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七章/2021526
沉默。
津美纪看着脸色难看的惠,欲言又止。
甚尔几乎是胁迫叶藏跟他出门,当他曲起胳膊肘时,青筋浮于肌肉表面。
这让津美纪产生了一种错觉,没有人可以逃离甚尔的禁锢。
阿叶就更不可能了,他很高,却给人留下一阵风变成吹倒的柔弱印象,跟甚尔在一起时,像被他胁迫了。
惠就是这么想的。
他沉着一张小脸心道:‘可恶,那个人渣老爹,他到底对阿叶做了什么……’
“惠?惠?”
唤醒他的是津美纪的呼声:“没事吧,惠?”
她觉得屋子里不能这么安静下去。
惠抬头,迎上津美纪担心的视线,他想说自己没事,但他真的没事吗?
他不想说假话,就没有回答。
好在津美纪并没有询问惠,她说:“总之我们先写作业吧,然后等阿叶回来。”
惠:“嗯。”
等时钟上的时针跑过九点时,家庭作业做完了,津美纪帮惠检查了,发现他今天的字迹格外潦草,好在正确率还是很高的。
惠非常善于念书。
津美纪本以为他会保持沉默一个晚上,没想到在写完作业后,他竟主动开腔道:“甚尔……那个人渣,是我的生父。”
他从阿叶那里拿到了新身份证,知道自己叫津岛惠。
按照惠的想法,这就代表着自己的监护权转移到了叶藏的头上,也就是说阿叶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甚尔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对这点惠并不惊讶,毕竟甚尔没怎么照顾他,且将“我要把你卖个好价钱”挂在嘴边上,以至于惠从更小的时候就认定甚尔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卖了换钱去赌马。
对此,惠其实是比较佛系的,他甚至不想知道自己会被卖给什么人家。
他用三言两语跟津美纪概括了甚尔的人渣行径,并得出最终结论:“他一定在胁迫阿叶给他钱,就像那些阿姨一样。”
其实惠知道那些阿姨给甚尔钱是他们自愿的,可换到叶藏头上,他就自发性认为阿叶并不想养甚尔,只是他不知道怎么拒绝甚尔这样的人渣罢了。
‘阿叶不会真出一大笔钱,把我买下来了吧……’
他甚至产生了如上想法。
津美纪听了惠的话,并没有流露出同情之意,首先,她的母亲爱花也跟过许多男性,其次,对努力生活的惠来说,同情才是侮辱。
她只是感叹:“阿叶,是很好的人啊。”
惠在心中默默点头。
叶藏是他对善人最初的印象。
最后惠跟津美纪决定一起等叶藏,时针越过了十、十一、十二,叶藏还没有回来。
小孩子的精力不够充沛,最后两个人头靠着头,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阿叶回来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场景。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了起来。
他的头抵着对方单薄的胸膛。
惠下意识蹭了蹭,迷迷糊糊道:“阿叶?”
叶藏低声道:“睡吧。”
“我回来了。”
……
第二天早晨,惠醒得不是很早。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惠本来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纠结到深夜都睡不安稳,第二天早早醒来。
事实证明,他实在是低估了儿童的睡眠质量。
昨晚一开始他可能还挺不安的,可等叶藏回来后,不知怎的,心就从喉咙口归位,再加上之前熬得狠,睡眠质量就更好了。
他爬起来揉揉眼睛,先看了下床头柜上的闹钟,这一看惠的表情就裂开了,配合他张牙舞爪的发型,可爱得不行。
惠立刻踩着拖鞋“哒哒哒”下楼,先映入眼帘的,是温书的津美纪,他一扭头,只见一楼书房也开了条缝,阿叶正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赶稿。
比起每周赶死线的漫画家,叶藏是很有余裕的,他甚至有三话的存稿,这在jup系作家中实在是太少见了。
“早饭在桌上。”早在惠下楼时,叶藏就注意到惠,他的声音从门缝中飘出来,“这个时间,只能说是早午餐,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先去吃饭吧。”
惠没听叶藏的话,他执拗地站在那道:“甚尔为什么会知道这。”
叶藏放下画笔,好脾气地回答道:“他是你生父,你跟我住,肯定会知道。”
惠急切地说:“他是不是胁迫你了,让你一定要养我之类的。”
阿叶惊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无比认真地直视惠:“我想抚养你,只是因为惠你值得我这么做,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
“甚尔他……他只是不明白如何独自抚养你。”
“我正好有能力,就将你从他那里要了过来。”
惠说:“就这样?”
“就是这样。”
他又问:“你有没有给他钱?”
“他是不是强迫你花一大笔钱买我?”
这一回惠还真误会了,确定惠改姓时,甚尔没有问叶藏要一分钱。
原因叶藏也清楚,现在惠还没有觉醒术式,虽然他拥有咒力吧,但如果觉醒不了术式,或者只是不大强力的术,禅院家根本不会在意。
毕竟他是废物甚尔的儿子,且甚尔在离家之前大闹了一通,如果惠回家,会遭受怎样的欺负真是用小脚趾都能想象到。
因此,甚尔说要把惠卖掉,现阶段只是吓吓他而已。
此外叶藏也跟甚尔透露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之前甚尔就觉得叶藏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别的不说,他身上虽然没有禅院家男人的臭毛病,可论风雅跟古味,比他们家的人还要强上许多,这样的人肯定出自还没没落的华族,这点甚尔是很清楚的。
同时他也知道,禅院家说是咒术师大家,但跟政治界还有商界的大人物是平级的,根本没有谁比谁高贵这一说,如果叶藏家很有权势,即便他不是咒术师,禅院家也不敢冒冒然动手。
综合考虑,让叶藏收养惠真是再划算不过的决定。
以上这些考量,叶藏并没因惠是小孩子而含糊其辞,而是跟他掰碎了一点点解释清楚。
当然,咒术相关的那些先略过不谈,反正甚尔已经跟惠解释过了。
惠本来就知道甚尔出自一个“很大的垃圾场”,这是甚尔的说法,在叶藏的诉说下,他将甚尔曾经的含糊其辞都对上号了。
“我明白了。”最后惠慎重地点头。
‘要保护好阿叶才行。’
叶藏其实想问惠“你明白了什么”,就算是他也不是很懂小孩子的思路,他们跟成年人是两种完全相反的物种。
最后他还是选择点点头,接受了惠的说法,并表示“我相信你”。
至此,早上还气鼓鼓的河豚惠已经恢复了原样。
阿叶早上试图跟伏黑爱花联系,想要跟她说让津美纪休息一天的事,结果也没有打通爱花的电话,他叹了一口气,只能问津美纪,最近有没有见到妈妈,最后得到了否定答案。
阿叶只能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学校的紧急联系人可以改成我的电话。”
他的表情有点忧郁。
津美纪想了想就同意了,爱花之前跟她说过,如果实在找不到大人,可以找隔壁的津岛先生。
她在说这话时,表情带着点奇妙的放松之意。
就算是津美纪也不知道,妈妈究竟在想什么。
“对了。”
结束了大半天的工作后,叶藏想起了惠他们学校的安排。
“春游日,去哪里决定了吗?”
惠跟津美纪的学校连在一块,说白了就是公立小学跟附属的幼儿园,他们准备低年级跟幼稚园部一起春游,日期上周就决定了,但究竟去哪里还没通知。
叶藏其实对公立学校没什么了解,按照津美纪的说法估计会去免费的景点跟公园,哪怕去游乐园,按照他们的年纪都玩不了什么项目,再加上游乐园肯定要收门票费,一些家长估计不乐意。
津美纪说:“已经决定了哦。”
她的叙事能力很强,一点都不像这年纪的小孩。
“老师说出于政府补贴与旅游推广等原因,产入村向我们免费开放。”交一千日元还能参加采摘草莓的项目,这些她就没跟叶藏说了。
她补充道:“就是最近地方台上放广告的产入村。”
阿叶说:“我也看过那广告。”
产入村,是东京与神奈川之间的新型旅游度假村,除了日本常见的温泉以及和风别墅外,产入村还有堪比富良野的彩色花田与天然山泉。
在几年前这一村庄还是神奈川少有的贫困山村,青年人全部到东京打工,本地老人还在从事机械的种植业,也不知道是来了新村长还是什么,在短短几年内将旧村庄打造成了新型旅游胜地,听说外出打工的青壮年也回归村落,一起做旅游推广项目。
从表面看来,这似乎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正在发展中的村落。
可是……
“是当天来回吗?”
阿叶询问道。
“是的。”
津美纪说:“早上8点出发,晚上6点大巴回学校。”
阿叶双手合十道:“既然这样,晚上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
“春游日只带便当也太寒酸了,坐在大巴上总要跟同学交换点心。”他说,“一起去超市看看吧。”
……
伏黑爱花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她醒来时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可昨晚入睡时她还在甚尔的胳膊弯里。
最近爱花不回家,并不仅仅因为工作的原因。
简单说来,就是她有了一段不太稳定的感情生活。
不、甚至称不上感情。
伏黑爱花最近在做的,是她还算得心应手的工作,酒吧的女招待。
津美纪是上小学了没错,可爱花结婚太早,现在还很年轻,过去生活的折磨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因此她做女招待总能比其他人卖出更多的酒水。
她的同事大多会接私活,而她因为过往的经历,对男性抱有警惕之心,目前能让她真正放下心来的只有叶藏。
她能从叶藏身上感受到一股完全相同的,脱离了其他人就活不下去的气质。
她能够感觉到,津岛叶藏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也不会伤害津美纪,这是一种玄妙的直觉,她将其解释为女性的第六感,故将津美纪委托给对方。
爱花从离婚后就处于矛盾之中,坦白说来,她根本没有抚养津美纪的能力,可出于当时膨胀的母爱,以及对之前丈夫的恐惧,她决定带自己的孩子离开,可在随之而来的生活中,她零星的母爱被磨去了大半,在自己都过不好的情况下,她的懦弱让她无法面对津美纪。
对男性也一样,一方面她对男性怀有警惕畏惧之心,另一方面她又无法离开对方生活。
爱花模糊想,假设说有男性,拥有让她不自觉怜爱的气质,她说不定能跟对方相处。
甚尔就是那时走入她视线的。
她能看出来,那个男人很会喝酒,却不喜欢喝酒。
他跟在年轻富有的女人身旁,对方为他开了香槟塔。
那时候爱花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开香槟塔呢?你没有看出他根本就不喜欢喝酒吗?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视线被甚尔吸引中了,这种吸引不同于她对叶藏的关注。
甚尔拥有绝对男性化的躯体,他像一座小山,像一头狮子,可狮子没有在打盹,他自轻自贱,像故作可爱的狗狗一样博得比他弱小多的女人的欢心。
爱花能够感觉到他的自暴自弃,以及与自身如出一辙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津岛先生也有这一重特点。’她迷迷糊糊想着,‘就像是《人间失格》中的叶藏,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喊好寂寞啊。’
于是她也做了跟书中女招待一样的动作,她在甚尔落单时给他端了小菜,问他想要吃什么。
对陌生女人的示好,甚尔连惊讶都没惊讶,他理所当然地说:“牛肉饭,要高档牛肉。”
借着近距离对话的时机,爱花在酒吧暗淡的灯光下看清了甚尔的侧脸。
涌上她心头的,是古怪的熟悉感。
‘好熟悉,我是在哪里见过甚尔吗?’
‘真的好熟悉啊。’
之后的情节不用说,非常符合日本人曲折的恋爱观,她跟甚尔维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甚尔知道她没什么钱,在她这也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
昨天他来找自己时还带了很高档的和牛,让爱花惊讶极了,也高兴极了。
她问甚尔发生了什么,甚尔的话让她无法忘怀。
“我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他在拥抱爱花时,嘴上却说着这种话。
……
津岛修治还没有到合法驾车的年纪,津岛叶藏却有了驾驶执照。
他开了辆代步车,是日本常见的本田,津美纪跟惠乖乖坐在后排,系着安全带。
阿叶说:“既然要去超市,就连之后的冰箱库存一起补充吧。”干脆开了车,后备箱装了好几个冰包。
惠他们当然没有意见。
这三人出门,很像家庭主夫带着一双儿女去采购,偏偏一家三口颜值还很高。
从下车开始,叶藏他们就受到了无数的关注。
他还耐心地嘱咐津美纪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跟紧我,千万、千万不要跑丢。”
津美纪乖乖地答应了,惠看起来有点无语。
阿叶说:“先去买汽水跟零食吧。”他盘点道,“野餐布的话家里是有的,还有塑料薄膜手套跟免洗洗手液……”
惠说:“野餐布太厚了,蹭别人的就行了。”
津美纪在一旁道:“惠还没有找到吃午饭的组合吗?”一般小孩子都是几个人为一组,带一块野餐布的。
惠:“……”
暴露了不合群的一面。
阿叶在前面推着超市的推车,还柔声道:“这样可不行,惠。”
温柔到其他主妇都侧目的地步。
像他们这么耀眼的组合,自然会引起他人的关注,就比如……
“杰。”站在巧克力架后的五条悟冷不丁喊了声挚友的名字。
夏油杰本来在挑选汽水,他在想是买干姜水还是健怡可乐,听见悟的声音回答道:“怎么?”
五条悟故作镇定地凝视叶藏的方向,心中却被“哦呼,他什么时候儿女双全”“那是真的阿叶吗,还是某个跟阿叶很像的年轻爸爸”等想法刷屏了。
“没什么。”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感受到过于年轻就成为母亲肩上会压上的重担罢了。”
夏油杰:?
黑人问号jpg
实在搞不懂五条悟脑回路的他猛一抬头。
结果……
夏油杰:“……”
他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