喝了。”

同样坐在聂南深身侧的魏秘书也多少察觉到了男人的状态不对,当下也附和道,“对啊聂总,要不我先送您回去,咱们改天再聊如何?”

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起身,他们是没喝多少,不过显然在此之前聂南深已经喝了不少,照这个状况下去难保不会出事,到时候他可负不起这个责。

“怎么,”然而人刚有动作,男人慵淡懒散的笑声就响了起来,“魏秘书这是看不起我,还是觉得我扫了在座各位的兴?”

魏秘书对上男人的视线,只觉背脊一凉,立马尬笑道,“那怎么会……”

于是又放下东西默默的坐了回去。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这才将话题扯开。

聂南深淡淡的收回视线,正要重新倒酒,发现酒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梁静手里。

女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好半天才道,“我帮你。”

聂南深掀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没什么表情的接过了。

不过有了刚才那一茬,后面倒是没人再敬聂南深的酒,但也没有谁敢再开口说要散局的话。

林秘书看着眼前再次恢复热闹的酒局,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给一旁的人打了个招呼,起身就拿着手机往外走去。

彼时言晏接到林秘书电话的时候,刚收拾完房间的行李从浴室里出来。

她拧眉看着来电显示,在犹豫了几秒之后还是接下,“林秘书。”

林秘书找了个相对安静点的地方,“关小姐,您终于接电话了。”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关小姐,是这样,”他顿了顿,“我们现在和使馆的人在Fabric,聂总他今晚喝多了,我担心……”

喝多了?

言晏微微皱眉,看了眼外面暗沉的夜色和墙上快指向十二点的钟表,抬手擦着湿润的长发,淡淡道,“喝多了你就送他回去,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林秘书一滞,为难道,“我的意思是,您看下现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过来接一下?”

言晏抬了抬眸,有些好笑,“你是他的秘书,负责接送他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吗?”

“可是……”

“我没空,”她看了眼床边放着的行李箱,淡淡的道,“你今晚怎么把他送过去的,就怎么把他接回去吧。”

这边林秘书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看着已经暗掉的屏幕,一时有些唏嘘。

这女人一旦无情起来,还真是雷打不动啊。

当林秘书抱着头疼的心思回到酒局上的时候,桌上再次多了不少空瓶。

聂南深靠在沙发里,外套被脱到一旁,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此时领带松垮的挂套在脖子上,垂眸喝酒的模样少了分平时的儒雅矜贵,多了分颓靡的懒散性感。

就在刚才的几局下来,连魏秘书等人也渐渐有了上头的迹象,在酒精的作用下也逐渐忘掉了之前短暂的不愉快,聊了会儿工作,聊了会儿八卦,最后不知是谁起头,话题聊到了他。

从事业有成到家庭环境再到处事手段,只要是报道上能找到的,那些人几乎把所有能夸的话都阿谀奉承了一遍。

聂南深淡淡的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怎么,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唯有薄唇始终溢着一抹不着痕迹的讥诮。

但年轻的姑娘们总是对这样的男人充满了好奇与向往,这次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此时一张净白的脸染着微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到了梁静身旁,含糊不清的叫他,“聂总。”

见他似乎没听到,女人也不在意,趴在梁静肩头好奇的望着他,“我们听说您年纪轻轻就离过婚了,”低低的娇笑道,“这是真的假的啊?”

手里的动作已然顿住。

聂南深抬起头来,眸底几分迷离的醉意,“嗯?”

见他没有否认,女人也吃了一惊,“原来是真的啊,”她似乎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啊,像聂总您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离婚啊?”

“Megan!”梁静立马就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Wilson,你别生气,她喝醉了。”

但话是这么说,那看向男人的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些许的期待和好奇。

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从未谈起过的。

男人此时似乎也醉得厉害,并不介意这个话题,唇畔的弧度勾得极深,“离婚而已,需要理由吗?”

没人想过他会真的回答这个问题,这一片的喧哗和吵闹莫名的安静下来了一点。

“当然要啊,”女人半眯着眸,口齿不清的笑道,“两个人走到一起,最后又分开,总归是有些理由的,也许是不合适,也许是不爱了。”

也许是不合适,也许是不爱了。

“是么。”聂南深半瞌着眸,看着地面上缓缓靠近的一道影子,熏意愈深的眼眸像是被一层薄雾蒙住,染着笑意和说不出来的更多意味,“那大概……是我对她不够好吧。”

有不算明亮的光线,像是晕染出了更多的落寞和嘲弄,一直坐在他身旁的的梁静看着男人此时微醺的侧脸,微微的怔住了。

嘈杂的音乐中夹杂了轻微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而近,逐步清晰。

“聂南深。”

最后那双高跟鞋停到面前,头顶响起女人熟悉而冷漠的嗓音。

有那么一瞬,像是幻听。

聂南深抬起头,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那站在逆光下的女人,英俊的五官突然划开一抹柔和的笑意,嗓音是被酒精浸染过的沙哑性感,“来了。”180

那一笑,便是颠倒众生。

与环境不符的极致安静,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一时都愣住了。

唯有林秘书,在看到言晏的瞬间,心下终于松了一口长气。

她双手放在口袋里,也没有在意此时从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粗略扫了一眼桌上四散的酒瓶,最后视线落在男人脸上,“你喝醉了。”

他淡淡的笑,神色迷离,“嗯。”

她站在那里,“让林秘书送你回去。”

聂南深倚在沙发里,慵散而漫着沙哑的低笑声从喉尖渐渐溢了出来,“关心我?”

言晏蹙眉,低头看着他没说话。

他又笑,“你送我吗?”

似乎从她出现开始,这个男人脸上的所有冷漠和倨傲都烟消云散,俊朗的眉目间就只剩下了淡淡的笑和宠。

隔得近的距离,梁静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在说出这几个字和此时看向女人时眼底那抹不难察觉的期待。

见她没动,聂南深也不生气,但也没有再看她,“既不是关心我,也不打算送我,”唇畔掠过凉薄的讥诮,“那你来做什么?”

伸手就去拿边上的酒杯,然而刚碰上杯子,一只手就拦住了他,“林秘书说你不肯走。”

聂南深看着眼前那只纤细的手,低低的失笑,“我打的电话你不肯接,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电话你接了。”

言罢,言晏见他拿起酒又要喝下,一时也生了些怒意,“聂南深!”

“嗯?”男人抬眸,眉目展出笑意,和淡淡的宠溺,“你说,我听着。”

不知道是不是醉得厉害,那低沉的嗓音中还带着淡淡的鼻音。

言晏皱了皱眉,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闹得太难看,终究是妥协的叹了一口气,“我送你。”

一句话落,众人便看到男人英俊的脸庞顿时露出了笑容,半点犹豫没有,“好。”

众人眼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面面相觑,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他们该说点什么。

与先前的不同,这次聂南深很配合,由女人从位置统领他扶起,手臂自然的搭在她肩上,整个人也几乎都贴到了她身上,全程安静得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唯有在她弯腰去拿外套时,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她的背影。

那种隐在骨子里的深和眷念,在此刻似乎再也藏不住。

林秘书在这时候也上前搭了把手,言晏看了他一眼,“单买了吗?”

林秘书接过女人递来的外套,连忙道,“我去埋单。”

言晏点头,然后又简单的朝在座的魏秘书等人说了句告辞,便带着人离开了。

人前脚一走,魏秘书后脚就拉住了正在结账的林秘书,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试探道,“林秘书,这聂总和言晏……”

林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沙发里脸色铁青的梁静,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总归是有理由的。”

说完,签完单他就拿着外套和公事包跟了出去,留下众人一脸不敢置信。

出来的时候,两人正站在路边等他。

男人似乎醉得不轻,此时半个身体都靠在女人身上,一双眸微微阖着,薄唇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秘书立马走过去,“关小姐。”

言晏看了他一眼,“你喝酒了吗?”

原本她也只是随口一问,这种场合林秘书要负责送他一般都不会碰酒。

但林秘书却迟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家聂总露在女人腰肢上的手,到嘴边的话临时改了口,“喝……喝了一点。”

见女人皱眉,他慌忙的解释,“刚才我看聂总喝得太多,就帮他挡了一点酒……”

话音刚落,言晏就听到男人低低的笑声在耳边泛起,她看了他一眼,最后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对林秘书道,“那你去帮我们打个车,我送他回去。”

“好。”

林秘书巴巴去了。

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不过好在现在雪已经停了。

一阵风吹来,便是扑鼻的烟酒味。

聂南深的下巴在她额头微微蹭着,染着醉意的嗓音低低的问,“冷吗?”

言晏看了眼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衣,抿了抿唇没搭理他。

聂南深搂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低低的笑了笑便也没再开口。

这个时候虽然夜深,但夜场附近的车还算多,没多会儿林秘书就回来将他们送上了车。

几乎是人刚一上车,男人就朝她靠了过来。

言晏扳了扳他的手,没扳动,直到司机问他们要去哪儿,她才作罢,耐着性子问,“你住哪儿?”

男人意识不清的靠在她肩膀上,唇角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脸蛋,好半天没出声。

言晏被他扰得有些烦,一下就加重了语气,“聂南深!”

这次他似乎听到了,淡淡的报了个地名,然后又继续往她脸上蹭。

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这才发动了车子,“小姑娘,这大晚上的,怎么能让你男朋友喝这么多酒呢?”

言晏一边去推身上的男人,一边蹙眉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司机笑了笑,只当是她害羞了,“不是你男朋友他这么粘你?”

她一张脸沉了沉,想要继续解释又觉得太过刻意,索性扭头看向窗外没说话。

聂南深也不闹了,半张脸埋在她肩窝里,眼角眉梢都漫着愉悦低懒的笑意。

聂南深确实醉得不轻,中途甚至已经睡了过去,导致最后下车的时候还是司机担心她一个人没办法,一起将人送到了公寓才离开。

说是醉了,但聂南深多少还有点意识,半个身子由她支撑着但也控制着重量,不至于让她单薄的身子显得太过吃力。

言晏将人送进卧室,然后才去打开房间的灯。

光线使周围一下亮堂起来,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属于男人的味道。

一贯如他喜欢的风格,单调不失品位,就连配色也和银南别墅的差不多。

聂南深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单手搭着额头,那闭着的眼也没有要睁开的迹象,言晏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又去了浴室。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才从里面走出来,男人依旧维持着刚才躺着的姿势,只是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那脖子上的领带也不知道被他扔哪儿去了,白色的衬衫满是褶皱,被解开的两颗纽扣下露出起伏不定线条均匀的锁骨。

于是她又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浴室给你放了水,你去洗下吧,”她看着男人的脸,将衣服放到一旁,“我走了。”

然而脚步刚刚抬起,男人淡淡的低笑声就从后面传了过来,“你生病的时候我照顾了你几天几夜,让你送一下我就发这么大脾气?”

言晏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变,“我只负责送你到家。”

聂南深低低的笑了两声,手臂挡住了脸上大部分的光线,“是你跟他们说的我们离婚了?”

“难道不是事实吗?”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甩掉我?”

言晏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不是。”

只是现在到了她该回去的时候。

聂南深缓缓睁开眼,一时不知道是清醒还是醉着,揉着眉心从床上坐了起来,嗓音沙沙哑哑的,“让你来伦敦的人是我。”

言晏蹙眉,红唇敛开一抹讥诮,“所以当初那个一直跟踪我的人也是你?”

“是我。”

勾唇浅笑,“既然一开始就用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男人薄唇染着同样的笑,“我以为你知道。”

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挽留她,而如今告诉她的意义也不过如此。

言晏脸上弧度淡了些,早就有猜到,不过没有证据,所以现在也不算惊讶,“那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

“你可以现在就报警,”他坐在床沿,双手自然的搭在膝盖上,一双眸盯着她,眼底的神色时儿清醒时而恍惚,徐徐淡淡的笑,“也可以现在就走。”

言晏看了他两秒,转身就走。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后面跟上的男人一把抱住,后背撞进结实的胸膛,低低的笑声贴在耳畔,“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那手臂扣着她,聂南深顺势就倒在了她身上,“看在我照顾你那么多天的份上,”闭上眼去嗅她身上的味道,“言晏,帮我煮碗醒酒茶,好不好?”

那声音伴在耳边,低染的笑意徐徐,像是最情深的亲昵。

言晏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在曾经那些看似甜蜜却半真半假的回忆里,总有那么一两件会成为彼此之间仅有的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