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瑞斯塔王国中部地区的哈里森领是整个王国最富庶的领地之一,它的现任主人尤里乌斯·哈里森大公认真而言无论政务才能还是魔武天赋其实都很平庸,偏偏在几个同辈的兄弟姐妹里他的运气最好。
先是靠着一张出众的脸吸引了王国里另一位公爵之女的爱慕,两人迅速成婚后借着岳家的帮助,他十分稳当地甩开兄弟姐妹夺得了最终的袭爵资格成为新一任哈里森大公。
而后也不是没有人不服,觉得他走狗屎运靠脸傍上老婆大腿才上的位,在老公爵死后一度对他下手不停闹事意图拉他下位。前头也说了,尤里乌斯是个只有脸蛋出众其他都很平庸的人,如果不是有老婆在旁边帮衬,他早在兄弟姐妹的几次联合阴谋下倒台了,但这人就是运气好。
在他情况最凶险是差一点点就被拉下马的那天,他的儿子兰迪·哈里森被测试出了最顶级的火系魔法天赋,拥有这等天赋的人只要不出意外,未来至少也是铁板钉钉的8级大法师。当时不只是王国的顶尖魔法学院疯了一样争抢着收学生,连帝国的魔法学院也不远千里跑来抢人。
有这么一个天才儿子在,现任的哈里斯公彻底高枕无忧,往后再没人敢觊觎他的大公之位,现在知足常乐地每天都过得很快活。
在这样一个前提下,公爵父亲对于这个儿子的看重纵容甚至讨好,就并不意外了。
也因此,这位天才少爷的脾气从来都是不好的,更别提火属性天赋会令人脾气暴躁的常识在里头加持了。
轰——!
“哇啊啊啊啊——!”
一枚只有网球大小的火弹砸在地上的轰鸣和人声的惨叫同时响起,屋子的半边墙直接被炸得粉碎,肆意飞扬逐渐消散后显露出一个半径一米的大坑,坑旁边是一个后仰着瘫坐的少年侍从,他满脸冷汗,缩起的腿脚距离那个坑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他们的对面,隔着这个大坑的阴影里,一双鹿皮尖头鞋从里踏出落在没了遮挡的阳光下,接着是米灰的筒裤,镶有宝石的腰带和被它束在腰间的华丽外套,胸前的褶边领结随着主人的行走微微晃动,直到停下时,一张稚气未脱却精致绝伦的傲慢脸庞也沐浴在阳光里。
男孩大概十二岁左右的年纪,此时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之色俯视对面瘫在地上看着比他还大一点的少年。
“兰、兰迪少爷……”腿软动不了的少年这会儿用乞求的语气喊着对方的名字,“我,我……”
他被吓到结结巴巴说不上话,越是如此就让男孩子眼中的厌恶逐渐浓郁,最终男孩漂亮的小脸浮现暴躁,抬起手掌又是一团火焰握在掌心作势欲砸:“滚——!”
这一出比什么都好用,刚刚还吓得腿软舌头也打结的侍从少年当即发出高亢的惊叫,手脚比什么时候都利索地一把翻身爬起几个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废物!”见人走远,男孩再不肯抑制脾气,直接就把手里的那团火焰从墙上的窟窿扔到外面,又是一声剧烈的轰鸣,外面修饰得很漂亮的小花园直接被砸出一个四米直径的坑。
如此接连的动静,自然引来了公爵府中一堆人过来。
“怎么了兰迪?”公爵夫人费琳娜带着她的心腹仆从匆匆过来,瞧见眼前的场面和孤单的儿子后,顿时就面露了然的无奈,“给你找的随侍,又被你吓跑了吗?这个好歹在你身边坚持了五天,本来我和你爸爸都以为能就是他了,今早还在说不愧是北方以军功晋升贵族的男爵之子,结果……”
“我还说根本不需要随侍这种东西啊!”男孩立马握着拳头朝着生母发动暴躁嘴炮,“为什么我非要有个人贴身服侍不可,我一个人也能行!一个个不论男的女的,在我这里除了大叫就是哭,还给我在外面乱传谣言说我把身边的谁谁烧成重伤,我都烦死他们了!说他们是贵族家的孩子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比城堡外的那些城民还会乱说话!”
“兰迪……”费琳娜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家儿子。
啊,就算气得脸蛋鼓鼓大喊大叫也是这么漂亮可爱,不,应该说瞪得水汪汪的眼睛和脸上的红晕让孩子看着更可爱了。
她这么可爱的儿子竟然会被谣言中伤,虽然他们当时就有及时发出声明澄清,但真没想过外界会把谣言传得更快,直到现在整个王国里还是有很多人觉得她家儿子是个脾气暴得会随时打人的坏孩子。
根本不是啊,她的小乖乖生气顶多只会炸房子炸地,从来不伤人的,谣言里受了重伤的那个仆人也不是因为火,而是他偷公爵府里的财物被抓住惩罚的,兰迪只是恰好在场看到他挨揍根本没有对人放过火的。
姑且先不论在外人眼里这个12岁“乖宝”动不动就放火炸房子炸地算不算很恐怖,以至于让别人传出更离谱的谣言还被外界深信不疑是不是哪里不对,公爵夫人在为儿子难过了一会儿后又话锋一转。
“但是兰迪,随侍是必须要有的,这是贵族的体面。”优雅美丽的母亲举起精美的香扇遮在唇前,身后是落后一步追随在侧的贴身女仆,她低眉敛目乍一看毫不起眼完全不抢主人的风头,但如果有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位公爵夫人的随侍女仆同样气质高贵不是平民出身,“而你作为王国三大公爵之一哈里森公的唯一继承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这份体面,一个低阶贵族出身的随侍是必须的。”
“不需要!”小学六年级年纪的男孩固执反驳,指着墙上的窟窿和坑冷着脸大声道,“你看看你们找来的这些人,有哪个受得住我的脾气?连这点程度都受不了,你还指望这些小地方来的贵族能长时间跟在我身边?我还不如继续回魔法学院呆着。”
“那更不行了兰迪!”公爵夫人顿时泪眼汪汪上前抱住儿子,开始各种嘤嘤嘤,“你从觉醒天赋开始就总住的魔法学院,现在都把那边的知识学完了干嘛还要回去,需要什么我和你爸爸想办法给你弄。你要是再回那边我和你爸爸就活不下去了呀!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这一把年纪的……”
被亲妈死死抱住的男孩在这呶呶不休的碎碎念里露出暴躁之色,又因为这是亲妈他又死死压住脾气,整个人憋得痛苦,最终忍无可忍:“行了!你继续找,尽管让他们过来就是!”
比起面对那些鹌鹑小贵族,兰迪觉得亲妈的魔音穿脑更可怕,惹不起只能服从。
达成目的的亲妈也是一秒收泪:“太好了!等我好消息,这几天会有一个王国西部的子爵之女要过来,我们一个个试,就不信满王国的小贵族里就没有合适的!”
她在那边开心笑着说话,旁边的贴身女仆已经非常熟练且淡定地掏出细软丝帕给主人擦演戏的眼泪然后补妆,整个过程又快又自然,没几个眨眼人就退到后面去又成了隐形人,但前面的主人已经重新光彩照人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儿子说说笑笑。
兰迪在一旁看着,有点羡慕的同时也是忍不住叹气,他觉得自己没有这运气能找到比母亲的贴身侍仆夏米娅更好的随侍了。
“我去演武场练习了!”男孩转身朝门外其他方向走,留下几个烧焦的大坑和笑眯眯挥手的母亲——反正这些很快就会被修复处理好的。
专注于魔法修炼的兰迪少爷没注意,当天晚上有一辆来自王国西部的贵族旧车停在了气派的公爵府门前,然后很快被迎了进去。
继承人少爷因为天赋过高控制不住暴脾气是一回事,公爵府上其他情绪正常的人们接人待物又是另一回事,甚至因为少爷总把小贵族子女吓跑引来了难听的名声变得更加礼貌周到了。
于是风尘仆仆在夜色里赶到的梅露进来公爵府后也是过了一个很舒适的夜晚。
整洁简约的房间,洗澡用的热水,柔软的被褥,甚至怕她来时路上饥饿还给备了垫肚子的茶水点心。
【老实说比原主记忆里住老家的日子还要舒服一点点,至少亲爸继母没一个给委托人送过夜宵茶水的。】第一万如此评价。
那边宿主已经整理好携带过来的行李物品,动作利索地就掀被子要入睡了,对这一切是接受良好。
明天,宿主就要干起她的老本行应该是高兴的吧,但委托人给的任务……
第一万忍不住整个统就缩了缩,它在想自己是现在交待,还是抱侥幸拖延看看能不能免死?
【宿主对不起,我说给你找的女仆职业委托人,结果委托任务一点都不女仆。】想想“侥幸”在宿主这里根本不存在,第一万立刻坦白从宽,【我……】
“没关系。”它的道歉都没说完就被打断,埋在被中的少女闭着眼睛柔声回应,“这个世界挺好,是个不错的度假世界。”
【!??】这居然能算度假世界吗?
【我,我以为你会生气。】毕竟委托人是被迫当的女仆,根本不想做这一行的。
“委托人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疼爱的母亲,之后生父娶了继母就再没有给过什么关爱,甚至任由她在这个冷漠的环境里长大。子爵府里的仆从向来捧高踩低,她在其中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连下仆都能用鄙视的眼神轻慢她,最后父亲还如此对她,是问谁会愿意平和接受一切呢。”
“她不要这样的人生并不意外,想要以女仆之身立于人上才是惊奇。所以,有什么好生气的。”
通情达理到第一万不知所措,但小系统也明白为什么了。
在宿主眼里这个委托人根本不算女仆,当然不用遵守女仆的职业道德,而她接受了委托人的委托,也默认了这一条。
也、也就是说宿主在这个世界虽然重操旧业了,但不会像以前那样事事以主人的一切优先了?……不能高兴太早,说不定就是权限高低的问题,宿主头上没有主人侍奉,所以权限第一高的就是委托人的愿望,然后才是她的女仆职业操守,两者互相发生冲突那必然是排第二的被放弃啊。
小系统疯狂头脑风暴,它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没必要想太多,一切照旧便是。”一道声音打断它的混乱思考,而声音的主人说完以后就陷入沉睡。
一夜无话,晨曦的光华唤醒了繁华的城池,公爵府上同样亦是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昨晚又来人了,西部那边的。”
“这么快?昨天白天才践跑一个,晚上就又来了一个新人,这些小贵族可真不怕死啊。”
劳作中的仆人手上忙着,嘴上同样不停,兴致勃勃地聊着近期府上最热门话题——给少爷找随侍。
小贵族给大贵族当侍从不丢脸,双方的体量毕竟差太多了,虽然他们同属于贵族,但后者手指缝里漏出一点都够前者吃上好一阵,而且跟在大贵族身边吃喝用度和学习资源以及人脉根本不是小贵族能碰到的,要是受到主人青睐成为真正的心腹,那整个家族飞黄腾达的日子就近在眼前。相比这些,伏低做小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所以哪怕传闻中的兰迪少爷如此可怕,仍旧有不少低阶贵族把他们的孩子不断送过来——这世上,没人是傻子。
“怕啥?要是真死了说不定更好,能从公爵府要到更多好处呢。”
“而且你们还真以为他们会把重视的孩子送过来啊?都是不受宠的往这里送,就是搞赌博的,输了也不心疼。”
“这样一听还不如我们这些平民下人呢,年纪小小也太可怜了。”
“不知道这次来的小贵族能在少爷面前撑几天?我赌三天。”
“我赌一天,昨天值夜的人都说了来的是个贵族小姐。”
“那半天就够了,这些小姑娘根本受不住少爷发怒的那场面。”
仆从们肆意欢笑调侃,因为次数太多甚至已经把它当成固定节目,言语里没有半分对那些低位贵族的尊重。
正说笑中,有人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陌生人影从他们中从容穿过。
她一身簇新的黑白色女仆长裙,金发被一丝不苟地梳起确保不会有一根掉下,脊背挺直步伐舒缓,偶尔与人目光相接,有些稚嫩的脸便漾起浅笑微一颔首便收回目光继续向前,直至走到右拐角消失不见。
从这份优雅姿态中读出陌生人身份的现场直接鸦雀无声。
半晌后才有人开口。
“她好像去的是少爷的房间,这个点少爷还在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