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墨黑的眸蓦地沉了一度,他单膝跪在床前挑起女人小巧的下巴,对上她睡意惺忪的眼,“关小姐,你住的是我的卧室,睡的是我的床,穿的是我的衣服,”男人靠近,鼻息之间只隔了一纸的距离,眉间都染着徐徐低笑,“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迷离的睡意瞬间清醒,像是这才察觉到肩头的一阵凉意,言晏下意识低头,明显属于男人的衣服,连袖子都比她的手长出了一截来。
有些模糊但并不完整的记忆终于回到脑袋,最后一个画面归结与她主动贴上男人的唇为止。
关家家教向来很严,她之前虽然一直没与异性有过过于亲密的接触,但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也不是白纸一张,所以她这是……不小心和聂南深滚了?
手指捏上衣襟,一阵没由来的口干舌燥。
将女人面上的每一丝情绪收入眼底,聂南深低低的笑,“不对,从今天开始,我应该改口称关小姐为……”俊逸的轮廓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愈发柔和,“聂太太。”
最后三个字,男人的眉目温和得蕴着如沐春风般的柔软。
有微微的风从窗台拂进,那样的笑意一下显得有些刺眼。
“聂总,”男人贴近的呼吸将她的皮肤烫红,言晏移开视线的动作有些微微的局促,“如果是因为我昨天不小心……把你睡了的话,我很抱歉……”
她微垂着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强作镇定的脸蛋上染了薄薄一层红色,男人一下来了兴致,微挑起眉,“如果关小姐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微微扬起的唇角贴到她软嫩的脸颊上,嗓音暧昧愉悦,“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给你对我负责的机会。”
俨然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无赖形象。
言晏一下皱起了眉,睁着的眸看着他,“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名正言顺,”他爱不释手的捏着她的脸蛋,笑意徐徐,“成为我太太。”
她的手指再了紧,言晏眸中映出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两秒的沉默后,女人突然笑出了声,“聂南深,说白一点,就算昨天我们睡了一晚,哪怕是因为我被人下药……但是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也是占了不少便宜的,你现在要我负责?”
她是真的觉得好笑,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如果聂南深真不想,难不成她意识不清醒的状况下还真能把一个大男人给强了不成?
纤长白嫩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梳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长发,精致的五官酿出笑容,言晏就这样看着他,“更别说现在一夜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如果每对发生关系的男女都需要负责到结婚的话,恐怕民政局会忙不过来的。”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哪一句话,令面前男人的脸色明显阴郁下来。
聂南深松开了她,逼近的气息一下换来新鲜空气,言晏微滞的呼吸都顺畅了一些,接着男人逐渐冷漠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原来关老爷就是教你一夜情之后这样打发男人的。”
言晏杏眸微颤,抬起头来望着他,聂南深继续不为所动的整理自己整洁的袖口,慢条斯理的道,“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换成我对你负责也不错。”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毕竟凭现在的你,就算是一夜情也还开付不起要睡我的价。”
男人冷漠的丢下这句话,长腿迈出,离开了卧室。
言晏看着被关上的卧室房门,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和这个男人交流。
低头,再次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衬衫,莫名而来的一阵烦躁,手指用力的抓上自己的头,仿佛这样能让身体深处传来的头痛稍稍减轻一点。
昨天的记忆她根本没记得有多少,所以当她平复了混乱的情绪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别墅内已经没了聂南深的身影。
今天不是周末,应该是上班去了。
她不知道,原来聂南深在江城还有一栋别墅,之前她一直以为除了他的私人公寓之外,他是住在聂宅的。
但是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明显没有女人的衣服,昨天的那件衣服已经坏到不能穿了,因此言晏身上还是只能穿着那件宽大的男人的衬衫。
这个时候詹聿应该也去了警局没时间,她在江城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正拿着手机不知该怎么办时,厨房内突然传出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四五十岁的保姆,手里端着托盘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见到在客厅愁眉苦脸很纠结的样子,一脸的憨厚老实,“太太,先生让我为您煮了一点粥,您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言晏拧眉看着她,保姆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笑着道,“太太,我是先生今天顾来的,您叫我余妈就行。”
言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她的脸皮向来算不得多厚,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穿成这样,如果放在以前肯定是要被爷爷打断腿的。
但她和聂南深也确实没什么关系,还是抿唇有些不自然的解释,“我不是他太太。”
余妈震惊的看着她,不是太太?可是今天找她来的人确实说了这家的先生一直以来都是独居,是因为家里有了太太才需要雇人来照顾的啊。
但转念一想她家先生都说了是太太,难道这是夫妻吵架了?
余妈也没再多说什么,听话的换了个称呼,将手里的粥端到她面前,踌躇道,“那小姐,这粥……”
言晏看着那碗热腾腾的粥,又看了眼余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眼神,半晌还是接过。
她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过什么东西。
东西吃到一半的时候,余妈从客厅拿了个口袋进来,“小姐,这是先生吩咐给您的衣服,说过几天他会再让人安置些女人的生活用品过来。”
言晏舀起粥的勺子顿在半空中,看着白色带着温度的水蒸气徐徐往上冒着。
淡淡的皱起眉,一下子没了胃口。
看样子,那男人是真和她耗上了?
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言晏的视线看过去,陌生号码。
名爵。
舞池中正跳着火热的nejazz,性感而暴露,完美符合台下有钱男人们的口味。
二楼最隐秘的贵宾区中,正好能将舞台处所有景色纳入眼底。
深蓝色调的沙发中男人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另一只手搭在靠手上,眉目硬朗俊气,轮廓分明的线条冷硬邪肆,浑身都透着一股纯色浓重的暗黑气息,“我听梁元说,你打算娶关家的那个小丫头。”
与男人邪肆气质截然相反的温雅矜贵的聂公子盯着手里浅色的液体,菲薄的唇勾出弧度纠正,“不是打算。”
是一定吗……
男人面无表情的喝下威士忌才淡淡道,“你来真的?”
聂南深有些好笑,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姿态优雅,“我到底是哪里表现得让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在开玩笑?”
就连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一直晾着他不会娶,所以才敢那么肆无忌惮,怎么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说着玩玩的?
池骞没(读o四声)掀眸看了面前无时不刻都挂着一幅贵公子模样的男人一眼,似笑非笑,“你确定不是因为秦思砚不要你伤了你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所以才想找个女人来刷下存在感?”
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确实都会这样想,但面前这位聂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但聂南深只是盯着他,墨色的眸微微眯起,并未说话。
酒保将新酒调好,池骞没用手接过,冷硬的轮廓却带着一种阴柔的邪肆,“南深,女人这样的东西,玩玩就好,你要拿来当女朋友还是拿来当情妇都无所谓,至于妻子这个位置,不适合。”
不适合……
聂南深冷笑了一声,“我看起来有那么遭人嫌弃?还是你也觉得我配不上她?”
池骞没点头认同,“曾经追关小姐的人排了一整条街,她现在正好落魄,是做情妇的最好人选。”
聂南深看着男人眸中认真的评价,讥诮的睨着他,“呵,”再次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现在为了温纾都快封杀了大半个娱乐圈,听你这口气我还以为你是要和我抢女人。”
“你也该庆幸有温纾,否则我确实很有可能看上关小姐,”男人在沙发里说得漫不经心,“毕竟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还乖巧懂事识时务。”
那样的女人,一向是他的菜。
乖巧懂事识时务么……聂南深脑海里突然想起女人温婉的眉目下经常对他的冷嘲热讽,一个呵字冷嗤出来。
下一秒,桌上静放着的手机突然震动,聂南深拿起看了一眼,划开接听键,语气淡淡然,“什么事?”
电话那头,周嫂看了一眼随着聂老爷走上二楼的女人的背影一眼,捂过电话小声的道,“大少爷,关小姐来了家里,您要不要回来看看?”
男人的眉瞬间拧起,“她自己过去的还是老爷子叫她过去的?”
“是老爷。”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聂南深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临走前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对沙发中的男人道,“对了,缪振生出了事,陆骁那边估计会有动作,你自己注意点。”
……
聂宅,书房。
典型**十年代的风格,桐漆色调,嵌在墙内的书柜散发出古朴的气味。
中间摆着一张古董市场拍来有些年代意义的书桌,聂老爷就站在书桌后,手里驻着一根金嵌木龙头手杖,落地窗前屹立的身形都透着一股岁月不灭威严的气势。
佣人推门进来,言晏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聂老爷,二十多年前在江城就在黑道混得风声水起的黑道世家,一夕之间遭人暗算痛失膝下唯一的儿子后金盆洗手,将如今的聂家与黑道彻底划清界限。
但哪怕当年再风光手段再狠辣,人也到底老了,所以在聂南深学成归来能够独自扛起聂家事务时就将聂家一切交由聂南深打理,多年的时间都云游四海去了。
言晏走了进来,唤了一声,“聂爷爷。”
听到动静的聂辉已经转过身来,“言晏,你来了,”布着皱纹的脸上笑意柔和的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到我身边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是很多年没见了,说白了关聂两家多年来的世交,言晏在聂家除了与自小就在国外长大的聂南深没什么接触之外,聂家人都待她不错。
尤其是聂老爷和安苏,一个将她当做亲孙女,一个将她当亲姐妹。
导致聂老爷牵着她的手到沙发上坐下的一瞬,言晏鼻尖一阵酸涩,“聂爷爷,对不起,你回江城这么多天我都没能来看望你。”
不是她不想来,而是她根本没机会能联系上。
聂老爷拍了拍她的手,唏嘘的叹了一口气,“是爷爷对不起你啊,那老家伙走了我也没能看他最后一面,还让聂南深那个臭小子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提到聂南深的时候,聂老爷气得歪胡子瞪眼,用力跺着手里的拐杖,“要不是看他悔改态度不错的份上,我非把他扒一层皮不可!”
言晏抿了抿唇,突然想起那天樊天逸说的聂南深差点被聂老爷废了一条腿……
他很怕聂老爷吗?
聂老爷这种年纪的人察言观色的敏锐度向来老辣,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突然道,“言晏啊,你爷爷走得突然,有件事可能还没能来得及告诉你。”
言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什么事?”
聂老爷再次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才缓缓的道,“你也知道关于从小定亲这样的事在上流社会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我和你爷爷是二十多年的生死之交,你爷爷的遗物那里,应该还保留着我们当年约定下的婚契,不知道你整理那老家伙遗物的时候有没有见到?”
言晏看着面前笑意慈祥的聂老爷,哪怕她从来不是会在长辈面前说谎的人,但面对这个问题时还是不由迟疑了两秒。
她不大摸得清聂老爷这话里的意思。
见言晏回答不上来,聂老爷也没生气,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的笑着道,“行了,没看到就是没看到,兴许那老家伙早不知道把那一张纸丢哪里去了。”说着又和她聊了一些,最后嘱咐她休息一会儿在聂宅吃完晚饭再派人送她回住的地方。
言晏不好拒绝,只好答应,聂老爷笑着点头,迈着沧桑的步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叹着怕人听不见老长的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家伙也掺和不上什么啊。”
言晏坐在沙发里,习惯性的埋下头双手捂着脑袋,她要怎么说?说没见到?不说关家的事最后还是聂老爷出面解决,就凭聂老爷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她就不能对一个长辈撒那样的谎。
说见到了,且不止见到,甚至还用来威胁他孙子和她结婚?
她自己都觉得卑劣到说不出口。
“现在知道后悔了?”
男人低沉讥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言晏垂着的脑袋视线正好平视到脚下的地板上,余光正好可以看到男人精贵的皮鞋,抿了抿唇,“后悔了,你就会不找我麻烦吗?”
聂南深微微挑起眉,“我要娶你,在你看来是在找麻烦?”
女人被长发遮挡住的脸蛋看不清神情,她抓着脑袋的手更用力了,传出低低的声音,“聂南深,”问得缓而慢,“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娶我?”
她想不通,这个问题从聂南深一开始提出来的时候她就想不通了。
在她等待回答的空隙,空气中响起打火机的声音,聂南深一言不发的点燃夹在手指间的香烟。
“三个亿,”男人吸了一口,垂眸盯着面前抓着自己脑袋骨节都泛白的女人,说出的话似嘲非讽,“娶了你我好歹还能捞个太太回家放着,难不成你想让我的钱就这么打了水漂?”
言晏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道,“我想办法还给你。”
聂南深被她逗笑了,三个亿,就算她真的去卖身卖肾都还不起。
蹲下身来,夹着香烟的手指拨开她脸前的发丝,露出女人那张精致得小巧又很符合他审美度的脸蛋,温和的嗓音徐徐,“言晏,你即不想关氏落到樊天逸手里,又不想嫁给我,这样岂不是什么好事都被你占尽了?”他笑了笑,“可是你觉得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
言晏看着面前的男人,英俊的五官仿佛是被精雕细琢雕刻出来的最佳模板一般,好半天,她才突然道,“上来之前,聂阿姨说秦小姐离开的前一天你和她吵了一架。”
聂南深的眸子明显沉了一度,但还是笑着,“这么关心我,打听我的事?”
言晏没在意男人眼底逐渐降下的温度,异常平静的道,“我听说了,秦小姐因为我才会和裴景旭分手负气离开,”她说得缓而慢,黑白分明的眸里都是由内到外的真挚,“这件事,我很抱歉,我没有想到秦小姐会选择离开。”
她不想为自己找什么借口,但是……
“如果聂公子是因为这个来报复我害你的心上人远走他乡,那么你大可以选择其他报复方式,我保证,我欣然接受。”
男人墨黑的眸子缓缓眯起,手指上染着的烟头几乎快烧到她的头发,“我有说过砚砚离开是因为你?”温润的嗓音变得冷然讥诮,“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有这么无聊到因为这个无聊的理由选择报复你?关言晏,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
言晏没有任何意外的看着他,“如果不是,那么正好,”绯唇轻启下低浅的声音愈加平静,“如果聂公子只是想要找个女人发泄一下的话,那你所做的就应该是趁秦小姐不在的机会好好流连花丛享受一下人生满满的乐趣,而不是将自己困在一段并不坦诚的婚姻里。”
不坦诚的婚姻,上流社会太多了。
要一段这样的婚姻,她宁可和姑姑一样,选择一个人走过漫漫人生,虽然不会感受到和睦家庭的那种美满幸福,但至少也不会那么痛苦。
这么多年,不论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的时候,他都见过想要嫁给他挤得头破血流的女人,但还是头一次,费尽心思也不想嫁给他的。
聂南深睨了她一眼,“我有没有说过,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挺没意思的?”
男人面不改色将手里的烟头掐灭,漫不经心的道,“言晏,想娶你无非是觉得现在的你挺有意思,你也应该知道,像我这类男人骨子里就是有种劣根性,越是抗拒的越想要得到,”他凝着她,“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言晏一下皱起了眉,“可是你也说过,强迫一个女人不仅没格调,还很没风度。”
他说他不强迫女人的。
聂南深再次笑出了声,指腹在她柔软的脸蛋上留恋不舍,“言晏,这句话你没说完整,我说的是在感情上,”男人眯眸淡笑的眉眼中满是讥诮,“你觉得,我们这是在谈感情?”
心底没由来的一阵失重感,纨绔的公子哥,外表再绅士,也掩不住骨子里的乖戾。
言晏垂了垂眸,别过了脸,躲开了男人指尖上冰凉的温度,俏丽的脸蛋有些紧绷,“聂南深,可能你也不大了解我,”她淡淡的道,“如果你真的要和我结婚而我不愿意的话,我也保不准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让你打消这个念头。”
软的不行来硬的吗。
聂南深眸底颜色缓缓沉下,手指不顾女人的反对扣上她的下巴,唇畔划出凉薄的弧度,“关言晏,之前我不在意,不过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没有必要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嗓音蕴着嘲弄,“但是因此好像让你对我有些误解。”
男人温凉英俊的五官深处是寒意渐凉的墨眸,漆黑得如夜里最死寂的阴影暗处,“我聂南深如果想要娶一个女人,不会在乎用什么手段,”微微淡笑下是没有温度的冷漠,“你该庆幸,在之前那么得罪我之后,我还能给你一个聂太太的位置,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