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二章/202164
呵。
惠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对他抱有期待的我实在是太蠢了。’
惠想:‘甚尔这家伙,就是彻头彻尾的人渣。’
‘阿叶很凶,根本就是借口,如果阿叶凶,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说什么躲到他身后,这不会拖着阿叶一起死吗?’
如果甚尔知道惠在想什么,一定会觉得自己非常冤枉,他是抛弃了尊严,选择跟野狗一样活着的小白脸没错,可他也没必要坑儿子吧。
甚尔:难得说了真话,儿子却不相信,啧。
除了等甚尔回来,惠真没什么可干的,他这一天都精神高度紧张,憋到12点都没入睡。
惠本躺在床上,他习惯拉窗帘睡觉,屋内一丝月光也无,黑洞洞一片。
以往,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他很快就能睡着,今天却辗转反侧。
他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睁着眼,心底生出一阵恐惧之情。
小孩子是很容易瞎想的,下午,紧跟大原诗音的特级咒灵让他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如果他跟着我回家了怎么办?’
‘津美纪跟阿叶根本看不见他,怎么保护自己?’
这样想着,惠从床上一跃而下,跑到窗边,先把厚重的窗帘拉开了。
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此时完全看不清地板是浅灰、红棕还是原木色,只被染成一片莹白,惠站在窗前,影子被拖曳出长长的一道。
如果叶藏在这里,肯定能看出惠影子的不同,某一瞬间,漆黑的影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变得凝实而厚重,拥有了实感。
惠什么都没感觉到,他转身,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惠出门时没穿拖鞋,又踮着脚尖,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没人能听见。
津美纪的房间跟惠的房间不在同一层,他偷偷推门看了眼津美纪,发现她睡得很熟,松了口气。
叶藏在二楼书房,他跟绝大多数的漫画家一样,喜欢挑灯夜战赶稿,夜晚能给他提供灵感。
惠看到暖橘色的灯光,想着阿叶应该没睡着,脚步却没有停下,非要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结果,他才凑近书房门,就被发现了。
“是惠吗?”阿叶温柔的嗓音传入惠耳中,他像被下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听见叶藏的脚步声。
“怎么了,惠酱。”阿叶蹲了下来,如果是更有力量的父亲肯定会把孩子抱起来,阿叶其实也可以,他全身上下都用咒术强化过,但这不符合叶藏一贯的风格。
他看上去可柔弱了。
惠看着叶藏,抿着嘴不说话,阿叶也不问,就跟他说:“要一起睡吗,惠?”
他其实知道惠在恐惧什么,如果不跟他一起睡,真担心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会发现惠拽着小被子躺在他房门口。
惠的性格跟开朗外向无关,如果不是叶藏主动提,他什么都不会说。
阿叶就像最体贴孩子的那类父亲,当即收拾好桌面,他扶着门框,正准备关灯,身体却微微向前倾斜,单手牵着惠道:“一起睡吧。”
惠轻轻地“嗯”了一声。
户籍书将他们纳于同一屋檐下,叶藏跟惠是名正言顺的养父子。
灯光将惠的影子拉得很长,阿叶的视线越过惠的发丝,在沸腾的影子上略作停顿。
‘这是……’
阿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微微一动,露出惊讶之色。
津岛家毕竟是五条家分支,五条悟偷偷援助了叶藏不少咒术界孤本。
咒术师中,公开术式本就是让能力倍增的手段,因此,知道禅院家术式的人并不是很少,更不要说五条同为御三家,对他们了解更多。
在禅院家的一众术式中,能与六眼相提并论的是“十种影法术”。
真要叶藏说,他认为天与咒缚的能力与十种影法术不相上下,咒术界的天与咒缚很多,但只有禅院家连续出现用低咒力换强□□的,甚尔更是其中的最强者。
‘好好运用的话,不是比寻常术式强很多吗?’
阿叶曾在心中抱怨过。
‘说到底,咒术师追求的并不是单纯的身份,而是消灭咒灵的力量,明明拥有力量却在家里被无视什么的,他们真不怕培养出强力的反社会分子吗?’
‘古老家族的腐朽之处就在于跟社会格格不入的奇妙优越感。’
这是他对禅院家的评价。
各种意义上,叶藏都很看不起禅院家,并认为他们会自取灭亡。
话题绕回来,术式这种东西还是看遗传的,由于甚尔是零咒力,他的后代是非术式或天与咒缚的可能性很高,惠能在小小年纪提炼大量咒力已经很特殊了,哪怕是叶藏也没想到他的术式会是“那个”。
他眼底神经末梢在兴奋地跳动。
“如果甚尔知道惠觉醒的是十种影法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一定会充满了错愕与自嘲吧?”
……
跟叶藏一起躺下后,瞌睡意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惠,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生物钟令他按时醒来。
床褥很柔软,被子是前几天才晒过的,散发着烧焦螨虫的味,对惠来说,那是太阳公公的味道。
他的被子,津美纪的被子,大家的被子都一样蓬松且柔软,而叶藏的被子,除了阳光的味道外,似乎混合着清爽的薄荷味,又或者是……草木香?
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
‘实在是太丢人了!’
想到自己昨晚什么都不记得似的呼呼大睡,还有叶藏轻轻拍着他背哄人的样子,脱离昨晚极端焦虑状态的惠害羞得恨不得用脚趾头抠地板。
他一直以成熟孩子自居,有记忆以来就没抓着大人睡过觉。
昨天的一定不是他!
惠下楼时遇见了津美纪,津美纪换上国小的礼服。
惠看着还有点诧异,想是不是他们学校有什么活动。
一般情况下,津美纪的学校不要求学生穿校服。
叶藏一边将煎蛋装盘一边问惠:“困的话我就跟幼稚园请假,今天休息一天。”
惠想想,本来去幼稚园就没什么用,且大原诗音的事情还没搞清楚,还不如跟幼稚园请假,后偷偷溜进小学看她是什么情况。
顺便,保护津美纪。
想完后他就说:“行。”
等津美纪走后,惠跟叶藏说要去县立图书馆,阿叶检查完他随身携带的报警器后就同意了。
神奈川县的治安还是非常不错的。
阿叶说:“正好,等会儿我也要出门。”他又说,“今天没法回家吃饭,晚上带你跟津美纪出去吃。”
“记得四点以前回来。”
惠胡乱地点点头,答应了。
……
他出门后当然没去什么图书馆,直奔津美纪的学校。
可等到学校门口,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校门口竟摆放着花团锦簇的立牌,上书“家长开放日”,仔细一看,确实有家长陆陆续续走进校园,他们的打扮都很规整,女性穿套装,戴珍珠耳钉,一看就是来学校开“太太会议”的。
惠心头一跳:糟了,家长开放日阿叶肯定会来的。
在他心中,津美纪学校已经成为魔窟,大原诗音身上的诅咒一天不解决,他就放不下心,此时叶藏的加入简直是漏无偏逢连夜雨。
惠咬着嘴唇:‘不行,不能让阿叶过来。’
抱着这想法,他快速溜进津美纪学校,熟门熟路找到了她班级。
现在是下课时间,不同年级的学生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津美纪是低年级学生,低年级学生很多跟津岛惠差不多高,思想还没有惠成熟,后者混入其中毫无压力。
大原诗音没跟津美纪在一起,她在教室里温书,穿僧袍的特级咒灵在她身后,一心一意守着女孩,教室里的学生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惠?”
津美纪一抬头就看见“弟弟”,没错,她已经将惠当成自己的弟弟了。
她跟其他同学打了声招呼凑近惠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眼神充满关切:“是身体不舒服吗?”
早上她还奇怪过为什么惠没有去幼稚园,阿叶给出的理由是昨晚惠睡得太晚了,今天给他多休息一天,当时津美纪就有些在意,但看惠胃口还不错就没多想,谁知他竟然跑学校来了。
反常,非常反常。
惠本人很不会撒谎,他只用那双与猫咪肖似的绿眼一动不动地凝视津美纪,吞吞吐吐道:“是不舒服。”
津美纪紧张得不行,连为什么惠要来学校都没来及问,一众反常情况都压不住她对惠的担忧之情:”你再等等,阿叶应该马上就来了。”津美纪说,“今天是家长开放日,阿叶说要来学校。”
她随即就拉上惠的手,准备带他去医务室,津美纪想,可以向保健老师借手机给阿叶打通电话。
谁知下一秒,教室竟爆发出尖叫声。
“啊!!”
……
为什么要让惠接触特级咒灵?
‘并非刻意,只是正好有机会,便这么做罢了。’
五条悟之前跟叶藏提到过“幼年时多接触咒灵有利于咒力增长”,关于这点,阿叶搜集了一些资料。
“生活在恐惧中的人们往往更加长寿”,这是某位科学家的理论,咒术师也是如此。咒力本来就是从激烈的负面情感中提炼出的,而咒力的增长规律则跟人类成长规律一样,3到14岁是极速成长期,之后数据趋于稳步增长,到22岁前后很少有大的改变。
一般情况下,咒术师认为,如果在幼年时代,咒术师受到负面刺激,动用了大量的咒力,他的经脉会被拓宽,咒术总量会更上一台阶。
当然了,在刺激的同时也要考虑孩子的承受能力,如果他因此而精神崩溃,就得不偿失了。
阿叶是开明的家长,绝做不出把孩子扔咒灵堆里的事,他只是顺其自然,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罢了。
他没有六眼,但受五条家血脉的影响,叶藏对咒力量的多少极其流动方式异常敏感,简单说来,他的能力肖似感知型忍者。
见到特级咒灵后,津岛惠受到极大刺激,咒力量有小幅度提升。
‘皆大欢喜。’
想到这,叶藏停下脚步,他已走到小学门口,穿着得体的太太们正谈笑着走进校园,写有开放日的牌子被塑料花朵簇拥着。
校园内看似一片祥和,但在叶藏的感知范围内,充满恶意的、沉重的咒力却异常明显。
而在这凝结成一团的污浊咒力中,惠的力量像是闪烁着的星星,微小却明亮,极具生命力。
“惠很安全”。
他的一切布置,都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
叶藏微笑着走进校园,弥散在空中的咒力,在触碰到他身躯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5分钟后,身穿功夫裤与贴身t恤的甚尔走进学校。
他的速度很快,一举一动间带着异样的紧绷感。
甚尔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担心惠的。
回神奈川的途中,他跟叶藏打了一通电话。
“摩西摩西。”
“是阿叶吗?”男人懒洋洋地问道。
“甚尔?”
“那小鬼说遇见特级咒灵了。”
“……”
“你也看到了吧?”
甚尔对此不是很担心,毕竟他第一次撞破叶藏是咒术师,就是在营救百合子时,他清楚地知道,叶藏的弱小只是一种伪装,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就像是自己选择没有尊严地活下去一样。
弱小并疯狂。
他光是想起叶藏在清水园时的笑容,与他命令女生徒时的语调,就想嗤笑。
果然,阿叶用他一贯温柔的、顺从的语调回答道:“是的。”
“它有些特殊。”叶藏说,“但我是不会让他伤害到惠的。”
甚尔说:“我家那小鬼,可是惴惴不安,甚至不惜把我叫回来了。”
阿叶轻快道:“因为惠酱是好孩子。”
甚尔“哈”了一声道:“他还让我保护你。”
他拉长音道:“如果那小鬼看见你命令特级咒灵的样子,会怎么想呢,阿叶?”
“……”
沉默。
“甚尔君。”阿叶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回来一次比较好。”
他留下了一句含义不明的话。
“哪怕是甚尔君,也会被惠酱吓到。”
这种语气……
甚尔“啧”了一声道:“我跟那小鬼说,你蛮凶的。”
“现在看来,你也蛮疯的,阿叶。”
他嘲笑道:“你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咒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