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芸的突然发难惊呆了全班人,包括刚刚还暴怒的江博达也是一脸愕然地转头看过来。
一直被欺负不吭声的草根班花突然张嘴咬人了,还一开口就满是刺,最重要的她还不是为自己,是给别人出头。
她俏脸带煞怒目圆睁,一副被踩到底线要捍卫到底的姿态,身上还带着被霸凌的伤,却握着拳头仿佛随时要跟人再撕扯一场的架势。
明明一天之内遭遇了两场霸凌,可她非但没有消沉或懦弱,反而像是觉醒了什么一样坦然又无畏。
江博达被少女那种尖锐的气势给震住,一下子滞在原地,班上其他人也一样,教室里忽然变得安静。
就在这时,讲台上不轻不重的被轻轻拍了两下,学生们下意识的又看向前方。
“同学之间,搞分数歧视可不行。”班主任的声调始终温和,“同样的,以家世觑人更是不可取。”
周晓芸立刻低下头:“对不起老师,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既不辩解也不顶撞直接就道歉,一派乖巧又懂事的好学生形象,自然很快就被老师要求坐好放过去了。
江博达却不想领这份圆场的情,男生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我才不道歉,真要论理也是梅老师你先骂人的。”
才坐下来的周晓芸立时又带上怒色,却听见讲台上轻轻笑了一下。
“江同学,老师没有骂人哦,「高一19班是凌华高校里的尊贵垃圾」是老师入职第一天起到现在都一直在盛传的话,老师最多只是复述而已。”
老师一本正经的纠正,将自己“骂人”的指责轻松推开,可纠正的内容只让班上的学生们更加难受。再次被人当面更清晰地揭开外界印象,很多人脸上都浮现羞恼之色。
对,他们自己觉得烂啊渣啊没所谓,可是外面的人一直说就很恼火了,这个新来老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同学们如果觉得受到冒犯,与其在这里徒劳生气,为什么不做些积极的事来扭转他人的印象呢?冲着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老师一再发火,最终只会加大这个传言的确信度罢了。”
面对学生们的怒目,讲台上的新任班主任似是一无所觉,还在扬着手上缺席没人领的试卷,也不知有意无意,正好是打分位置的那面朝着他们,上面一个明晃晃的“0分”摇来摇去,刺得哪怕是班里脸皮最厚的学渣这会儿也挂不住。
座位靠前的学生仗着眼尖努力分辨,在瞧见试卷主人的名字时直接在心里骂出来。
就知道是白清清那傻叉,全班就她最爱经常交白卷,都滚蛋了还要连累他们被这么嘲笑!
“哼,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们老老实实低头念书!”逆反心很重的江博达露出讽刺的笑,“你们这些人成天除了逼人学习死盯成绩还会什么?都说我们是垃圾,那你这个垃圾班的班主任又是什么?我们成绩不好都是老师你的错啊!大家说是不是?”
像是找到反击的办法一样,刺头学生开始煽风点火找同盟。
而周围本来就被骂得憋屈还找不到地方还嘴的二代们一下子乐了,立时跟着张嘴起哄。
“就是说啊,学生成绩不好是老师教得不好!”
“梅老师你还是班主任呢,我们被骂是垃圾都是你的责任!”
“以后外面再有人骂我们,老师你得深刻反省呢!”
明明知道对方才入职凌华不到十天,接手这个班甚至不足一个星期,可班上的小鬼们却故意跳过这个,直接拿班主任的职责去抬杠反驳,一副把自己过去几个月的糟糕表现全都甩锅给对方的架势。
听着这无理取闹的指责,周晓芸脸都气红了:“你们……你们不讲理!梅老师才来多久啊!自己不肯好好学习还怪老师,你们太过分了!”
“过分?哪有过分啊?”赢了一局的江博达这会儿可高兴了,吊儿郎当地回道,“梅老师,我可没有霸凌同学,更没打架逃课过哦。除了成绩不太好以外也不至于被这么骂吧?”
“除了成绩很不好,你还经常迟到早退,上课玩手机跟人说小话扰乱课堂纪律,脾气不好经常跟人吵架,还会骂老师!”周晓芸噼里啪啦跟着接了一通,“会被这么骂一点都不奇怪!”
“那又怎样!我就这样不想改了!”江博达双手环胸,傲慢地冲着讲台昂着下巴,眼底的蔑视几乎要溢出来,“有本事也让我退学啊!”
最后一句挑衅十足。
他可不是白清清那蠢货,害人还那么高调被当场抓到,家里更没有白董事长那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小叔,只要他不想,没人能让他从凌华退学。
“说得对江博达!”周围还有二货给他鼓掌,“靠踢走一个白清清就想杀鸡儆猴威胁住我们是做梦呢!接下来你别想再赶走我们班的任何人!”
“对,你休想再让我们中的谁退学!我们不会给你机会的!”
二代们群情激动,俨然一副阶级对立同仇敌忾的姿态。
【宿主,他们好中二啊。】一直隐在幕后吃瓜的系统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句吐槽。
哦不对,本来也就从初中毕业没几个月,二一点也蛮正常。
听着底下学生们俨然一副对待阶级敌人的架势,梅老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制止又想跟他们吵的周晓芸,她徐徐开口。
“同学们,你们今年最小都是15,已经过了法律上免负刑事责任的14岁了。‘要负刑事责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应该不用老师去细讲吧?”
刑事责任四个字稍稍震住了还在上学中的二代们,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里就听到班主任轻柔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白清清同学之前的所作所为只用一个‘记大过’和‘退学’就能完全抵销了吧?”
高一19班在谈论白清清的事时,S市某别墅豪宅中,白家也正因此闹腾不休。
“哇——爷爷奶奶,我不要退学!更不要去那个军事化寄宿学校啊!”
白天在学校里还刁蛮任性跋扈无比的白清清这会儿哭得涕泪齐飞,蹲在白家二老的身前揪着他们袖子大声哭嚎。
她在听说要被送去寄宿学校时就打听过了,里头的学生除了寒暑假能回家以外其余一律都只能呆在学校里,每天实行的军事化管理,可以说除了上课读书以外平时军人要干什么学生们就得有学有样,里头所有的老师都是军人出身,想要□□逃跑根本不可能。
像她这种娇娇女进去了能直接被扒两层皮,那直线下降的地位和待遇跟坐牢受罪也没什么区别了。
小叔他太狠了!
“哎哟,乖囡不哭不哭。”白奶奶立刻连声哄起自家小孙女,然后埋怨地看向幺儿,“小峰,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啊。清清不是说了,那两个不依不饶的师生都是没钱的穷鬼。就不能像处理你二哥的纰漏那样直接用钱解决吗?”
隔着茶几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白明峰抬头,神情淡漠的扫了一眼开始小声哭泣往他这边偷瞄的白清清,直把人一眼看得一哆嗦后才淡淡开口:“那是因为凌华董事会和那位张老师都愿意用钱和解,事主并不坚持去上告,否则我肯定会让二哥去牢里蹲一次的。”
这话一出,让旁边老实坐着的白二爷也是浑身一哆嗦。
这话却把白家二老给气到:“什么叫让你二哥去牢里蹲一次!那是你二哥,你还真想这么干啊!”
“不然?”白明峰不为所动,正因为是父母,他现在才愿意多费点口舌,“凌华那边的事还好说,二哥偷挪公款却没惹出乱子,补上窟窿撤了他的职就算解决。但那个得罪了白清清的张老师离开凌华后,因为丑闻加身没有任何学校再聘用他,而他们一家之前一直都是靠他在凌华的工资生活。他在凌华教书多年都没出什么差错,可白清清一入学没多久人家就被迫丢了工作,我让人把钱送过去之前他们一家人正为得了癌的老人天价医药费发愁,这就是这对父女一句话造成的结果。”
他说着话,扬手一抬,就将捏在手里的一叠资料扔在茶几上。
“今天我去学校,这是她班主任拿给我的,上面全是白清清来凌华上学以后干的好事。二哥,你可太会养女儿了。”
大片印有照片的资料在茶几上散开,上面白清清在学校里对同学和老师的各种嚣张欺凌是拍得清清楚楚,看得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们知道人家班主任后来又说了什么吗,她说白清清现在的年纪和她现在做下的事足够送进牢里服刑了,至少三年起。但看她到底还未成年、加上是我主动让她退学的份上,最终还是决定放她一马不去上告了。”
听到自己差点也要被送去坐牢,白清清脸色立马白了,忍不住又往最疼爱自己的二老身边靠了靠,但骄纵的脾气让她还是很不服气:“小叔你骗人!那个穷酸老师哪有本事搞来这些东西,一定是你弄的,你弄来吓唬我!你就是故意想给我教训!”
白明峰没来得及说话,宠孙女的爷爷奶奶已经下意识帮腔:“囡囡说得有道理啊,小峰,不会真是你故意的吧?”
“呜呜奶奶我告诉你,梅露和周晓芸那两个女人虽然是下层人,可长得都挺勾人呢,说不定小叔他……”
嘭!
烟灰缸从茶几的边缘被重重扔到中间的声响,白清清被这一声惊得浑身一抖,颤颤回望过去时就见小叔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冷漠看她。
“白清清,如果你不是二哥的女儿,多看你这种蠢货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无视隔在中间像是随时会出来阻拦的白二爷夫妇,白明峰目光冰冷,直把白清清吓得全身缩成一团往老人怀里钻。
“去监狱里蹲三年牢,还是去寄宿学校读三年书,你自己选。”
“小弟!”白二爷忍不住开口,“我的职务都被你撸了还不够吗,你何必对清清一个孩子这么绝情!”
“二哥是说我不念亲情?”白明峰看向自己的哥哥,面无表情,“那就把我替你给的凌华公款和张家赔偿都还来吧,既然认为我绝情,先把这笔账平了我们兄弟再来细谈别的。”
白二爷顿时讪讪不说话了,开玩笑,那笔钱好几大千万呢,别说他根本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拿出来还给弟弟。
因为提到这么一笔巨款,家中一下子变得安静,默认拒绝谈这个话题。白明峰扫了一眼家中所有人,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直接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走出别墅,夜风有些凉,他却浑然不觉,大踏步走向外面一直在等候的商务车,拉开门就坐了进去。
“回公司。”
汽车立时发动,缓缓拐进街道中,也让映在车窗上的霓虹倒退得越来越快。
白明峰倚靠在柔软的后座里,闭上眼,之前还十分冷漠的俊脸此时难掩疲惫。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方才别墅里他的家人望向他时埋怨又不解的神情历历在目,这让心头闷堵又疑惑。
十年前家里的公司出了问题,大哥和二哥束手无策,最后他只能放弃了去做军人的梦想进了公司做一个商人。
十年间他一直在努力,牺牲所有的个人时间越来越忙,只为了不辜负家人的信任,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将这个家扛起来……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家里明明越来越好,再不见当初的窘迫危局,为什么他们对他却是那副表情?
「您在继承白家的公司之前理想是想做一名军人,虽然成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后不得不丢掉军人才需要的一些特质,但总归还是会有所保留的。您的家人因为您辛苦打拼出来的权势逐渐变样,还变成了您讨厌的样子,我相信您见到后是绝不会容忍的。」
冷不丁的,一道温柔的女性嗓音突然响起。
“呵。”
白明峰抬手盖住了自己的上半脸,发出自嘲的一笑。
他的家人对他的了解竟然还不如一个外人。
就在他讽刺情绪之际,手机的短信铃声突然震响了一下,工作狂白董事长条件反射的拿出口袋,屏幕上显示发件人的“梅露”两字让他一愣。
晨光冉冉升起。
六点半,早读课正式开始。
凌华高校的各栋教学楼里可以清晰听见学生们不高不低的读书声,每个班级的班主任也是早早到场开始视察情况。
大部分都是正常的,班主任们都很欣慰。
但是在高一19班并非如此。
【宿主,这个班里的学渣都好喜欢迟到早退啊,这出席率还有一半吗?】
望着教室里空荡的“上座率”,系统很是咂舌,内心感慨果然能把人生让出来许愿的委托任务就没一个是省心的,当老师的遇到这些学生真是倒了血霉。
梅老师本身倒是情绪不大:“没关系,这才是第二天,总要慢慢来。”
第一万听着她惯常温和的语调立刻闭嘴,是啊,来的第一天就踢走了最大的害群之马差点让人坐牢,还治愈了一个霸凌受害学生的内心,进度简直飞快堪称魔鬼,剩下的小猴子也不知道能在宿主手上挣扎几天。
想想那个叫江博达的小家伙昨晚对着宿主各种跳,系统内心忍不住同情,预感他要倒大霉。
时钟的指针缓缓推进,一直到八点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班上的人才算全部来齐,包括昨晚没来的那三个白清清前跟班,一个个臊眉耷眼特别老实。
哦,也不能说是全部。
“今天姜阳晖也没来吗?”望向教室里靠窗角落的一张空桌,梅露问了一句。
根据委托人的记忆,她来这个班一周不到的时间也就只见过那个学生两次,而且这仅有的两天还都是趴着睡觉,也不穿凌华的校服,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家伙,连一向跋扈的女校霸白清清都不怎么敢惹他。
“老师,学校是我们阳哥的旅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您还不知道吗?”底下有人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回答,引来一阵哄笑。
“旅馆吗?那他还真是放浪不羁爱自由呢。”梅露闻言却笑了,目光锁定在刚刚说话的男同学身上,“唐开霁同学,看起来你对姜阳晖同学相当了解,放学后先别急着走,跟老师再聊聊姜同学的事吧。”
被老师点名放学留下,刚刚还故意搞怪挑衅的唐开霁立刻僵硬起来,但梅露已经不理他,翻开了手中的教材。
“接下来我们接着昨天上午提到的知识点继续讲,都注意仔细听哦,下周的摸底测试要是不过关,老师可是会生气的。”
讲台下再度发出一阵笑声。
“哇哦,梅老师要生气,好可怕哦。”当即有人嚷上了。
“我们会被退学吗?嘻嘻嘻。”
一阵嘲弄。
周晓芸拳头硬了:“上课了,都安静!不想被人叫垃圾还天天做垃圾事,你们有点自尊吧!”
顿时引来一堆人的怒视,要不是昨天白清清因为霸凌事件被退学,晚上还被班主任科普了一下14岁以后的刑事责任和白清清真的差一点被送进监狱,这会儿肯定有人要给周晓芸教训。
但现在他们不敢了,甚至因为刚刚那句骂都不好意思再叫闹出声,教室里又恢复安静。
这一静,梅老师温柔又富有穿透力的讲课声就更加清晰,本来还一脸没兴趣的学渣们不自觉的就被讲课内容给吸引。
他们……好像听得懂耶。
以前不都是天书和催眠的吗?怎么每个字合在一起就那么轻松理解了?
震惊脸的学渣们不自觉地捧起书本,开始来回对比黑板上的内容,满脸新奇和惊奇。
而只要愿意分一点注意力在听课上,这些少年人很快逐渐忘掉了之前打算干什么,不知不觉心神全都沉浸在课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