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她原本就不是来要答案的

安苏拧起眉,“言晏。”

言晏这次终于将目光移到她脸上,语气平淡,“送我吗?”

“我不送你,”安苏抓着她手臂的手不由收紧,“你是不是就要这个样子一个人去找我哥?”

言晏看着她没有回答,但那沉默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安苏闭了闭眼,该来的总会来。

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吧,上车。”

一路上车内气氛压抑到极致,几乎是车在WK楼下刚停稳的瞬间,言晏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安苏顾不上其他,连忙停好车将钥匙仍给保安追了上去。

女人虽然手脚上都还打着石膏,但此时那强硬冷漠的气势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当然,她是WK的总裁夫人,哪怕此时看上去气势冲冲来者不善也没人敢拦。

人一路毫无阻拦的上了顶楼,乔秘书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当即立马端起笑脸迎了上去,“夫人,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让开。”

女人步伐未停,眼风都没往她身上扫过,向来温婉的脸蛋此时犹如淬了冰般寒意沁人。

乔秘书心底一凉,恍然间突然想起了她家夫人第一次到公司来找聂南深时也是这副模样。

那是关家刚被卖给樊天逸的时候。

她来不及多想,又不敢真的动手拦,“夫人,要不您先坐着等会儿,聂总现在正在忙……”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看她家夫人这架势她根本拦不住,聂总忙不忙她不知道,但现在里面……

门已经被女人打开了。

要怎么说此时里面的画面,秦思砚站在桌前低头像是在给办公桌后的男人说着什么,聂南深微抬着头与其对视,眉宇中布着淡淡的不悦。

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似乎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争吵。

但饶是这样,在两人对视僵持的时候,那周围仿佛都在散发着闲人勿扰生人勿近的低温气场。

安苏刚追上来,还没开口,就看到因为门被突然打开而同时朝这边看过来的聂南深和秦思砚。

一时要说的话也停到了嘴边。

她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秦思砚居然也会在这里,下意识就去看身旁的女人。

只见言晏似乎没有察觉到秦思砚的存在,脚步亦半分停顿都没有,冰冷的脸蛋上面无表情的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关言晏?”秦思砚先注意到他们,表情有些诧异,下一秒就听到身后男人噙着愠怒的声音响起,人跟着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不知是女人气场太足还是什么,秦思砚看着此时的关言晏竟下意识有些心慌,担心她会误会什么正欲开口解释,原本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那神情里是掩不住的紧张,“我不是说过你腿伤没好不要到处乱跑?”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走得太急,言晏身形有些不稳,聂南深瞳孔一缩,两步上前正要伸手去扶她——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毫无预兆的落在男人脸上!

安苏瞪大了双眼,“言晏!”

“南深哥!”

“聂总!”

几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再要拦已经来不及。

聂南深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女人胸前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意,干净白皙的脸蛋此时毫无血色,寒气逼人,唇边渗着凉凉的弧度看着他,“你现在满意了?”

那低凉讽刺的笑声在办公室内显得格外突兀,乔秘书觉得自己真是活到头了居然出现了幻觉,生平居然能看到有人敢往聂总脸上扇耳光,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去看聂南深的脸色。

果然,那张英俊的脸在顷刻间便沉了下来,下巴紧绷,周遭的温度仿佛都变得寒凉无比。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秦思砚是第一个回过神的,“关言晏你疯了?!”她抬脚就冲过去挡在男人面前,“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动手算什么本事!”

“冲你来?”言晏似乎这才察觉到女人的存在,眸色讽刺,绯唇的弧度更深了,“你凭什么?”

秦思砚怒极,“今天是我主动来找南深哥帮忙的,你没必要为了这个迁怒他!”

迁怒?

“呵。”她是真的觉得好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看着秦思砚那恨不能还她一耳光的模样,脸上的笑意肆意又嚣张,一字一句的开口,“如果我偏要呢?”

秦思砚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言晏直接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她身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半分往常温婉不见,“如果我偏要迁怒他,秦思砚你能拿我怎么样?”她笑了一下,又转眸看向她身后眉目阴沉的男人,挑衅般的出声,“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她是真的挺想看到,事到如今聂南深还能把她怎么样。

从她进来开始,聂南深就一直看着她,此时那凉薄的笑容深深的刺入眼眸,他声线极低极暗,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薄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秦思砚一怔,“南深哥!”

聂南深一双暗不见底的墨眸正凝着女人温凉的脸,“我让都滚出去!”

言晏垂下了眼睫,五官淡然,又像是隐下了某种自嘲的情绪。

见男人英俊的眉梢处处隐着戾气,乔秘书被骇得一个激灵,清楚她家聂总此时刚被扇完一个耳光已经没什么好心情好耐心了,连忙上前来,“秦小姐……”

两人周围此时都像是无故多了一道屏障,将其余人隔离在外,安苏也上前来,视线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拉上秦思砚的手,“我们先出去,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

秦思砚不死心,“可是……”

安苏懒得和她废话,“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留在这里也没用。”

关珩出了事,这个时候如果再加上一个秦思砚只会将事态搞得更复杂。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人往外走,乔秘书在看了一眼言晏和聂南深之后也立马识时务的跟着走了出去。

然而刚小心翼翼的带上门,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吵闹声。

“聂安苏,你没看到关言晏什么态度吗?”被拉着走到一边的秦思砚突然一把甩开了安苏的手,“关言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南深哥一个耳光,就算她是你的闺蜜你要护着她,但南深哥也是你哥哥!”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什么,秦思砚此时脸上一片红晕,安苏淡淡的看着她,“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皱眉不悦道,“你没看到里面是什么状况?你就算是呆在里面也无济于事,有指责谁是谁非的这个时间不如等他们自己解决。”

秦思砚深吸了两口气,关言晏今天这模样一看就不是能轻易解决的,她转身就要回去,“我去替南深哥解释。”

“你要怎么解释?”安苏上前一步就拦住了她,看着眼前五官姣好的女人,眼底也生出了怒意,“言晏那是我哥的妻子,就算他们吵架了那也是他们的家事,你难道并不知道男人结婚了以后除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其他人都变成了外人吗?”她抬着下巴,字字句句都像在提醒,“秦思砚,你现在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替我哥解释?”

她是嫌事情还不够乱吗?

如今他们两个的事连她这个做亲妹妹的都没办法插手,更何况是她?

秦思砚顿时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白变化。

她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秦思砚突然觉得好笑,“聂安苏,是不是你也以为我要跟她抢南深哥?”她站在那里,说这句话时眉目间不经意渗出几丝不屑,“这么多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我真的有那个想法,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大家都是女人,在早些年的时候,聂南深对她的态度外人可能不知道,但聂安苏比谁都清楚。

“是么,”安苏淡淡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因为她这番话有任何的情绪波澜,“既然这样,那清者自清,你也没必要自作多情的认为所有事情都是因你而起。”

秦思砚下巴一点点绷起,她虽然是聂家的养女,但因为聂安苏常年住在国外,所以感情一直谈不上太好,这个时候她说这样的话无疑已经是在警告了。

见她不答话,安苏转身走入休息室,顺便叫了乔秘书端上两杯热茶,自顾的拿起杂志打发时间。

秦思砚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也跟着进了休息室等他们出来。

虽然心有不甘,但她也知道聂安苏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秦思砚接过乔秘书递过来的茶,盯着杯子里面升起的袅袅烟雾,想起刚才聂安苏说的话,一时有些失神。

外人……吗?

众人离去,办公室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顷刻间变成一片死寂,只有钟表上的滴答声显得格外突兀。

聂南深低头看着面前五官都像染了一层薄霜的女人,长眸眯起,像是怒极反笑,“迁怒我?”

“是啊,”言晏仰着头对上他同样没有温度的视线,绯唇划开一抹嘲弄,“怎么,很生气吗?”

聂南深视线扫过她打着石膏的手臂,薄唇微抿,额上似有青筋在跳跃,连低沉的嗓音都被压了好几度,“是很生气。”

下一秒,还不待言晏说话,聂南深直接上前一步将女人打横抱了起来。

“聂南深!”

言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抬手就要反抗,然而还不待她有动作,聂南深已经将她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两条结实的手臂落在她身侧,幽深暗沉的眸盯着她,“关言晏,”冷硬的声线从喉尖迸出,“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

英俊的眉深深皱着,极端的展现了他此刻的心情很不美好。

言晏足足怔了两秒,一下就笑了出来,匪夷所思的看着他,“聂南深,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刚才那一巴掌虽然是用的左手,但她确实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闻言聂南深才掀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淡然的开口,“给我个解释,”抬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似乎这样能让呼吸顺畅一点,“你还不至于因为我不同意离婚,就特地跑来给我一巴掌。”

他面色淡然的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话是这样说,但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庞看起来又仿佛刚才的那一巴掌对于他来说无关痛痒。

原本这样的站位言晏就只能仰着脑袋才能与他对视,唇边唯一挂着的弧度也因为这句话再次消散无踪。

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男人的表情,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那份资料到底是什么?”

聂南深闻言眸色微微颤了一下,眉心也一点点压下。

果然。

见他不说话,言晏抬起下巴,干净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笑,“很意外吗?”轻轻淡淡的又像噙着某种嘲弄,“从关家出事到后面的杜家裴家,聂南深,你在这里面做了这么多的手脚,难不成还指望能瞒我一辈子?”

当初她姑姑回国被绑是因为一份不知底细的资料,如今关园被烧也是因为那份资料,而她姑姑也是因为关园出事才会出的车祸。

詹聿说与聂家十四年前的那场事故有关,而十四年前有关聂家的事情,聂安苏太小没有记忆,她也不可能跑去找聂老爷,那么唯一知道真相的,也就只有聂南深了。

但聂南深只是在看着她,没有开口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她顿时冷了声,“你不说话什么意思?”

男人原本就皱着的眉拧得更深了,聂南深在沉默了两秒之后沉声道,“关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会这样突然来兴师问罪,无非就是已经知道了关珩出车祸的事。

这样的回答,对言晏来说意外也不算太意外,而他所说的这个交代,就是他给的解释。

她闭了闭眼,心底漫过一丝自嘲,顿时撕扯着心绪间都生出了绵延顿挫的疼痛感。

她重新站了起来,“好,我明白了。”

见她抬脚就要走,聂南深想也没想的拉住她,“去哪儿?”

言晏回头看他,唇角勾起了些许弧度,又像是真的还在疑惑,“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打算离婚吗?”

聂南深张了张嘴,却在对上女人那充斥着嘲讽的眼神的瞬间,他顿时就明白了。

她今天来这里,原本就不是来要个答案的。

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言晏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拉着她的手,缓缓的将手从里面抽了出来,抬脚就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次聂南深没有再拦着她,就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言晏突然停住了脚步,唇角扯开弧度,背对着他开口,“聂南深,其实当初你娶我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来对付我姑姑是吧?”她看着门口的方向说得缓而慢,声色温凉冷淡,轻佻嘲弄,“你这样一直装下去,就不累吗?”

聂南深俊美的容颜有短暂的僵硬,瞳眸微微紧缩。

利用。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顿时像是在这段婚姻不像婚姻,感情不像感情的关系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清晰而直白。

聂南深再回过神的时候女人的身影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空气中那低低的带着点自嘲还是别的什么意味的声音像凉风般灌入心底,刺骨的凉。

言晏刚从里面走出来,安苏就放下杯子上前将她扶住,“言晏……”

看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我有点累。”她单手扶着额,身形已经有些站不稳的趋势,“你送我回去吧。”

安苏有些不放心,“那我哥……”

她抬了抬眸,眼底一片清凉,“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

她皱了下眉,然后点点头,“好,那我送你回去休息。”

言晏任由安苏将她扶着走出了休息室,从头至尾视线都没有往秦思砚的方向看一眼,她现在很累,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观察那些。

秦思砚进到办公室的时候,男人欣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中午时分新秋太阳正烈,巨大的落地窗前落下一片长影,看不清神情。

她踌蹴着走过去,“南深哥,对不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声道,“关言晏她……”

男人这才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挂掉了手中的电话,“不关你的事。”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只是在打电话而已,咬了下唇,观察着男人的神情,“那景旭那边……”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聂南深顺手拿过一旁的外套挎在臂弯,手里扣着车钥匙往外走,“我让人送你回去。”

她不知道他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拉住了他,“是工作上的事吗?”

聂南深低头看了一眼,“嗯。”

“……好,”她的手松了松,“那我自己回去。”

“嗯。”

晚夏已过刚入初秋,中午时分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午正片天空就布满了浓重的阴霾,空气中闷热的湿气扑面而来,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天上就闪起了火光,乍然一现大雨已至。

倾盆般的大雨纷纷从天上砸下,因为半个多月前的一场车祸这里被一辆卡车直接撞断了桥壁,导致这架高桥还处于维修状态,所以附近都没有车辆经过。

黑色慕尚停在警戒线外,黑色雨伞下隔着两道人影,雨水很快溅湿了裤脚,指尖燃起的轻烟薄雾下拉扯着男人冷漠俊美的五官。

林秘书看着那被撞断得破烂不堪的桥架,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挂断了刚打过来的电话,低声对身前的男人道,“聂总,送过去的监控视频查出来了,确实经过了特殊处理,”他顿了顿,“就连之前送到巡捕局的那一份,也是处理过后的视频。”

男人墨黑的眸不见情绪,“人呢?”

“池当家的人已经在处理了。”

烟头落入积水的地面,聂南深转身朝停车的方向走去,“留活的。”

林秘书心底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高架下不远的一处废墟,黑色慕尚稳稳停下,哪怕隔着巨响的雨幕都能听到从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

一名黑衣西装的男人疾步朝这边走了过来,恭声道,“聂总。”

车窗被缓缓摇下,聂南深闭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膝盖上,淡淡的开腔,“招了吗。”

“没有,”他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男人,“对方似乎封口费给了不少,死活不肯透露到底是谁取走了监控视频的原件。”

聂南深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的轻描淡写,“那就继续。”

男人有些犹疑,但还是点了下头,“是。”

要下死手,但又要让他们留活口,这还真是考验他们的技术。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的光亮逐渐暗下像是夜幕降临,豆大的雨水不断的拍打在挡风玻璃上,林秘书在车内听着不远处传来凄厉的叫声一阵心惊胆寒,身旁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却不为所动,线条分明的五官勾勒着某种无端森冷的冷漠,一双墨黑的眸看着车灯照射的地方。

那里,一个保安制服的男人被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围着殴打在地,出手毫不留情却都巧妙的避开了要害。

就在这时,那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似乎这才注意到这边有车灯亮起,挣扎着跑了过来,然而人还未到便再次跌倒在地,一身的血肉模糊瞬间染红了地面。

林秘书看了有些不忍,关于关珩的这件案子一直是他在暗中负责调查,但因为关珩那边一直不肯松口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林秘书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聂南深在众人眼里一贯是温润如玉的绅士形象,哪怕他深知这个男人脾气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但一贯手段都是兵不血刃一针见血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暴了?

查不出来,竟然直接选了最简单的方式。

“聂总,再这么打下去,怕是会闹出人命。”到了现在林秘书终于忍不住提醒,虽然是池骞没的人动的手,但一条人命闹出去总归是个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