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202111
【盯——
中也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盯——
他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对太宰道:“你在看什么,首领?”
“中也君啊。”太宰的嗓音幽幽响起。
‘又出什么事了?’经过了几天的折磨后,中也对太宰一切奇妙举动都能泰然处之,他回看中也,目光笔直,似乎在问“什么?”
太宰道:“你是荒霸吐在人间的化身对吧。”
中也大咧咧道:“没错。”
这是属于他跟太宰的秘密。
太宰道:“那你会生病吗,我这些年都没见你生过病。”
“哈?”中也道,“这是什么问题,我姑且还算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受伤,就会生病吧。”他说,“这几年似乎没生过病了,但小时候,我是说自我有记忆以来,每隔几年就会来势汹汹病上一场。”
太宰:“嗯……原来如此。”
“生长热对吧?”
“哈?”中也想,意义不明。
太宰毫无继续解释的意思,他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圆珠笔,尾端磕在办公桌面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所以说,是意外?’
‘在森先生名声最旺时中也生病了,高烧不退,令阿叶带他求医,恰逢先代身体衰弱,横滨风起云涌……’
书这种东西虽有感染现实的能力,却无法安排个人的命运,太宰想想,正如同太宰治与织田作无法相容一样,活一个就要死一个,阿叶、中也与森鸥外的相遇又是另一种命中注定。
这一想法让他心情前所未有地糟糕起来,也懒得跟中也说话了,只摆着一张兴致缺缺的、阴郁的脸,接着看书。
中也只觉莫名其妙,但他早就熟悉了首领宰阴晴不定的性格,接受度非常之高,很快就无视他,做自己的事了。
而太宰,他的手指就没从书页上离开过,说实在的,他虽对叶藏的命运轨迹有怨言,却挺期待他看见森先生,梦想破灭的样子。
‘一定很可爱吧。’
他想:‘等他知道了与谢野晶子的事,一定会露出相当可爱的表情吧。’】
……
叶藏给中也上了消炎药。
不是过期消炎药,是他从乱步家摸出来的消炎片,江户川乱步位于京郊的家园俨然成为了叶藏跟文治他们的沟通站,他是否还活着,在擂钵街安好与否只能通过出入这栋房屋传递给津岛家的其他人。
一开始叶藏会给文治他们打电话,后来不知是出于神秘主义色彩,还是单纯不敢面对家人,他干脆不通话了,只在江户川乱步家留下信件与录音。
录音还是因为爱子说:“想要听听修治的声音。”
爱子现在还坚持几天到一次东京,在叶藏这件事上,典型小女人的爱子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就连叶藏都感到奇怪,在津岛家时,文治与英子最喜欢他,爱子因早就出嫁了,又活在夫家,与叶藏的关系较淡。
叶藏估计,是因自己当年的失踪对英子造成了巨大冲击,她才会如此,想到这,他又陷入自我唾弃的循环中。
‘像我这样的人,只会给爱子姐带来不幸。’
光是活着,就让叶藏感到羞耻。
爱子很贴心,不仅在乱步家补充足够的食物,还会准备常用药品。
叶藏有一次在软垫与沙发的夹缝中摸到管/制/刀/具与手/枪,他看了半天,没塞回原处。
在擂钵街生活,他要有一定自保能力。
‘中原君将我保护得很好。’
‘可如果他不在了……总会有这样的时候。’
叶藏可没想着将家里的东西尽数带出,他甚至不会让人知道自己跟家人还有联系,除了不知谁准备的武器(他猜是英子)外,他只拿了点救命的消炎药,跟小沓现金。
按理来说,中也他们很少用药,叶藏带来的消炎药应格外有效,可他等了大半天,中也不仅没变好,情况还越发糟糕了。
美奈子跟柚杏她们晚上回来,问得第一句话就是:“中也怎么样了?”
阿叶才收拾完餐具,他给中也熬了营养粥,他连一碗都没吃完。
阿叶小声说:“不大好。”
他又问:“这种情况多吗?”
美奈子回忆道:“发生过两次,都很凶险。”
柚杏插嘴:“中也体质不错,每次都熬过去了。”她又道,“但那几天,他的额头甚至能煎鸡蛋。”
“每次我都以为中也要熬不过去了。”
别说是发烧,就算是风邪感冒,放在擂钵街都是要人命的。
叶藏听了一耳朵,越想越害怕,再加上后回来的白濑等人还说:“真麻烦啊,中也偏偏这时候病了,最近港区那儿可不太平。”
美奈子皱眉道:“你去港区了?”港区距离擂钵街要过一条河,那里有电玩城、小酒馆跟黑手党组织,白濑年纪轻轻,却已学会喝酒了,不仅是他,羊中的青少年多有酗酒的习惯。
白濑心虚了一阵子,如果是中也问他“你怎么去喝酒了”,他肯定是不服气的,可美奈子地位不同,她是所有人的姐姐,实际抚养人。
“偶尔去一下有什么。”他嘟囔道,“更何况我也带来了情报。”
几人对话时,叶藏始终藏在美奈子身后,一言不发,他都到羊组织半年了,毫无融入的迹象,关系最好的是中也,因此他被称为“中也的跟班”,女孩子们单方面对他很好,叶藏却也爱理不理的,人抓着他的手说话,他也只会腼腆地笑。
从这方面看,他跟群体的关系是相当畸形的。
等人走了后,叶藏偷偷问美奈子:“要带中原君去看医生吗?”
美奈子迟疑道:“最好还是去看,可我们没有钱啊……”
叶藏不吭声了。
美奈子叹口气道:“你照顾好他吧,中也就交给你了。”
……
凌晨三点。
森鸥外诊所尚点着灯,冷白色的灯光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他的小屋同擂钵街其他住宅一样寂静无声。
只有病人推开半掩的门窗,才能听见冷冰医疗器械相接触的声音。
他这生意红火,尤其最近,哪天不忙到半夜,森鸥外时不时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爆破声。
“爱丽丝——”才下一台手术的他招呼门口的爱丽丝,“帮病人上一下点滴。”
“知道了,林太郎。”
森鸥外坐在办公椅上,似被抽了全身的力气,佝偻着背,他眼底遍布血丝,下巴生出新的胡渣,连续四台手术消耗了他的精力,可你看森鸥外的表情,明显是冷静的,而他的眼神,是亢奋的。森鸥外的大脑高速运转,他已彻底确定,港口黑手党出乱子了,准确说来是老首领出了问题。
爱丽丝窃听到了黑手党成员间的对话,大体是说组织内传达下各种奇怪的、匪夷所思的命令,又听闻首领的身体每况愈下。
森鸥外见证过很多人的死亡,也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战争时期的人来说是句空话。
长此以往,横滨会变成人间地狱。
森鸥外心中蓦地冒出这一想法。
他多少有点不快,再不择手段,森鸥外心中还是有大义的,他打心底里渴望日本能够迎来长久的和平,在流落横滨后,他只能将自己的一腔志向寄托在横滨这座城市上。
森鸥外长叹一口气。
“真是多事之秋。”
“扣扣扣。”铁皮门被敲响三记,这敲门声太过有礼,令森鸥外诧异,北横滨人都是怎么敲门的?“轰——”或者“哐——”。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踹门。
森鸥外叹口气,谁想得到,这敲门声竟让他梦回东京了。
“请进。”
他扬起职业化的微笑。
“吱啦——”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
……
叶藏是被惊醒的。
他神经衰弱,觉浅,中也呼吸才变得急促,叶藏就醒了,他翻身下床摸了摸中也的额头。
下铺本是让给叶藏睡的,这两天中原中也没力气,叶藏就换到了本属于中也的上铺睡。
‘烫得能煎鸡蛋了。’
他心道。
“这样不行。”叶藏小声道,“得找个医生看看。”
他将北横滨的医生清点了一遍,可悲的是,竟没谁是能信任的。
这里的黑医都不是善茬,不是为了□□服务,就是自己身手过硬,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参与器官贩卖活动,叶藏跟中也没什么背景,病弱时送上门就是羊入虎口。
他悲哀地想:‘我只能信任森老师了。’
‘森老师的人品值得信任,如果他会对未成年人下手,全日本就没有谁是君子了……’
【看到这段话时,太宰治喷笑出声。
‘对未成年人下手?君子?也太好笑了吧?’
他想到了森鸥外身边的爱丽丝,那可不只是未成年人了,是幼女啊,如果看到爱丽丝,阿叶一定会露出世界观破碎的表情。
‘还有君子什么的,开玩笑的吧,哪怕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好人,也绝对不是森先生呀。’
太宰治心底响起的声音,能用“轻快”来形容,更具体形容的话,仿若《斜阳》中的落魄华族之女。
这很有意思。
从当上首领后,他几乎放弃了这种更富有童趣、更可爱的用词,遣词造句无限向森鸥外靠拢,也不知是被阿叶唤醒了本性,还是别的什么,他也变得“可爱”起来。
太宰笑过后接着往下看。】
‘可森老师的医术……听闻他医术卓越,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不定是他在给自己造势?’
‘不不不,我怎么能如此诋毁森老师。’
‘中原君只是发热,就算医术不精,也知道开什么药吧……’
他迟疑地想道:‘如果森老师建议施行放血疗法,我就带中原君离开。’
想到这,叶藏打定主意,在中原中也耳边小声道:“中原君、中原君。”
“……嗯?”
中也发出了黏着的鼻音。
“我带你去看医生。”
叶藏小声道:“我有钱,你别告诉柚杏他们。”
……
叶藏推开森诊所大门时,中也已烧得昏昏沉沉。
他意识不清,却很乖巧。
叶藏不想被羊的人发现,他就迷迷糊糊地操纵起异能力,让自己从窗口飘了出去。
至于阿叶则蹑手蹑脚从一楼走了,没惊醒任何人。
今晚的横滨依旧不太平,叶藏拉着中也熟门熟路地在小巷中流窜,避开一切火光。
如果中也还醒着,指不定会感叹:你什么时候对擂钵街这么熟了。
可他昏着,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森诊所昏暗的灯光穿透门缝,打在叶藏的脸颊上。
他看着森鸥外,这不是叶藏第一次看见森鸥外,他之前还感叹过,森老师不愧是森老师,看上去气度非凡。
说起来,他目前遇见过的两位文豪,与谢野晶子跟森鸥外都长得很好。
‘晶子……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信了,从警校离开前,文治哥说她患了ptsd,正在进行治疗。’
阿叶想去探望晶子,文治没同意,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说到底,晶子是否还活着,我都不知道。’
他当时想:‘如果文治哥骗我的话,也只是善意的谎言,那我要揭穿他吗?揭穿了之后能做什么呢?’
他抱着鸵鸟似的、自暴自弃的想法道:‘别问了、别问了吧。’
森鸥外招呼道:“晚上好。”他视线转移至中原中也是身上道,“他看上去不大好。”
“他发烧了。”
叶藏别开眼神,只看地板:“今天是第三天,烧过了四十度。”
“还有其他症状吗?”
“呼吸急促,其他……没有。”
他们的对话让森鸥外颇感新奇,不得不提一下,横滨贫民窟的受教育者并不多,黑手党与其他各组织人员中超过50的人只受过小学教育,他们前身是被拐卖来横滨的战争孤儿,组织只带他们上过扫盲课程。
高等教育者不是没有,他们都是各组织的高层,有私立医院可去,不至于来他的小诊所。
至于未成年人……说老实话,叶藏跟中原中也还是森鸥外的第一批未成年客人。
他以医技出名,收费却不低,再考虑森鸥外的身手,还真没人敢赖账。
来这里救命的成年人都薄有积蓄。
可孩子跟成年人又不同了,擂钵街的孩子很多,北横滨的童工价格也便宜,一个孩子打一天工,只能挣500日元。
这群孩子在冬天连棉服都买不起,更不要说是来看病了。
至于受教育,五十音图会背就不错了。
叶藏跟他们完全不同,仅瞥一眼,森鸥外就能看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哪怕套着洗得发白的、宽大的卫衣,他都有股小少爷的风情。
‘他有点眼熟。’
森鸥外想。
“里面还空着张病床。”他说,“总之,先让他躺下吧。”说完还招呼道,“爱丽丝,来帮帮忙。”
爱丽丝?
叶藏竖起耳朵,要是他没记错,森鸥外老师的代表作《舞姬》中的女主角就叫爱丽丝。
穿着护士服的金发女孩儿走出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干什么啊,林太郎,你不知道我正忙着吗?”
让叶藏没想到的是,刚才还像个靠谱大人的森鸥外在看见爱丽丝时,整个人都融化了一样,他指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融化,本来,穿着白大褂的森像模像样,他是有点憔悴没错,可那不是因为熬夜吗?可当爱丽丝出现后,他……
“真是抱歉啊,爱丽丝酱。”他双手合十,对着小女孩儿伏低做小是的,整个人都咸湿大叔化了。
“但这两个孩子真的很紧急嘛,麻烦你先去准备退烧药啦,爱丽丝酱~”
声音还带着波浪线。
【平行世界中,首领宰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看见这样的森先生,阿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会非常错愕吧?’】
让太宰没想到的是,叶藏仅仅惊讶了一秒,立刻就恢复原状。
他还低声询问森鸥外:“那是您的女儿吗?”
以他的性格,对陌生人不会说太多话,可因面前的是他所崇拜的大文豪森鸥外老师,话便多了些。
说到底,叶藏对自己崇拜的人,多多少少还是主动的,假设说让他看见这世界的芥川大老师,说不定会突破自己逃避的本性,往芥川大老师面前凑吧。
森鸥外目送爱丽丝进病房,转头微笑道:“是,小女很可爱对吧。”
叶藏松了一口气,这就对啦,森鸥外老师对他的女儿非常爱护,叶藏曾经看过一些花边新闻,说森鸥外买了一栋城堡养森茉莉,后者像是城堡里的贵公主,起居皆由仆人服侍,直到长大成年,森茉莉都不会自己洗头发。
想到这则轶闻,叶藏就觉得森鸥外对爱丽丝的宠爱很正常了,至于为什么爱丽丝不叫森茉莉,为什么她金发碧眼像是弗朗斯人偶,这些叶藏都拒绝深入思考。
‘追问太多只会凭添痛苦。’
他是这样想的。
……
【太宰治:???
不是吧,你怎么就接受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胡思乱想:‘莫非在阿叶的世界里,森先生也是变态,这可太糟糕了,为什么阿叶会崇拜他,因为他有才华吗?’
太宰恨铁不成钢地想:‘阿叶实在是太宽容也太容易被蒙蔽了。’】
……
森鸥外的诊所虽小,医疗设备却很齐全,真不知道他是怎样把德国的仪器偷偷运进横滨的。
中原中也做了全套检查,很奇怪,生长在擂钵街的他健壮得像一头小牛犊,甚至没有这里孩子普遍的毛病——贫血。
可他就是高烧不退,哪怕是森鸥外都有点奇怪。
最后他说:“只能再看看了,说不定是生长热呢。”
叶藏并没有松口气,他搬了张凳子坐在中原中也的病床边。
现在是凌晨五点,天边尚未冒出一缕熹微。
爱丽丝站在门外看了会儿叶藏,噔噔噔跑走了,五分钟过后她端了杯热咖啡过来。
咖啡还不是速溶的,是咖啡机磨出来的,森鸥外自己平时都喝速溶咖啡,爱丽丝不肯给他开咖啡机,说给他喝好的是暴殄天物。
森鸥外看着人型异能力的举动,心情略有些微妙。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爱丽丝的性格是由他设计没错,可对方究竟会干出什么事,那就不在森鸥外的考虑范围内了,他在重置爱丽丝时参照的模板是与谢野晶子。
‘不管怎么说,爱丽丝很喜欢他。’
森鸥外别扭地想:‘原来她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让人想不到的是,当爱丽丝捧着马克杯,将杯子递给叶藏的瞬间,她突兀地消失了。
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人型散成了红色的光点,彻底消散。
“!”
叶藏睁大了眼睛。
随即回头看中原中也。
好在中原中也已陷入不安稳的睡眠中,连之前急促的呼吸都轻缓不少,他不可能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就是……
叶藏缓缓回头。
本在门外的森鸥外已走到他身后,两手搭在叶藏的肩膀上。
“我们来谈谈吧,太宰君。”
他刚才说自己叫太宰治。
“好的。”
叶藏的头颅深深地埋下去。
“好的,森老师。”
在日本,医生也被称为老师。
……
【“哎呀。”
太宰的脸颊都鼓起来了,颇像是生气的女jk,他嘟囔道:“为什么要叫森先生森老师。”
他很清楚,叶藏口中的“老师”具有双关意味,一是在说森鸥外是医生,第二重则是在致敬身为文学家的大庭叶藏世界的森鸥外。
至于爱丽丝的事儿他倒没觉得奇怪,原因很简单,森鸥外一向将他的异能力隐瞒得很好,他当年知道爱丽丝是人型异能力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掉马的方式跟叶藏一模一样,都是无意间触碰爱丽丝,双方暴露异能力。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那之后太宰就跟着森鸥外了,直到他见证先代首领死亡,两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
但怎么说呢,他跟森鸥外当年也算是势均力敌,首先,首领宰世界津岛家的发展并不相同,跟叶藏世界地位不断上升的津岛家不同,太宰的“父亲”,姑且这么称呼吧,很早就从议员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回到老家休养。
文治发展得还算可以,却染上肺疾,很快就死了,他记得文治是在自己10岁前后死的,而叶藏现在已经快14岁了。
种种因素叠加下,森鸥外根本没看过津岛一系的人,自然也不知太宰治的身份。
而现在,文治跟英子可作为政治家活跃着,他们俩的照片隔三差五就会登上朝日的版面,有的时候还会上《文春》。
森鸥外在东京时肯定跟文治见过面,叶藏跟文治在五官上还是有相似之处的,被摸清身份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
他想:‘阿叶就长了一张很好被控制的脸嘛。’
‘森先生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太宰更不愉快了。】
……
爱丽丝又出现了。
她受了惊吓似的,躲在森鸥外身后,距离叶藏要多远有多远。
森鸥外的诊所除了病房、手术室与前厅,还有隐秘的地下室。
地下室用于避难,还有存放森鸥外的医疗器具,轻易不会让他人踏足,可接下来森鸥外要跟叶藏聊的事情还挺重要,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其他人听到的。
他嘴角挂着迷人的笑容道:“我们好好谈谈吧,太宰君。”
“前厅不大合适,去个更隐蔽的地方好了。”他嘴角的笑容拉大,“没问题吧。”
叶藏不是自信的人,在森鸥外的压迫下,他视线游移得更快,他知道自己勘破了森鸥外不想被他人知道的秘密,此时此刻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办法。
即便如此,他也在心中忍不住抱怨起来。
‘为什么我要遇见这种事啊!’
‘这种情况,哪怕我对森老师发誓,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他也不会相信呀,成年人这种生物,哪怕是森老师都不会相信口头誓言的,根本就没有说服力嘛。’
‘我是笨蛋吗,在听见她叫爱丽丝的时候竟然没有多想,明明就不叫森茉莉,晶子的异能力叫请君勿死,这不就是她的著名诗篇吗?《舞姬》这种脍炙人口的小说,我竟然没联想到,实在是太糟糕、太糟糕了。’
‘现在除了跟森老师交换秘密,令他掌握我的把柄,完全没有其他方法,让森老师相信我……’
‘可我有什么秘密跟他交换,还不会让他怀疑的?’
‘等等,似乎有一个……’
他们仨一前一后走到地下室,森鸥外在墙壁上摸索着,“咔嚓”一声打开电灯。
比之楼上,地下室无疑更有生活气息,或者说更有森鸥外的气息。
跟叶藏世界的文豪鸥外一样,这个森鸥外也是不折不扣的德吹,他不仅喜欢德国人严谨的态度,生活方式上也向德国人靠拢。
地下室的家具不多,红棕木桌,同质地的茶几,不够松软的沙发。
森鸥外问:“想吃点什么,太宰君?”
他说:“已经快要早上了,你饿了吧。”
“刚才咖啡也没喝成。”
他说:“这要是我这里有的都可以哦。”
叶藏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要一份水果捞。”
“水果捞?”
森鸥外重复了一遍。
叶藏看见了,大厅台面上摆放着果盘,森鸥外这里水果还是挺多的,这绝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森也没觉得有问题。
可如果是文治在这里,就会觉得大大的有问题了,叶藏这人根本不会向他人提要求,他只会摆出客气到不自然的笑容道:“哎呀,您真是太客气了,吃什么都可以,这样,您吃什么就给我来份一样的吧。”
说到底,除了蟹肉,他吃什么都是一个味。
“只要把水果切块,倒上牛奶就行了吗?”森鸥外问。
叶藏羞涩道:“劳驾,请帮我煮一下。”
‘更熟悉了。’森鸥外想,‘这种吃法,我一定在哪里听见过。’
日本人中很少有这么讲究的,尤其他们的水果很贵,谁都知道,煮食过的水果维生素结构会被破坏,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一定会切开生吃。
森鸥外忽然想起来,这要求是谁提的。
他记得两年前,常暗岛战役没有失败时,他从战地匆匆回了一次本国,向政客们汇报工作。
那时他的不死军团计划取得了显著成果,总的说来,日本从必败的边缘被拉了回来,为了犒赏功臣,大臣们自然要摆宴会,也请了不少当时有名的高官。
其中有一位,不对,是两位,津岛议员跟他的儿子津岛文治。
他与两人坐在同一桌。
宴会最后上了果盘,有非常好的静冈蜜瓜,还有北海道的草莓等等,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特级水果,其他人都举起勺子享用起来,这就这对父子,他们同时招来了招待,请他们将水果切块,用牛奶煮一下。
别的议员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吃法,还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津岛议员还没有说话,就有人代替他回答道:“您这就不知道了,这是津岛议员的习惯,不吃剩的水果。”那人很熟悉文治跟英子,说完之后就打趣道,“英子跟爱子,其他孩子也是这么做的吧。”
津岛一板一眼道:“我们家人都是这么吃的,已经成习惯了。”
从来不吃剩的水果,哪怕没有牛奶也要在锅里用清水煮成水果捞。
森鸥外记得自己当时还说:“听闻南部的德国人也是这么做的。”
“是吗?”
‘放在日本,这是很少见的习惯。’
森鸥外隐晦地打量叶藏,他让爱丽丝去煮了下水果,连同热腾腾的咖啡牛奶一同端上桌,甚至还给叶藏配了一把勺子。
他给自己准备了咖啡与面包,坐在叶藏对面。
“谢谢。”
叶藏小声地道谢,他依旧不愿意抬头直视森鸥外,眼神扑闪扑闪的,可他的背挺得很直,像用尺子丈量过。
叶藏右手持勺,先下意识地在小钵里荡了一圈,那姿势灵巧又可爱,手指微微翘着,甚至能说得上是优雅。
他的这幅姿态,与森鸥外心中的某个人物重合了,以至于他嘴角的笑容都扩大了好几分。
“太宰君。”
森鸥外放轻声音,可他话中的内容却同惊雷一般,炸得叶藏猛地抬头,人像是被捉住的,瑟瑟发抖的鹧鸪。
“还是说,应该称呼你为津岛君?”
叶藏的眼睛湿润了。
看他这副模样,森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验证了某个猜想。
叶藏支支吾吾道:“为什么会知道……”
“哎呀。”森鸥外道,“因为我也见过您兄长嘛,你跟他长得不太像呀。”
叶藏的眼角红了。
‘太好了。’
他心想:‘真的太好了。’
‘这样,森老师总不会提防我了吧。’
……
【太宰治笑了。
他伸手,无比轻柔地在书页上抚弄着。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阿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