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啃的鸡(“叫声妈妈我就告诉你为...)

其实一条破内裤,就算陈美兰真丢进煤窑又怎么样,有啥关系。

但阎西山是个煤老板,而挖煤在任何年代都讲迷信。

胡小眉带钱上门,诚心求饶,陈美兰在门口接待的她,只笑着说了一句:“小眉,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往我炕上丢内裤,我不信,甭开玩笑了,那肯定是阎西山跟那些个小姐干的,让阎西山来跟我谈吧。”

一句话,对方直接把胡小眉贬成小姐了。

自己上门,当然不能只带那么点儿。

正好皮包里有有新收来的货款,总共有三千块,就当破财消灾吧。

一咬牙,阎西山把它全揣兜里了。

阎肇比阎西山快了几步,刚到家门口,肯德基那种复杂的香味,就把正在外面玩儿的小旺给吸引过来了。

“爸,这是什么呀?”小旺贪婪的吸着那股油炸过的香气。

“肯德基。”

“那是什么东西?啃着吃的鸡吗?”小旺又问。

阎肇看了看儿子:“应该是。”

肯德基的餐票是他父亲单位发的,一个全家桶。

他把袋子给了陈美兰,简短的问:“西山来了,我来处理?”

“不用,你也累坏了吧,歇着去,我来。”陈美兰轻轻一推,把阎肇送进院子里了。

这声音温柔的,让阎肇的耳根忍不住发软。

回头,阎西山正准备进门,陈美兰厉目瞪一眼,他往外退一步,再瞪一眼,阎西山又往外退一步。

招娣也刚从隔壁回来,正要进门。

而阎西山,退出门之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就把招娣堵上了,对着孩子笑了一下:“招娣,想爸爸了吗?”

招娣曾经差点被阎西山踢断肋骨,当时他就是这么笑眯眯的,醉熏熏的。

他的神情触及了孩子可怕的回忆,叫招娣想起爸爸发酒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赔钱货,骂她不是个儿子,让他觉得丢脸的那个夜晚。

孩子吓的停在原地,面色煞白,混身都在发抖。

陈美兰快走两步,把闺女抱了起来,低声说:“妈妈和外面那个人已经离婚了呀,他现在不敢打你了,咱不怕,好吗?”

招娣搂着陈美兰的脖子,把头抵在她怀里,声音怯怯的:“……妈妈,我可以永远不叫他爸爸吗?”

“可以,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叫,等长大了也是这样,你要不想认他就可以不认他,你的名字是他取的,你如果不喜欢,有自己喜欢的,就给自己取一个,或者妈妈给你取一个,都行。”陈美兰摸着女儿的脑袋说。

招娣深吸了口气,突然指着院子里的阎肇说:“我要新爸爸给我取新名字。”

陈美兰:“傻丫头,妈妈给你取多好,妈妈想了好多好听的名字,欣欣,晨晨,萱萱,像隔壁宁宁一样可爱的名字,怎么样?”

招娣居然嘟起嘴巴说:“我不要那样的名字,不好听,新爸爸肯定会给我取更好听的名字。”

“那我现在跟他说?”必须让阎肇给闺女换个名字。

“我跟他说吧。”招娣望着阎肇,鼓起勇气说:“那是我的新爸爸。”

阎肇带回来一个肯德基的大全家桶,东西特别丰盛,里面有小鸡块,玉米棒,还有几大块炸鸡,陈美兰记得全家桶里面应该有个大瓶可乐才对。

估计是路上阎肇给喝了。

不急阎西山,先晾着他,陈美兰要让孩子们好好吃一顿肯德基。

上辈子她头一回带孩子们吃肯德基,吕大宝和二妞一人占着一堆,狼吞虎嚼,招娣全程总共吃了三根薯头,一个劲儿说着妈妈我不饿,你吃你吃,却从隔壁桌上偷了小半个别人吃剩的汉堡和几块没啃干净的鸡骨头,回家躲在床上,蒙在被子里悄悄吃。

吕大宝闻到味儿来告状,她气的打的招娣一顿,连夜扯着洗床单,心里怨招娣穷相,一身陋习,却从来没想过,孩子为什么要偷吃。

现在她明白了,招娣不是不爱吃,是想省着让她吃。

这是这辈子招娣头一回吃肯德基,她绝不对再犯那样的错误。

一定要让孩子吃的高高兴兴。

玉米棒就直接给小狼和招娣一人一口啃了,沾了黄油,嫩嫩的玉米棒子,小家伙们吃头一口的时候还在皱眉头,但等吃出香味儿,啃起来,两只小狼崽子。

薯条给闷软了,这要拿来蒸会蒸化的,鸡块蒸出来也不好吃。

她索性倒了半锅菜籽油,先给薯条回温,再一块块炸炸鸡,小火温油,慢慢煨酥表皮。

算上这次,这已经是第三次复炸了,边炸边捞,给孩子们吃。

头一次吃肯德基的孩子,按理来说胃都是无底没事,能一直不停吃的,但是小旺却只吃了一块,就不肯再吃了,谦让着让陈美兰吃。

而他自己,则把小狼吃剩的,没啃干净的鸡骨头全装到了兜里,陈美兰分明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

不过从锅里捞出最后一块炸鸡,她摇了一下头,故意说:“我不喜欢吃这玩艺儿,小旺,你帮我吃了吧。”

小旺受宠若惊,接过了鸡块。

“妈妈,薯条真好吃。”招娣竖起油乎乎的手指,还在啃一根鸡腿,吃的意犹未尽:“我吃得最多。”

陈美兰香了一下闺女软软的脸蛋儿:“以后等妈赚了钱,给你们多多得买。”

“一次就好啦,太多会浪费钱的。”招娣连忙说。

陈美兰留心观察,就见小旺拿到最后一块炸鸡后,从兜里掏出几块鸡骨头,悄悄扔进了垃圾桶。

可惜上辈子她终究没能改掉招娣的毛病。

阎西山一直在门外,抽得满地烟头。

一看陈美兰出来,立刻迎过来了:“美兰,我的祖宗……我当初跟胡小眉在一起确实对不起你……”

“阎西山,我从来没把你出轨当件事儿,因为在我眼里你就不是个东西。但是胡小华必须以盗窃罪判刑,你要敢给他做伪证,那内裤我立刻丢你煤窑里。”陈美兰厉声说。

陈美兰的脾气,凡事只要敢说,她就做得出来。

阎西山这时候还能咋办,点头如捣蒜,他说:“行行,都听你的总行吧?”

看陈美兰还要张嘴,阎西山把剩下的三千块拍了过来:“咱们曾经也是两口子,你应该比谁都知道,我当初能起家全凭齐冬梅,我自己又在外头喝了多少滥酒,陪了多少人,我把肝都喝坏了,所以我的钱跟你没关系,我给你三千块,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就怕陈美兰要多讹钱。

陈美兰接过钱,直接砸阎西山头上了:“该我的就是我的,你的我一分不要,以后记住了,落难了不要回来找我们就行。”

“就我?我会落难,美兰,你到底咋想的?”

阎西山给前妻这荒唐的想法逗乐了,他过几年就是百万富翁,西平市第一富。

别看现在招娣不理他,等将来他钱多了,随便拍她几张大团结,她不得哭着喊爸爸?

阎西山这人,也算个枭雄,上辈子因为煤矿透水塌方而蹲了监狱,再出来之后又东山再起,但是喝酒喝坏了肝,好容易事业又有了点起色,得了肝癌。

胡小眉当然不管他,最后还是招娣悄悄给他送的终,肝癌啊,花了招娣好多钱,而且吕靖宇对招娣不冷不热,阎西山又是那么个东西,招娣对婚姻就更不抱希望了,三十多岁都不肯结婚,要做老姑娘。

害陈美兰操心闺女的婚事,到死的时候都不能闭眼。

陈美兰厌恶阎西山是一方面,更恨他拖累招娣。

要是可能,她真希望把招娣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回,哪怕是个乞丐做招娣的爹,也不要是阎西山。

不过说这些没用,陈美兰现在要做的,是要教招娣心狠一点,教她,哪怕阎西山死在她面前,也能绕开了走。

俩人正好说起招娣,就听院子里突然响起清脆甜美的歌声:“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摇,年青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蜜的微笑……”

边唱,招娣还边在跳,院子里两小一大,三个男人一起看着她。

阎西山本来该要内裤的,也愣住了。

小女孩跳舞,两个小辫子甩甩搭搭,小屁股一扭一扭,白色的小裙子像伞盖一样,比旁边阎肇家两个臭小子可爱多了。

真是奇怪,曾经招娣天天跟他朝夕相处,阎西山从来没觉得她像今天一样可爱过,他本来从小就是个狗崽子,被人瞧不起。

计划生育政策下,生儿子是能让一个男人翻身的大机会,可他头一胎生的是女儿,嫌丢人,甚至从来没有多看过招娣哪怕一眼。

跳完,她扬起头,一脸希冀的问阎肇:“我今天刚学的,你觉得我唱的好不好?”

阎西山又是一愣,这丫头见了他总像避鼠猫似的,怎么见了阎肇却那么亲热。

不过就阎肇的性格,会跟一个小女孩搭腔吗?

阎西山觉得不会,所以点了一支烟,兴致勃勃,他想看看招娣在那个新爸爸面前吃瘪。

但阎肇啪啪鼓了两下掌,居然说了句:“特别好。”

他还没吃饭,转身进厨房,给自己下面去了。

阎西山记得阎肇不是这种人啊,那就是个二杆子驴的性格,怎么可能那么心平气和的,跟个小女孩说话?

再回头,就见陈美兰眼里满是得瑟的望着招娣,一脸幸福。

鉴于都是男人,他不得不多说一句:“美兰,当初我是对不住你,但你也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就你那臭脾气……”

“滚,能滚多远滚多远。”陈美兰转身要进门。

“阎肇不就有点小权力吗,他有钱吗,而且他现在那样儿都是装的。”阎西山又喊了一句。

他都不怕阎肇听见。

津东路分局可不好干,铁打的局子流水的局长,没一个干久的不说,就算阎肇干得久,死守着正式工作,一年赚不来一台空调,窝囊。

对了,还有胡小眉的内裤,她还没给他。

阎西山还没问出口,陈美兰又折了回来:“小眉的内裤!我只能答应你不往煤窑里扔,但要想拿走,除非你把它套在你头上,一路从盐关村走出去,否则休想。”

阎西山一听气结了:“美兰,咱们做人能不能别这么过分?是,你是嫁了个稽查,但招娣以后要不要读书,想不想读好学校,她要想让她上好学校,转学费至少五千块,你要不要问我要?”

“滚!”陈美兰再喝一句,关上了院门。

阎西山一脚踹在院门上,刚准备进门,抬头一看,面前一道黑影,绿衬衣,制服裤子,黑脸,冷目,阎肇就站在院门上,冷冷盯着他。

“阎队,抽烟?”阎西山一秒变色,点头哈腰。

阎肇伸手拍上阎西山的肩,俩人个头差不多高,光看长相,阎西山比阎肇讨喜得多。小时候也不是像人传的,打架总是阎西山输,毕竟阎西山比阎肇大五岁,输赢一半一半。

但阎西山常年喝酒又抽烟,身体损耗的厉害,阎肇的大掌拍过来,他还鼓足了力气的顶呢,照样给阎肇拍的前仰后合。

“明天早上我们扯结婚证,下午你来趟公安局,咱们过户户口。”阎肇说。

“好,好好。”阎西山连连点头说。

房子,真要过户给美兰了?

……

家里头的孩子,小旺最大,也最懂事,父母的事情小的还不懂,但小旺全听在耳朵里,就连陈美兰让阎西山戴着胡小眉的内裤从盐关村走出去的话,一字不拉的全听了。

不过,其实那条红内裤,陈美兰现在就装在垃圾桶里,准备要去扔掉。

他心里特别好奇,为什么陈美兰要这么做,又不好意思问他爸,正好陈美兰出来倒垃圾,他就跟在身后,鼓起勇气说:“阿姨,我听见喽,我听见你说要让招娣的爸爸戴着一条内裤从村子里走出去,但是你现在要把内裤扔掉,你就这样扔在垃圾堆里,他们会发现的。”

他爸都不好奇她干的事,这熊孩子好奇的啥?

“脏东西,为啥不扔?”陈美兰反问。

小旺说:“招娣的爸爸可是个坏人,我们应该一直拿内裤要挟他,要不然,他就不会把房子给咱们。”

陈美兰突然回头:“叫声妈妈,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小旺刷的一下,转身跑了。

一条骚内裤而已,在家里放的够久了,现在也该扔掉了。

毕竟用这东西,她只是想挑起阎西山和胡小眉的内讧,真说扔煤窑里造成透水塌方,砸死了人,是陈美兰的罪孽。

要她猜得不错,今天,因为这条内裤,胡小眉和阎西山的分岐,还将继续拉大。

阎西山刚才来的时候,胡小眉也悄悄跟在身后。

煤矿虽然是阎西山的,但赚的钱可是胡小眉在享用,所以内裤没要来,胡小眉更生气。

而且她比阎西山更恨陈美兰。

她刚回到车前,见阎西山垂头丧气的来了,立刻就来了句:“山哥,这样吧,你喊几个人,让他们半夜翻.墙,进去偷内裤?”

见阎西山不吭气儿,她又说:“再或者你喊几个人绑架招娣,逼美兰交出内裤?”

阎西山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小眉。

“那是你闺女,咱们就算绑架了,哪怕被公安抓到,你也可以说你想闺女了,想把她带过来自己养一养,这有啥呀?”胡小眉又说。

阎西山那张酷似费翔的脸,直接成了鞋拨子了。

车里,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还在不停的唱着,往前走啊,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

现在,国家正在迈入九十年代,也是社会最乱的时候,绑架、勒索,背后打人,这些事情层出不穷,而且因为没有监控,尤其是城乡结合部,连路灯都没有。

可说社会治安非常乱。

但阎西山是个聪明人,敢犯法,但不敢犯罪。

毕竟犯罪是要服刑的,而犯法,只需要交点罚款,接受处罚就行了。

而且,曾经他一直以为,胡小眉是朵温柔的解语花,跟直来直去的陈美兰完全不一样。

但直来直去的陈美兰可不会跟人有点过节,就想着绑架勒索。

他善解人意的,温柔的,可爱的小白花,此刻嘴里说的,却是让阎西山最心寒的话。

招娣是他闺女,是,阎西山嫌弃她不是儿子,但他也爱自己的女儿。

他又不是没人性的畜牲,为了胡小眉一条骚内裤,就去绑架自己的女儿。

这个温柔的,善良的小白花,现在是一步步的,想诱惑他去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