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你不需要,是我需要

不算远的距离,秦思砚就站在大厅外的走道上看着这一切。

从她这里看过去,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在两人身上剪出完美的轮廓,一个英俊高大,一个恬静柔美,男人低头在她面前说什么的时候,眸色前所未有的柔和,女人唇边挂着淡笑,像是在拍一部古老而文艺的童话电影。

就在那一吻落下的瞬间,夕阳跟着消失在天边,夜幕来临,仿佛画面就此定格般,将两人眼底所有的情意都掩藏在了那暗色之中,唯美浪漫的气氛仿佛从电影屏幕中溢了出来,旁观者都能感受到的幸福和美好。

失神间,聂南深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脱下外套后里面只有一件浅色衬衫,矜贵优雅,在夜幕下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秦思砚朝关言晏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这才看向面前五官英俊的男人,“看样子,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你。”

“我喜欢她就够了。”聂南深单手插在裤袋里,随意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秦思砚微微一怔,又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喜欢她?”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是了,如果不喜欢,以聂南深的条件随便娶一个人都行,那个人犯不着偏偏是关言晏。

聂安苏最好的闺蜜,这个他从小就看不惯的女人。

秦思砚不自觉的就笑出了声,看向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关言晏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你从小就处处针对讨厌她,这个时候你说你娶她是因为喜欢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这场婚姻是关言晏用婚契逼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结婚正好是在她出国以后,她几乎差点就信了。

“也许一开始不是,”聂南深神色自若,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斯文俊朗的五官十分的有耐心,“但是思砚,人是会变的,”他顿了顿,“难道你认为,我会在原地一直等下去吗?”

这话里的潜台词秦思砚听出来了。

他不会再为了她而等下去,但是……

“那景旭呢?”女人冷笑了一声,“你难道不是故意想把我们分开才想方设法给他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男人身姿挺拔,“就像你说的,我给你自由,你喜欢谁,想要和谁在一起,那都是你的事,我不会再干预,但裴景旭不行。”

这番话聂南深说得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更多的像是来自一个兄长的劝告。

“为什么?”秦思砚此时只觉得无比的讽刺,“难道就因为你觉得他比不上你优秀所以配不上我?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关言晏会误会?”

她笑了一下,看着男人深邃沉暗的双眼,“还是你说的喜欢关言晏,其实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

大概是夜里风太凉,言晏突然就打了个喷嚏,抬手下意识拢了拢肩上的外套。

他们就在医院大厅的门口站着谈话,从她这里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背影,在他面前的女人只露了半边身子在视线里,她百无聊赖的坐着淡淡的想,这么冷的天他们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点的咖啡厅坐着谈,看样子秦小姐也穿得不多,就不怕人给冻着了吗?

乔秘书已经把轮椅推了下来,言晏将视线收回,突然问她,“乔秘书,你跟了聂南深有多长时间了?”

乔秘书拿出薄毯给她搭在腿上,想了想才道,“我在英国的时候就一直在聂总手下做事,算下来大概也有五六年了吧。”

女人浅浅的笑着,“那应该是很了解他了。”

五六年,是很久了,比起他们之间相处才一年多的时间,连乔秘书都比她要了解这个男人。

乔秘书不大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看向言晏的时候,女人的眼睛已经瞌上了。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左右,聂南深才从那边回来。

言晏听到乔秘书的声音才睁开眼,聂南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听到他淡淡的对一旁的乔秘书吩咐,“把思砚送回聂宅。”

乔秘书应了一声好的,然后才朝秦思砚在的方向走去。

聂南深站着她坐着,需要仰着脑袋才能看他,言晏啧了两声,调笑的道,“做你的秘书可真够累的,白天一边要处理公事一边要忙活着照顾我,晚上还得替你送人,真是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聂南深低头看着她,“思砚没有开车,这边不好打车。”

言晏扬着笑脸,“你可以自己送啊。”

聂南深一秒犹豫都没有,“我陪你。”

“你看出来了,”她笑容依旧,“我不需要你陪。”

聂南深个子很高,她这样仰着头其实很不舒服,但还是清楚的看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下一秒,聂南深弯腰就把她从长椅上抱了起来放到轮椅上,“你不需要,是我需要。”

整个过程都没有看她的脸,将人放好之后自己才绕到了后面推动轮椅,“逛十分钟,回病房。”

聂南深语气很淡,像极了这夜色。

天色越暗风越大,她甚至觉得那些伴着风的凉意都渗入了肌肤。

秦思砚找他,她几乎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绯唇掀起,嘲弄的语调很明显,“裴景旭是不是你关的?”

“是。”

似乎是猜到了她会问这个问题,这次聂南深回答得很快,言晏看着院子里来回走动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可笑,语气又似漫不经心的轻快,“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从来不做棒打鸳鸯的事。”

一直以缓慢速度往前的轮椅突然停下了,聂南深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却看不到她的神情,俊眉蹙起,“这件事与思砚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言晏依旧看着前方,单手撑着脑袋,十分玩味的笑,“拆散了他们,你就有机会让秦思砚回心转意了啊。”

聂南深一下沉了语气,“言晏。”俊脸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

“这么生气做什么?”她把玩着发梢,低低的笑出了声,“如果真没关系的话,那就把人放了啊。”哪怕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也能想像出他现在是什么模样,“秦思砚好像也以为,你起码会为了顾及我的感受把裴景旭放了的。”

“如果我不放呢?”

聂南深在她身旁蹲下,单手扳过她干净的脸蛋,漆黑如夜的眸就这么落在她脸上,“如果我不放,你是不是又要和我离婚?”

那刻意隐藏着的愠怒似乎就要忍不住爆发出来,离婚两个字颇有嘲弄的味道。

心脏猝不及防的漏了一拍。

这段时间他几乎对她百依百顺,又像是在刻意弥补什么,哪怕她说再难听再刻薄的话,他也没有对她发过一点脾气。

但他现在心情似乎很不好,虽然并不怎么明显,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至于这个生气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她还是秦思砚,她不清楚。

真是……很久没有看到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了,克制又隐忍。

上一次……还是她算计了秦思砚那次。

她轻轻的笑,“也许。”

关于秦思砚的话题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忌,此时当看到眼前男人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好像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今——这个禁忌回来了。

………………

凌晨十二点,聂宅。

这个时间点孟曼和聂老爷都睡下了,客厅里一片漆黑,聂安苏刚参加完聚会从外面回来,抬手刚打开灯就被沙发上冷清的一道人影骇了一跳。

因为酒精的原因安苏意识模模糊糊的,走进了才看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哥?”安苏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你回来了怎么不开灯啊,吓我一跳。”

聂南深掀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从哪儿回来?”

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哦,去参加了朋友一个生日宴会。”

聂南深看了她一眼,也没揭穿她,兀自倒了一杯酒喝下。

聂安苏这才看到桌上摆着已经快被喝空的酒瓶,言则她没回来之前,她哥就这样灯也不开的一个人喝酒?

这么想着脑袋清醒了一点,聂安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动声色的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个时间,就算他不在医院,也应该是回银南别墅才对。

男人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摇晃着酒杯,低垂着眸像是在出神,好半天薄唇才不冷不热的吐出三个字,“没事干。”

医院?她已经睡下了,回了一趟银南别墅,空空荡荡的又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于是便开车来了这里。

聂安苏看着他,默默的喝了一口水才低声道,“哥,你和言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聂南深垂眸望着手中的烈酒,一杯下肚,火辣的口感似乎将心底的烦躁抵消了些,整个人往后躺去,“她说不想见到我,也不需要我。”

抬手捏着眉心,嗓音低沉黯哑,浑身都散发着酒精的味道,“她好像在想……怎么和我离婚。”

离婚这两个字从她哥嘴里说出来,聂安苏没有太意外。

她浅浅的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才看向聂南深,“哥,你为什么会觉得言晏会想和你离婚?”

聂南深看着头顶刺眼的灯光,这个问题似乎一下问住了他。

为什么?

是因为秦思砚吗?但又好像不完全是。

这段时间她甚至没有主动提过这个话题,就连今天他突然间提起,她也不过一句话敷衍了过去。

可是偏偏她越表现得轻描淡写,他心底就越是没由来的慌张。

又好像是,她随时都在准备着离婚这件事。

见他不回答,聂安苏把杯子放下,斟酌着字句,“你是觉得,言晏因为你没能接到她的电话,所以在责怪你,你甚至在想,她不想见到你是因为看到你她就会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所以你感到不安又愧疚。”

他们都喝了不少酒,但此时安苏看起来比男人要清醒许多,“哥,你之所以认为言晏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和你离婚,是因为你清楚你们这段感情很脆弱,脆弱到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哪怕裴景旭的事真的与秦思砚没有关系。”

言晏的想法,聂安苏向来不用猜都知道,“言晏从小没了父母,唯一的姑姑在感情上也遭受过重挫,这导致她本身就不是轻易相信爱情的一个人,你看,如果连你都在这段婚姻中感到了不安,那你觉得言晏呢?”

聂安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她是女人,她的不安只会比你更多。”

第二天,大概是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早,所以在八点不到的时候言晏就从睡梦中醒来了。

因为口渴嗓子变得很干,左手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喊,“聂南深……”

“夫人,您醒了?”有人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

女人的声音让她微微愣了一下,言晏抬头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聂南深也不是乔秘书,而是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着她的女看护。

她单手支着身体,疑惑道,“乔秘书呢?”

“乔小姐好像因为有私事,所以今天向聂总请假了。”看护往她身后放了垫子,态度十分和善客气,“您要喝水吗?我去帮您倒水。”

言晏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嗯。”

看护转身就去倒水了。

这段时间虽然病房都是乔秘书和看护在,但聂南深不在的时候很多事都是乔秘书在亲力亲为,这个看护的存在更像只是因为她说要,所以聂南深才请的。

看护似乎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态度一直十分的和善客气,毕竟看护本身就是个苦力活,像这种既不用做多少事又能拿高工资的看护工作不会再有第二家了。

她倒完水回来,“夫人,给,小心烫。”

言晏接过水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好受了些,看了一眼四周,整间病房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别人,也没有谁来过又走的痕迹,心底一阵没由来的失落。

她低着脑袋一口一口的慢慢喝着,随口的问到,“聂南深呢?”

“聂总今天还没有过来。”

看护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仔细观察着床上女人的反应。

她是个小人物,平时娱乐新闻八卦听得不多,但就这段时间在这里工作也能猜出来一些。

此时床上躺着的是江城第一名媛关言晏,那个每天都会出现在病房内英俊又帅气的男人就是她的老公,堂堂WK的总裁聂南深。

说来也奇怪,最近聂总除了上班时间几乎都是呆在医院的,除了偶尔一两个晚上关言晏说他睡在这里她会睡不好,然后才离开,但都是第二天床上的女人还没睡醒人就过来了。

今天……都早上八点了。

言晏看着已经喝到见底的水杯,淡淡的回了一个哦字。

心底泛起一丝自嘲,习惯还真是个坏毛病。

中午十一点,言晏做完了全身检查之后,詹聿过来了一趟,在告知了一些案件进度之后又匆忙的离开了。

言晏又看了一会儿书,没多久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正想着平常差不多这个时候余妈就该送午饭过来,病房的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聂南深手里拿着饭盒,一个简单的眼神,看护就自觉的走了出去。

言晏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聂南深没有回答她,“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蛋白质,所以今天煲了点汤带过来。”

其实她问的是今天为什么不是余妈送过来,不过后来想想谁送过来都一样,于是她也没再开口,默默的把书本合上放到一边。

聂南深替她安好餐桌后才把餐盒打开,言晏看着面前热乎乎的汤还有几个她爱吃的小菜,扑鼻的香味似乎和余妈做的有些不一样。

聂南深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汤出来,放到嘴边吹凉了些才递到她唇边,体贴温柔的道,“味道可能有些淡,你尝尝。”

她张嘴喝了一口,确实是有些淡,不过也没有影响整体的口感,更何况她现在本来也饿了。

言晏一口气就喝了一整碗,聂南深看她食欲不错的样子,嘴角勾起些许弧度,这才拿过饭盒里的饭菜来,“喜欢的话,下午我再煲点过来。”

言晏这才意识到,他今天穿的是之前她给他买的一套休闲衫,脱口而出就问道,“你今天没去上班吗?”

“嗯。”聂南深低头把菜夹到饭勺上,语气平常的道,“昨晚喝多了。”

言晏看着他干净的头发,还有那眼底下不明显的青色,据她所知,他一般只有在应酬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喝酒。

言晏淡淡的应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说是喝多了,其实他昨晚并没有喝多少,只是后来和安苏聊了一会儿,大概借着酒精的作用来了困意,顺便就在聂宅睡下了,今早起来的时候已经八点过,孟曼又劝着他在聂宅吃了一顿早餐之后才驱车回银南别墅,洗了一个澡换了身衣服刚好十点多,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到余妈在准备午饭。

索性也不去公司了,把手里的事安排下去,亲自下厨给她做了午饭然后来了医院。

当然,这些聂南深自然也不会细说,他看着女人安静吃饭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眸底掠过一丝自嘲。

她似乎……也并没有很在意。

“医生说你下周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我下周开始会比较忙,到时候我会让林秘书过来给你办出院手续。”

一顿饭吃完,聂南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低声的道。

言晏重新靠到床上,左手去拿那本看到一半的书,还是淡淡的一个字,“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就仿佛现在对他一样敷衍的态度,聂南深看着女人安静的侧脸,她的视线就那么专注的落在了那本书上,他跟着看过去,过了一会儿才道,“裴景旭出来了。”

言晏有一瞬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一下子忘了自己看到了哪一行。

她抬起头来看他,聂南深瞧着女人似乎有些意外的表情,抬手摸上她干净的脸颊,“警方该调查的都调查结束了,所以昨天思砚说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嗯?”

男人从神情道语气都是十足的温柔,言晏看了他两秒,唇角忽然笑开一抹弧度,“你这么做,是因为我,还是因为秦思砚?”

她还不至于天真的认为他会真的因为她几句话而放了裴景旭。

聂南深看着她温凉的眸子,黯着嗓子,“都不是。”

“那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她笑出声来,凉凉淡淡的笑,“平白无故把人关进去又二话不说把人放出来,不嫌累得慌吗?”

手指来回摸着她的肌肤,聂南深淡淡的道,“我说过他的事和思砚没有关系,”顿了顿,看着她没有温度的眸子,“和你也没有关系,所以你不用这样套我的话。”

哪怕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眼底都仍是深情的神色,这一瞬看起来不知为什么就是格外的刺眼。

说是和秦思砚没有关系……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吧。

似乎是清楚聂南深不会轻易告诉她裴景旭的事,所以言晏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在轻寥的笑了一下之后又继续埋头看书,“所以你放不放他其实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你没有必要特地来告诉我想要证明什么,”她温淡随意的道,“我想秦思砚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比我更高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都在书上,自然也没看到聂南深也在看着她。

比她更高兴,可是聂南深在她脸上别说高兴,连别的多余的情绪都没有看出来。

他一向知道这个小女人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除非在詹聿和安苏面前,她几乎都是一副温淡柔婉的面孔,高兴是笑着,生气是笑着,可是就偶尔的某个瞬间,他还是能轻易的从她眸子里捕捉到她的情绪。

不像现在,这幅不温不火做什么都很随意的样子让他莫名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