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六章/2021.8.5
4月28日上午八点,五条悟跟夏油杰还在度过悠闲假期。上周五条悟在秋叶原度过愉快的一天,横扫游戏磁卡,之后每天,他跟夏油杰都酣战至凌晨,打游戏打了个爽。
昨天是他们调休的最后一天,更是开双人模式玩到凌晨四五点才睡,早上起来时一边走一边打哈气,校服笔挺的衬衫领都被他们的瞌睡感染了,软塌塌的。
家入硝子也踩点回教室,她不怎么出任务,昨天用新买的工具做了美甲。
夜蛾正道推门而入时,她正在跟庵歌姬发le,展示自己一晚上的成果,并许诺下次庵歌姬来高专,她也给对方做美甲。
夏油杰跟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在打瞌睡。
夜蛾正道进门时全身裹着低气压,咒术师见惯了同伴的死亡,但死亡者都是成年人,咒术高专几年没出现死亡,这回一次就俩,还都挫骨扬灰。
一个年级都清空了。
夜蛾正道走上讲台,六眼察觉到什么,五条悟勉强睁开眼睛,又摇摇身旁夏油杰道:“上课了上课了。”
夏油杰也睁开眼睛。
夜蛾正道看着夏油杰,更难过了,他知道这学生想得多,最近情绪不好,休长假后缓过来点,骤然遭遇这打击。
他会怎么样?
夜蛾正道想。
‘最多就不做咒术师。’他甚至在考虑夏油杰的后路,‘他是特级咒术师,高层放人的可能性不大……也不是不能操作,九十九由基游荡在外,就无人能管辖。’
看所有学生抬头看他,夜蛾正道开口道:“我接下来的话,听完后,希望你们能保持冷静。”
这回,不仅是五条悟,在场人都嗅见风雨欲来的味道,夏油杰坐直身子,硝子把手机收下去。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道:“在任务‘探查产褥村’中,监督评级错误,将特级咒灵判定为二级咒灵,造成两名咒术师减员。”
五条悟睁大眼睛,夏油杰的手一抖,家入硝子静静看着夜蛾正道。
“牺牲者为东京高专一年级生灰原雄与七海建人,以上。”
夜蛾正道话音刚落,就听见五条悟冷静的嗓音:“尸体在哪里。”
这时候的冷静,更像是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
夜蛾正道说:“没有尸体。”
五条悟“哈”了一声道:“你是在开玩笑吗?”他说,“看不见尸体,怎么能断定他们死了?”说着就双手支撑课桌,站了起来。
高专课桌的空隙太狭窄,都放不下五条悟的长腿,此时他的怒气值又升至巅峰,站起来时太急,连椅子都带倒了。
木板与金属部件焊接成的椅子倒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
没人在乎。
夜蛾正道说:“他们被烧成了灰,没有尸体。”
五条悟说:“有人看见吗,我不信。”
这是在抬杠,夏油杰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没人知道他用多大力,只能看见,他放下手时脸上写满了疲惫。
他的眼神有点木,没人知道夏油杰这一刻在想什么。
“够了。”夏油杰说,“没有确定的话,夜蛾老师不会痛我们说这个。”他说,“不要闹了,悟。”
五条悟道:“我要去看他们的骨灰。”
“六眼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他要找到死的不是娜娜明与灰原的证据。
家入硝子说:“我也要去。”
夜蛾正道没有阻止他们,只是说:“骨灰在校医室地底的停尸间。”
咒术师死后不能随意下葬,为防止有诅咒师利用他们的尸体,都要回收由协会人处理。最后看见尸体的是有治愈术式的咒术师,硝子未来会负责这工作,现在已开始实习。
五条悟第一个推开门,率先冲出去,家入硝子紧随其后。
走在最后的是夏油杰,不知他是低血糖还是什么的,站起身时晃荡了一下,夜蛾正道最关注夏油杰,他知道自己这学生的状态最差。
对咒术师来说,健康的身体固然重要,可坚韧的精神才是根本。
只要能使用咒力,就能强化身体,怕的是心乱了,意志崩塌了,不能做咒术师还是小事,跳反到诅咒师就惨了。
夜蛾正道相信,以夏油杰的正义感,他不会做诅咒师。
三个学生里,他担心五条悟肆无忌惮,没有普通人的价值观,他又担心解剖同伴的尸体给硝子带来太大压力,发现她并不在意后,偶尔也觉得她经历了太多,以至于过于薄凉。
于是,他的学生中,三观最正,最能与普通人共情的,就是夏油杰。
现在夜蛾正道担心,对方过高的道德感与心理负担,会把人压垮。
他问夏油杰:“你没事吧。”还向前走了好几步,想要扶住学生,后者不动声色的拒绝了。
“没关系。”夏油杰缓慢道,“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五条悟与家入硝子走远了,教室的门大开着,听不见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夏油杰想,他们也听不见自己跟夜蛾老师的对话。
“我看过数值,1990年时咒术师的平均死亡年龄是42岁,近五年来这一数字急剧下滑,到今年为止变成了37岁。”他说,“我在入学时就知道这数字,与死亡率,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冷冰冰的数字。”
“根据统计,死亡人数中超过八成都是咒力较弱的监督,他们大多是四级咒术师,却要承担发现诅咒,初次探索的重任。”
夜蛾正道静静听夏油杰说,他话中的内容与灰原他们的死亡息息相关,很难说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时候同师长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夜蛾正道不想粗暴地打断夏油杰,他知道,以这学生什么都憋在心里的习惯,这或许是自己唯一一次,听对方真实想法的机会。
“我发自内心敬佩他们,有几个瞬间也庆幸,我虽然是作为人才引入的咒术师,却拥有强大的咒力与好用的术式,拥有与特级咒灵战斗的能力,不用像他们一样,英勇却默默无闻地死去。”
“七海跟灰原也是的,在他们的年纪能评为三级咒术师已经不错,等到毕业时,或许能被评为一级或二级,灰原的咒力量很高,七海一般,却能成功打出黑闪……”
说到这,夏油杰忽然卡壳了,他就像是老旧的唱片机,固定在机器上的黑胶唱片还在转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产生了自己怀疑,‘我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他狼狈地扭头,深吸一口气道:“我失态了,我去看看灰原他们。”他还跟夜蛾正道说,“抱歉,夜蛾老师。”
夜蛾正道没有叫住他,在夏油杰半只脚踏出教室时他说:“我第一次遇见同伴牺牲,是在我22岁时。”
“他死在我面前,而我等到了救援部队。”
“咒术师本就不多,尤其是世家外的普通人咒术师,我们这拨人,都互相认识。”
“23个人。”
最后的数字放在这有些没头没尾,夏油杰知道夜蛾正道的意思,他没有接话,只是胡乱地点头。
夜蛾正道这人不大会说话,他知道,此时说多少安慰的话,夏油杰都听不进去,在死亡面前,安慰太无力了。
他为什么要说那段话?或许是情感的流露,或许是想告诉学生,有人跟你一同承担痛苦。
糟糕的是,夏油杰并没觉得痛苦被分担了,他也没觉得自己被理解了。
一个人的痛苦并不会因为有人一同承担而变少,因为悲伤是留给自己的,能被分担的,份量都太轻。
他跟五条悟他们一起看了骨灰,全都被高温烧成灰了,骸骨都不剩,五条悟执意说这不可能是灰原跟娜娜明的骨灰,他问能不能DNA检测,家入硝子说骨灰是无机物,没有细胞,怎么检测。
最后夏油杰有气无力地说:“别折腾了悟。”
“让他们安息吧。”
五条悟眼圈都红了,他也没说他们安息不了之类的话,他还是体贴人的,知道在场的三人内心一样痛苦,他哑着嗓子对夏油杰说:“跟我去一起去产褥村吧,杰。”他说,“我们去看追踪残秽,把那咒灵找出来。”
他藏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出来。
人已经没了,起码要报仇。
夏油杰明白五条悟的意思,他应下五条悟的话,同意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感有问题,跟五条悟不同,悟很有激情,他的愤怒就像是火山,岩浆在火山口翻腾,冒着滚烫的泡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喷发了。反观自己,他怎么了,夏油杰怎么了?
他就像一滩死水,所有疲惫堆积在一起,那些成为咒术师后,让他倍感压力的片段,像相片一样,剪辑粘贴在一起,在他大脑里的荧幕上循环放映。
咒术师的终点是什么?
他想起叶藏曾问过自己的问题。
‘对了,修治。’夏油杰忽然想到,‘如果他知道娜娜明跟灰原死了,会怎么样呢?’
‘只是萍水相逢的le好友,应该是唏嘘两句,就去安慰我好好走下去,或者问我要不要回归普通人社会吧。’
夏油杰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他跟身为“普通人”的叶藏是无法共情的。
咒术师的终点,是为了守护人类而亡,躺在簇拥着花朵的棺木中,光荣地死去吗?
他想起了刚才看见的停尸间。
‘或许七海跟灰原的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的独生子死了。’
又一个念头跑出来干扰他。
这一刻,夏油杰忽然意识到,咒术师的终点,是同伴堆积成山的尸体,以及无言的、牺牲也不会为人所知的、静谧的死亡。
……
娜娜明睁开双眼,看见悬挂在木质天花板上的吊灯绳。
这种圆顶、毫无修饰,还要通过拉绳来开的吊灯在东京早就被淘汰了,在现代青年心中,这是70年的产物。
娜娜明观后第一反应,自己这四分之一的丹麦人,死后果然没有去上帝的地盘。
‘三途川有电灯,该说先进还是落后……’
正当娜娜明想些乱七八糟事情时,耳边炸响熟悉的声音:“娜娜明!你没事吧!娜娜明!”
这么有元气的声音……
扭头一看果然是灰原。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原来人死后连伤都不会有吗?
七海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当然,像他这样可靠的未成年人,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的,至于灰原,他知道自己跟七海身上的伤都被叶藏用反转术式治好了,一点都不客气地扑在七海身上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跟我都活不下来了,没想到竟然被救了,真的是太好了!”
他这一番抒情直接惊呆七海,他顶着灰原的重量,垂死病中惊坐起道:“我跟你没有死?!”
娜娜明大震惊!
灰原也愣住了,他“哎”了一声迟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死了吧,娜娜明……”
七海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原来他跟灰原没死啊,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记忆最后分明是俩咒灵打得难解难分,就算是五条前辈也没办法同时解决俩特级咒灵吧,而且他们现在在的地方……绝对不是高专。
身上一点都不痛,伤都好了,肯定是家入前辈的反转术式,难道他们在产褥村附近的据点,五条前辈他们赶来了?
不愧是可靠的娜娜明,直接将灰原的问题抛至脑后,思考起他们的现状,眼下情况在他看来,处处透着诡异,总觉得哪里不对。
“唰啦——”
和式扇门被推开。
“津岛前辈!”灰原第一个反应过来,这熟悉的称呼让娜娜明脑壳更疼,不用猜就知道会在这里出现的是哪个津岛,正因如此,事情才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人已经醒了吧,灰原君。”
“是的,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叶藏跪坐在七海的床铺边,他穿着白衬衫跟黑西装裤,像是从电影里走出的世纪末美少年。
他关心道:“怎么样,娜娜明桑,身体还好吗?”
七海先感谢叶藏救了自己,这实在是太明显了,看灰原的反应就知道。
然后……
“你会反转术式吧,津岛。”毫不客气地提出了。
灰原不清楚叶藏的情况,不觉得有什么,至于阿叶,他嘴角依旧悬挂着温柔得体的笑,此时,他的笑容看在娜娜明眼中,多了其他滋味。
七海眼中的叶藏是什么样的?
柔弱的、易被咒灵盯上,毫无自保之力的。
毫无疑问的弱者,需要他们的保护。
现在却……
叶藏回答:“一点点。”
七海皱眉道:“所以,你一直能看见咒灵吗?”
阿叶没有说话,他脸上的微笑像是面具。
这让七海想到更多,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穿着全新的家用和服,灰原也一样,这种和服甚至没有口袋,他的私人通讯设备,手机、传呼机,不可能在身上。再扭头看看房间,除了床褥外什么都没有。
这让他心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七海公式化地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先跟咒术协会联系一下,产褥村的咒灵等级超过我们的预期,如果不及时通报,会有问题。”他试探性道,“谁也不会想到,那里有两只特级咒灵。”
听见量词“只”,阿叶嘴角的笑容凝固一瞬,他对娜娜明露出有点抱歉的脸道:“对不起,七海君,请你跟灰原君暂时呆在这里。”
他说:“我想,你们的死亡通知,应该由协会下达了。”
这回不止是娜娜明,就连灰原的表情都僵住了,他看上去很滑稽,像不能接受现状。
给他们带来更多冲击的是下一位推门而入的“人”。
“阿叶。”
又听见哗啦一声,扇门被推开,中原中也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他想要跟叶藏说话,从他的称呼中,不难发现,他跟叶藏的熟稔。
七海建人的脸裂开了。
灰原结结巴巴:“这、这不是……”
这不是先前的人型咒灵吗?
中也走到叶藏身后,阿叶伸出手,安抚性地拍拍中也的手背,他的声音很轻柔,像只温驯的小猫,他说:“马上就好了,中原先生,交代他们两句我就过来。”
中也一句话都没说,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七海跟灰原一眼。
他的瞳色很漂亮,曾经,阿叶捧着他的脸,跟他贴得极近地说:“中原先生的眼睛,像晴天时,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那是中也最喜欢的景色之一,他爱极了横滨湾的海,晴朗的天空中,只能看见一轮明日,万里无云,在白天,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用手遮挡在眼前,只能看见放射状的白光,那些光落在海面上,远比白色的泡沫更绚烂。
货船开向远方,不一会儿,消失在海平面上,天与海连成一线,海鸥盘旋在平静的海面上,时而用翅膀擦着水花低空飞行,时而用脚尖点地……
阿叶说他的眼睛像横滨的海,中也是高兴的。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叶藏离他那么近,是要帮他处理脸颊上的擦伤,当时他们还在羊里,阿叶从森先生那里赊了一个医药箱,专门帮他处理小伤口。
中也跑神时,叶藏已经跟娜娜明他们交代完了,他站起身,拉着中原中也走,后者呆呆跟着他向前。
出门时叶藏遇见了织田作,他站在门口,跟叶藏说:“已经交代过了,禅院会守在庭院里,不让他俩离开。”阿叶对织田作点头道,“麻烦了。”
他看着可真温柔,跟咒术回战带点疯的样子完全不同,织田作一点儿也不诧异,在他心中,人是有千面的,无论叶藏什么样,那都是阿叶,他都会守护好。
中原中也看着织田作,停下脚步,他之前已经跟织田作道谢了,现在看见他,尤其是看见他帮阿叶做了事,发自内心地说:“之前,麻烦你了。”
他知道,阿叶不容易照顾,可织田作将他守护得很好,甚至比自己做的还好。
想到这,中也又愧疚了,跟他在一起时,阿叶只能当港口黑手党的智囊,在有限的空间中活动,他喜欢绘画,却只能住在靠海的别墅中,画波澜壮阔的大海。
当他跟织田作在一起时,他能成为漫画家,能够脱离黑/手/党,甚至能上学,能够结识同龄的友人。
他跟江户川乱步有过节,是觉得江户川乱步不乱跑,叶藏都不会流落到横滨贫民窟,这样想,如果没有自己,阿叶是不是早就脱离黑/手/党的泥淖了?
这些想法让他更加愧疚,可中也的面上没表现出分毫,阿叶悄咪咪看了他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
织田作说:“你在这里,也会这么做吧。”
他平静道:“所有没什么麻不麻烦的,你也是一收到他消息就来了,我来的不比你早,最多就几个月。”他想想又说,“这样看来,还是你花了更多力。”
中原中也笑了一声道:“我的运气很好。”
有很多人帮助他,有很多人希望叶藏回去,所以他才能站在这。
……
救下七海跟灰原,是一场意外。
是用书之前,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在哪里,他大概率落在日本境内,也有可能在国外。
这都没关系,考虑到两个世界的货币不通用(万元大钞上映着福泽谕吉呢),他带了万能货币黄金,想着无论降落到哪里,都以最快速度冲到日本。
结果,可能是咒力在吸引他,他降落的地方,正好展开一场战斗,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
漏瑚跟其他咒灵不同。
哪怕是在有类人智慧的咒灵中,他也是格外不同的一个,具体表现在,他更有人性,说话更加流利,画中的内容还充满哲理。
他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会说出“在百年后放声大笑的不一定要是我,只要诅咒作为人站起来便足矣”的豪言。
作为咒灵,他格外有种族意识。
因此,漏瑚有个习惯,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人类坐在同一排的椅子上,听他们说最新的怪谈,然后去怪谈发生的地点,确认是否有诅咒诞生。
发现有诅咒诞生时,他的心情会很好,哪怕新咒灵还很弱小,只是四级咒灵,只要出生了,就有成长的空间,或许在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他能够成为特级咒灵,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种心态就像是孕育新生儿,他看见有新同胞诞生,都会非常高兴。
产褥村的咒灵就是在这情况下发现的,漏瑚看见他时很惊喜,类人型的咒灵,用有一定的智能,他能够成为自己颠覆人类现有制度,创造新世界的同伴。
漏瑚留下来,跟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当时新生的特级咒灵还不能理解,漏瑚就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说:“等你再成长一些就知道了。”他过会儿又说,“我要去跟花御说你的事,有新的同伴,她肯定很高兴。”
他不认为有人能伤到特级咒灵,漏瑚作为有思想的咒灵,他对人类是很不屑的,连带着对传说中的五条悟也缺乏认知。
他离开产褥村很长时间,以诅咒形成来计算,特级咒灵的寿命都很长,这导致他们缺乏时间观念,漏瑚认为产褥村诅咒形成完全体,还需要多咒杀些人,他有自己的诅咒方式,漏瑚帮不了他,还不如过段时间再来看他。
可惜的是,等到他再来时,产褥村的诅咒被祓除了,漏瑚当时非常震撼,他半跪在产褥神的祠堂前,手指握紧,将干燥的泥土扒出几道深深的指痕。
花御看他痛苦而自责的模样,将手放在漏瑚的肩膀上,劝慰他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想到,咒术师会这么快发现他。”
“只要诅咒还在,过很多年后,他还会再出生,这是我们跟人类不同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生生不息。”
这套理论跟漏瑚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是有情有义的咒灵,即便知道产褥神还有诞生的可能,也气不过他被祓除,于是他跟花御说:“我要呆在这里,他的消失由我的疏忽大意导致,我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但我可以为他复仇。”
他对同类很有情有义。
花御理解地点点头,把漏瑚放在这。
之后几个月,漏瑚就在产褥村一带活动,他没有被愤怒所左右,直接开盖棺铁围山将本地的人消灭殆尽,相反,他很有智慧,模仿二级咒灵,隔一段时间杀死一人,而且还不把人直接烧成灰。
果然,他引来了咒术师。
“小子。”他看七海跟灰原睁大眼睛,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每次他在咒术师面前说话,对方都会露出这表情,咒术师的诧异、恐惧让漏瑚身心舒畅。
“你们知不知道,是谁杀了这家伙。”他伸出青色的短手指指向废弃的产褥神神社。
七海没有跟漏瑚对话的意思,他轻声祝福灰原:“一会儿我断后,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一定要将他的消息带回去,让五条学长来处理。”
灰原还没有说话,漏瑚就露出经典的反派笑容道:“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说完,七海就感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的汗来不及滴下,裸露在外的肌肤就产生烧灼感。
身旁的花草以极快速度枯萎——花瓣的水分被蒸腾,缩成皱巴巴一团,笔挺的枝干从中断坍塌,甚至有小火苗在叶片上燃起,连带着整整一棵树都起火了。
这时候的七海甚至没有对付一级咒灵的经验,就直接跳到特级咒灵,他跟灰原用了很多方法,但当中原中也降临时,他俩身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烧伤。
中也就是这时候到场的。
他看着奇形怪状的咒瑚,又看狼狈不堪的七海,剑眉拧巴成一团:“喂喂,这是什么情况。”
灰原以为来了援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漏瑚道:“喂喂,你这家伙是什么情况。”他对中原中也很不满,“我没见过你,你这是……受肉?”
灰原的话梗在嘴边。
漏瑚还在说:“就算是咒灵也要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我跟他们还有一笔账要算,无论你要说什么都排在后面。”他还摆出了一副老大哥的样子道,“真是的,现在的同类一点都不懂规矩。”
中原中也“哈”了一声,都没被气笑,他想着奇形怪状的东西,想在他面前杀人类,话还那么多,不是等死吗?
他也不多废话,身上即刻冒出红光,发动污浊。
漏瑚原来还没感觉,结果发现,中原中也竟然是向自己招呼的,他愣住了,直接喊道:“你干什么?”
中也:“嗤,废话真多。”
他浮在半空中,以相当狂傲的姿态道:“当然是碾碎你啊,混蛋。”
……
叶藏在傍晚接到了中原中也的电话。
更准确地说,他接到的是“七海建人”的电话。
当时叶藏很奇怪,想娜娜明怎么会跟自己打电话呢,接通之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阿叶?”
是中原先生的声音,他抽多了烟,嗓音低哑,有下属调侃说,中原干部有一把烟嗓,唱歌肯定好听,当时就有下属搭腔说,可不是,中原先生不愿意参加ktv聚会真可惜。
中原中也参加庆功酒局,但他只喝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还有在ktv的深夜场他都不去,说要回去陪家人。
阿叶晃神了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道:“你在哪里,中原先生。”
他说:“我来接你。”
……
产褥村夹在东京与神奈川之间,叶藏赶过来,多少有点生死时速的味道,他必须要赶在咒协会的监督来之前带走中原先生,还有被卷入的娜娜明与灰原。
他的运气还不错,监督一直守在帐之外,他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阿叶独自从车上下来(织田作送他来的),用“人间失格”将帐撕开一条小口。
他看见了中原先生的背影。
还是老样子,穿着皮鞋,戴着黑礼帽,中原先生传西装不需要垫肩,他个子不高,身材比例却很好,西装加垫肩人会显得魁梧,什么都没有就刚刚好。
看身材,他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时段,介于青年与成年人之间,可他的气势,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成年人了。
阿叶看着他,不知怎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是说他先前混沌,是他从咒术师尖锐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看织田作时还是很疯的,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织田作都会理所当然的接受,可看着中原先生,他就不敢了。
中原先生也不会说什么,哪怕发现他变疯了,只会用愧疚的、怜惜的眼神看他,然后想“自己真的来晚了”云云,他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阿叶不想让中原先生产生这想法,他希望对方觉得自己来得及时。
‘不对,他不会那么想。’
阿叶:‘中原先生只会暗暗内疚,他会想,他没保护好我,他把我弄丢了。’
‘中原先生的内疚感太重,可我唯独不希望他内疚。’
在中原中也转身前,阿叶忽然变了,他收敛了咒术回战世界带给他的锋芒,将一切尖锐的、富有攻击性的想法收拢在脑海深处,似笑非笑的表情从他脸上撕扯下来,他努力做出羞怯腼腆的神色。
他希望变成最初的自己。
变成中原先生熟悉的自己。
‘我希望他一回头,看见的我还是原来那样。’
‘他没有改变,他心中的我,也没有变。’
*
中原中也产生了莫名的感觉。
他很难形成这种感觉,真要说的话,他每次推门回家,看见阿叶站在门口,说我回来时都会有相同的感触。
无论他回家脚步是轻是重,是白天还是晚上,阿叶都会来门口迎接他。
他是某种符号,代表着“过去”“温暖”与“家”。
很多人都不在身边,很多事情都变了,阿叶却一直在他身后。
中也深吸一口气,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阿叶在那里。
他回头,以自然的、成年人特有的、游刃有余的语调道:“我回来了,阿叶。”
叶藏说:“你来了,中原先生。”
不是“欢迎回家”,是“你来了”。
——因为你一直在等我。
——我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