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爵。
“警方在关园并没有搜到口供里提到的这份资料,关珩又恰好在这个时间出事,既然不是巧合,那就只是有人蓄意而为了,”池骞没看着对面男人逐渐阴沉的脸色,指尖烟雾弥漫,薄唇微启,“并且目的很明显。”
是冲着那份资料去的。
关珩出车祸的地点正好也是去往关园去的路上。
聂南深终于抬起头来,“东西是谁寄的?”
“两年前就寄出了,别说查是谁寄的,连寄送地址都只能查到是来自莫斯科。”池骞没挑了挑眉,轻轻的嗤笑,“如果这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份资料,那么现在很可能已经不在关珩手上了。”
“难怪当初在柏林没查出关珩有什么异常,原来那东西一开始就不在她手上,”梁元摸着下巴,一脸的沉思,“大概这也是关珩想要重新买回关园的原因?”
“没有猜错的话。”
池骞没笑意讽刺,又像是有些意料之外。
他们倒是小瞧了关珩那女人,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关珩应该是回江城之前就算好了会有人对她下手,一边假装捏着所有人的命脉筹谋着如何揪出那个幕后者,一边又打着东西就在她手上的幌子来保命让人不敢轻易动她。
什么有利条件都被她占便了。
要说失算,大概是没想到她从柏林回来后关园已经落到了路潞名下,有人会比她捷足先登。
“不过证据虽然没有在她手上,但不能保证关珩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池骞没掐灭指尖的烟头,“这下她手里没了那张保命符,就算你能相信她不把消息泄露出去,不代表别人也信。”
池骞没唇角微勾,悠然闲适的看向一旁没有再说话的男人,颇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年那件事如果被曝出来,影响的可不止聂家,现在想要她命的就不止陆骁一个了。”
杀人灭口,永远是守护秘密的最好手段。
夕阳的街道人来人往,男人一身名贵优雅的西装革履下散发着无端冷暗的气场。
聂南深从名爵出来,直接拨通了林秘书的电话,“事情怎么样?”
那边回答得很快,“我调了监控,关总那场车祸看起来像只是一场意外,对方卡车超重再加上刹车失灵,司机当场身亡,至于詹警官说的那个陆骁的人,调查发现只是暗夜底层的混混,那天刚好在那边索要保护费,事后被拘留了几天,与这件案子没有直接关系。”
“关珩那边怎么说?”
“关总那边詹警官也有跟进,不过不管是谁,关总都坚持说只是意外。”
手指扣着车钥匙,“如果真是意外,她不会提前知道关园会出事。”
显然她在去关园的路上是被谁阻拦了。
林秘书恍然,“您的意思是……关总在故意包庇谁?”
“包庇谈不上,要么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要么……”
就是被捏住了什么把柄。
“可是这件事不是陆骁搞的鬼吗?”
林秘书有些想不通,如果是陆骁,关珩根本没有理由对车祸的事闭口不谈。
聂南深的手落在车门把手上,俊脸仿佛被笼上了一层阴霾。
比起关珩那场车祸,明显关园的诱惑对陆骁更大,但如果关园那边是陆骁找的人,得到那份资料他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冒险去找关珩,让两边矛头都指向他。
况且关珩一直暗中注意着陆骁的动向,松虎一死她不可能不防着陆骁下一步动作。
男人刚打开的车门又重新关上,聂南深靠在车身上点燃了一支烟,突然道,“暗夜那边最近情况怎么样?”
“这一点说来倒是有些奇怪,松虎从牢里出来后一直对陆骁恨之入骨,暗夜也有不少一直跟着松虎的老家伙,原本我们以为这次因为松虎的死那些人会抓着陆骁不放,毕竟陆骁有过前科,但是这次的动静明显比之前那次小很多。”
青白色烟雾缭绕升起,拉得男人俊颜模糊,“杀鸡儆猴,连松虎都死了,那些人不是陆骁的对手,这个时候再不转变风向完蛋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不,似乎有不少人在松虎死之前就已经暗自投到了陆骁手下。”
那些松虎的人都是在暗夜之初就跟在松虎手下做事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要投靠早就投靠了,却偏偏挑在了这个时候。
“一边要解决暗夜内部问题,一边还不忘挡住关珩取到资料,”聂南深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狭长的眸子眯起,冷笑了一声,“他还没那么多只手。”
聂南深直起身,看着前方淡淡的道,“去查,良黎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林秘书顿了两秒,“您指的异常是?”
“行踪,通话,最近都联系过谁。”
林秘书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忙道,“好的,聂总。”
挂完电话,聂南深低头将还剩半截的烟头掐灭,转身正欲打开车门,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
聂南深看了一眼,眉心不自觉的拧了一下,但还是接下了,语气淡漠,“什么事?”
伸手打开车门,人坐了进去,那边的声音才唯诺的响起,“聂总,这几天秦小姐已经来了看守所好几次,”他顿了顿,小心翼翼而有些为难的道,“您看裴少那边是不是……”
“继续关着。”
男人眼风未动,菲薄的唇干脆冷然的吐出四个字。
………………
医院。
詹聿录完口供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天空还残存着灿灿的金黄色的夕阳。
言晏怔怔的看着窗外,詹聿说,警方在关园没有找到路潞打算给她的那份资料。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陆骁绑架她姑姑,是因为想要得到她爷爷生前留给关家的一份资料。
她回过头来,淡淡的道,“乔秘书,你帮我把轮椅推过来吧。”
乔秘书看她就要从床上坐起来,立即迎了上去,“可是夫人,医生说您现在暂时还不能下床……”
“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说着就掀开了被子,乔秘书见女人脸色不大好看,以为是在病房憋太久了,于是也只能道,“好的,我去把轮椅推过来,您稍等。”
“嗯。”
乔秘书转身就出去了,一旁的看护将她扶起来在床边坐着,似乎是很累,女人手掌一直扶着额头。
医院里这消毒水的味道实在让人很不舒服,她现在需要好好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很快,乔秘书就从外面推着轮椅进来。
虽然有乔秘书和一个看护,但毕竟两个都是女人并且没有什么力气,又担心贸然移动会动到她的伤口,乔秘书刚打算去找一个男护士过来帮忙,一道声音猝不及防的就冲了进来,“关言晏!”
言晏正坐在床边,双腿自然垂下,听到声音就朝门口看了过去。
在看到那道清冷欣长的人影时,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
乔秘书也有些诧异,“秦小姐?”
像是一路赶过来,秦思砚身上一贯的矜持和风度都淡了些,视线直接越过身旁的乔秘书落到床上那道身影上。
原本急促慌忙的脸色在看到女人绑着石膏的腿和手时微微怔住,下意识问,“你的腿怎么了?”
“摔了一下而已,”她没有表现得太冷淡,当然,也没有太热络,看着秦思砚喘着急气的样子淡淡的问,“有什么事吗?”
女人站在那里,似乎缓了一会儿气,抿唇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关言晏受伤这件事在江城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安苏对家里人也保密得很好,如果不是她今天偶然听朋友说关言晏受伤躺在医院,她几乎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忙着赶了过来。
“谢谢。”
言晏干净的脸上挂着笑,客气而淡然,似乎对于秦思砚会出现在这里除了有点意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一旁的乔秘书视线来回在两个女人身上扫了一圈,还没思索出什么来,就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乔秘书,帮我把护士叫过来吧。”
“啊?”乔秘书一愣,“哦哦,好的。”
说着忙不迭的转身出了病房,第一件事就是默默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看着乔秘书出去,又见秦思砚只是站在那里,言晏才转头对看护道,“给秦小姐拿张椅子。”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秦思砚打断她,视线环顾了一周,才抿着唇道,“南深哥呢?他不在吗?”
她说不用言晏也没有强求,只是在看了一眼之后就淡淡的收回了视线,“嗯。”
“那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言晏神情淡淡的,低头找着拖鞋,“你要是找他的话可以给他打电话。”
“南深哥不接我电话,我去过他的公司,公司也没人。”秦思砚咬了下唇,看起来很迫切又似有些无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旭的事,所以他才故意躲着我。”
言晏微微垂着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她,绯色的唇勾出了些许弧度,像是有些好笑,“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因为裴景旭的事而躲着你?”
“我今天听到那名警官给南深哥打的电话,那意思分明就是南深哥故意把他关进去的,”她两步走到床前,在挣扎了几秒之后,一贯清高的秦小姐难得露出了低态,但神色依旧是高冷的,“我前段时间刚接受了景旭的求婚,后脚他就出了事,关小姐,你一直在江城,能不能告诉我江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景旭会被南深哥关进去?”
秦思砚这一年都呆在罗马,那张美丽清秀的脸蛋看起来像是比一年前成熟了很多,但那眉目中的清冷高傲反之像是更加浓郁了。
分明是有话问她,但那姿态看起来更像是在居高临下的审问。
言晏欣长好看的杏眸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才不咸不淡的开腔,“所以你是觉得,他是为了不让你嫁给裴景旭才把人送进去的?”
秦思砚微微怔了一下,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
言晏笑了一下,然后才无动于衷的开口,“你既然认为是他,那么我想这个问题你去亲自问他比较好。”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秦思砚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她对裴景旭的事很着急,但又像是被女人那事不关己的模样惹怒了,下意识就提高了嗓音,“关言晏,难道你就不在乎吗?”
“在乎什么?”言晏听到这句话再次好笑的笑出了声,歪着脑袋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裴景旭现在难道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所以她现在是该在乎裴景旭在里面的情况,还是该在乎聂南深为了她把另一个男人送进看守所?
况且她都说了聂南深是成心躲着她,那么连她都联系不上的人,难不成秦思砚还指望自己能帮她劝聂南深把裴景旭从那里面捞出来?
秦思砚站在那里的身形微微僵了一下。
是了,原本关言晏就一直认为他们之间不是兄妹那么简单,又怎么会让南深哥帮她?
关言晏那清淡玩味的眼神,似乎就要将她看穿。
秦思砚足足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才冷着声音道,“我明白了。”
说着,抬起脚就欲离开。
然而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身形就顿住了,“南深哥?”
聂南深同样看到了她,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正欲开口,下一秒就看到了坐在床沿的女人被看护扶着准备下床,瞳孔微微一缩,直接越过秦思砚大步走过去,蕴含的怒声跟着响起,“关言晏,你在做什么?!”
言晏被这突然的吼声吓得懵了一懵,抬头就看到大步朝她走过来的男人,理所当然的道,“坐轮椅啊。”
聂南深看着她,原本光洁的脚上已经穿好了鞋子,一张英俊的脸布着冷色,“你不知道你的伤还没好?”
言晏看着男人冷厉的脸,眉跟着蹙了起来,“我就出去逛逛。”
她等了乔秘书半天也没等来,谁知道刚准备下床换到轮椅上他就来了。
他冲她凶什么?
乔秘书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身后也带了个男护士过来,见情况不对立马开口,“聂总,夫人只是想出去走走……”
聂南深像是这才注意到一旁放着的轮椅,还有乔秘书身后跟着过来的男护士。
他低头看着她,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凶,语气缓了下来,但还是绷着一张脸,“你伤还没好。”
“有轮椅。”
她在病房里已经躺了一个星期了,再不透透气人都快发霉了。
这次聂南深没说话。
言晏看向一旁的乔秘书,“乔秘书……”
正准备让护士过来帮她一把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已经打断了她,“我抱你下去。”
“不……”
人已经被抱起来了。
聂南深将她从床上抱起,大步往门外走,顺带冷声吩咐,“乔秘书,把轮椅推下来。”
秦思砚就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好像就在他看到关言晏的那一刻,男人已经彻底忘了她的存在。
明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但知道是一回事,听说是一回事,当亲眼看到感受到那病房内处处散发出暧昧不凡的气息,才发现完全又是另一回事。
他当初给她说过,但那时候她以为只是他说的玩笑话,为了逼她从罗马回江城。
直到后来孟曼给她提起,她好像才接受了他已经结婚了这个事实。
一种闷然压抑而不知名的酸楚逐渐从心底弥漫开。
低头看着他怀中的女人,眉目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然后旁若无人的从她身侧走过。
她拉住他的衣袖,低喃的叫他,“南深哥……”
聂南深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半点不复之前面对关言晏时的温柔,“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谈。”
说完,头也不回的抱着怀中的女人出去了。
手指在身侧缓缓蜷缩起,秦思砚怔怔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最后一咬牙,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电梯内,安静的封闭空间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他们在高层,又是坐的VIP专属通道,所以这个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人。
女人安静的躺在男人怀中,双手挽在他脖子上,一张干净得毫无瑕疵的脸靠在男人胸膛的位置,从进电梯后就瞌着双眸,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想什么。
聂南深接到乔秘书的电话就直接赶了过来,身上穿着的还是一丝不苟的名贵西装,英俊斯文冷漠矜贵。
偶尔低头的一两个瞬间,那眉目中流露出的温柔看似不经意又像是刻意隐藏都掩饰不住。
但那模样又不像是在新婚中的夫妻,反而更像经历过很多一起陪伴过无数岁月的老夫老妻,不会显得尴尬的腻歪,一切那么自然而然。
仿佛在无形间已经生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离了开来。
秦思砚就站在一旁,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他们是他们,而她,更像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尤其是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其他人没有说话声,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她突然收回了视线,看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楼层,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突然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一年多。”
回答的自然不会是关言晏,秦思砚看着男人清俊漠然的侧脸,绯红的唇微微抿起。
一年多……刚好是她出国后没多久。
一阵没由来的口干舌燥,语气仍是淡淡的,“我听妈说,你们准备明年的这个时候举办婚礼?”
男人面不改色的开口,“提前了,婚礼就在半年后。”
话音刚落,怀中女人闭着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但还是没有睁开眼。
秦思砚双眼睁大了些,刚想开口说什么,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半年后……那时候关言晏都还没有毕业。
需要那么着急吗?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聂南深率先一步挎出电梯,秦思砚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人刚出了大厅,聂南深就顿住了脚步,回头对身后的女人道,“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也不等秦思砚回答,抬脚抱着言晏往草坪里安置着长椅的地方去。
住院部大楼外面有一片不小的院子,这个时候正好是人最多的时候,出来散步的基本上都是医院的病患和家属。
言晏已经睁开了双眼,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紧绷着的下颚线条,“这么慌张……”她唇边勾出寥寥的弧度,“聂公子是担心她对我说什么,还是担心我会对她做什么?”
聂南深淡淡的睨了她蕴着笑意的脸蛋一眼,“你这个样子能对她做什么?”
哦,言晏了然的点头,她这副模样还真不能对她做什么。
聂南深将她放到长椅上坐下,这时候已经过了黄昏,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天边尚残留一缕夕阳所以不算太冷,但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病服,聂南深皱了皱眉,还是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到她的肩头,有些不悦,“你高烧才退,小心又感冒。”
其实如果不是想着她确实很久没有出病房,这样不利于她的身体恢复,他是断然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出来吹晚风的。
男人的大手就覆在她的额头上,那脸上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好像她就是个经不起摔的瓷娃娃。
抬手将男人的手拿开,淡淡的笑,“去吧,别让秦小姐等久了。”
“嗯,”聂南深只应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和她平视着的角度,拧眉看着她。
她歪着脑袋,笑,“不走吗?”
大概这样过了两秒之后,聂南深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谈完再陪你逛,”说着动作亲昵的在女人额头上落下一吻,语气温柔的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言晏垂着眸,任由那温热的薄唇落下,浅尝辄止般,唇角淡笑仿佛一刻都没有变过,但又好似没有什么温度,凉凉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