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0201231
2003年对森鸥外来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年。
三月,常暗岛战役以失败告终,标志着日本在第一次异能力世界大战中成为战败国,政府启用他的“不死军团”计划,本就抱着孤注一掷的信念,说到底,愿意采用这反人性甚至是漏洞百出的计划,完全是因为日本政府没招了。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士兵的心性跟不择手段的森鸥外一样坚韧。
结果当然是没能成功,战争失败后,自然要找替罪羊,与谢野晶子被排除在外,一个是她年纪小,一个是她的精神状态比起幸存士兵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唯一能被找麻烦的,就是升任大佐的森鸥外。
官职被一撸到底是肯定的,除此之外森鸥外还得面对层出不穷的暗杀活动,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他本人够敏锐,又有爱丽丝保护,早就死在东京的犄角旮旯了。
森鸥外委实消沉了一段时间,他这个人是有点政治抱负的,可事情闹成这样,再走仕途想想就不可能啊,而且比起在东京死犟着给人背锅,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点。
抱着以上想法,他趁着月黑风高的晚上偷溜,来到了关东唯一的无政府区域,也就是彻底沦为租借的横滨。
森鸥外此人,大体说来,心性还是非常坚韧的,逃到横滨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驻擂钵街。
到底是前政府官员,他对擂钵街的了解远胜他人,森鸥外很明白,日本政府,包括军警部门,对北横滨的控制力非常低,他入其中宛若鱼入深海,只要小心点儿,没人能抓住他。
这里也不存在什么租房的憋憋窍,老城区内有太多无人居住的空房,不是每个人都能抵得住黑手党三天一火/拼五天一轰炸的攻势,抵不住的居民不是搬走就是死了。
森鸥外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合适的屋子,相对其它房屋来说还算隐蔽,周围地势复杂,不可能用重武器,至于冲/锋/枪,他是无所谓,森鸥外自己身手就不错,更何况还有爱丽丝。
“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啦,爱丽丝。”
他推开布满红锈的大门,果然,门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爱丽丝透过门缝看向内间,实在是太脏、太脏了,放眼望去,只见蜘蛛网与遍布灰尘的炉台。
“太糟糕了,林太郎。”
战争时期的爱丽丝并无情感波动,像是一尊最精巧的弗朗斯人偶,而在战后,也不知是怀念晶子还是别的,森鸥外重新“设置”了爱丽丝,她活泼太多,几乎像是真人,性格跟与谢野晶子像了八成。
爱丽丝曾吐槽过森鸥外:“自己跟自己说话,森太郎你是变态吗?”
森鸥外好脾气道:“没办法,我可是寂寞的中年男人啊,更何况,我只负责设计爱丽丝的性格,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会做怎样的反应,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道,“有时候,跟你说话像是在跟晶子对话一样。”
“也不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爱丽丝撇撇嘴道:“真是假惺惺的,林太郎,晶子现在这样,还不是给你逼迫的?”
森鸥外说:“嘛,错估了那孩子的承受力确实是我的问题。”
“不过……”
爱丽丝多:“她已经比很多成年人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是的。”森鸥外点头,“如果能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林太郎。”
“怎么了,爱丽丝?”
爱丽丝老气横秋道:“你真是糟糕的变态。”
“哈、哈哈。”森鸥外摸后脑勺,发出了尴尬的成年人笑声,“没办法啊。”
“为了达成目的,我连自己都能献祭。”他微笑道,“更别说是他者了。”
……
跟现实中不同,文豪野犬世界森鸥外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只要他不是存心想切开人气管,便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名医。
托他这一手医术的福,森鸥外很快在擂钵街打响名声,他帮黑帮处理伤口,帮贫民看病,只要你出得起钱,他都会治,没有三六九等之差别。
当然,以上绝非森鸥外出名的最主要原因。
常子跟叶藏说:“森医生除了医术高明,身手也很不错。”
叶藏:“哎?”
常子道:“有不长眼的黑帮试图绑架他,被森先生驱逐了。”
“说是用了手术刀。”
叶藏:“……原来是这样。”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森先生当过军医吧,上没上过战场并不晓得,可在这儿,横滨的军医都要会拳脚功夫,森先生孩提时代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会拳脚不是很正常吗?’
叶藏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森鸥外比其他医生强很正常,他可是那个森鸥外!
【太宰治:“……”
我要没眼看了。
他现在的表情只能用“微妙”二字来形容。
太宰相信,书绝对偏爱叶藏,但这种偏爱究竟是好是坏,他还真说不上。
就像现在,叶藏对森鸥外的崇拜之情全部以心理活动的形式列于纸上,让他没眼看了。
太宰治:e,大概明白阿叶世界的森先生是怎样的人了,总之跟我熟悉的变态大叔完全不同。
“什么嘛。”
他小声抱怨,姿态竟像极了阿叶:“这不是欺诈嘛?可恶,坏心眼的森先生看到阿叶自投罗网,别提会有多高兴了,说不定还是买一赠一的买卖,附送黑漆漆的小矮人呢。”
经过半年的磨合,叶藏与中原中也之间已经产生了未来的默契,中也对前者的保护欲显而易见,只是比不上未来的大中也而已。
他越想越不愉快,嘴中吐出一连串的“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来。
太宰治背后的中原中也强忍住“你叫魂啊”的嘲讽。
可他的视线朝太宰手中的书隐蔽地斜了斜。
果然,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大片的白纸。
中原中也常年跟在太宰身边,对他身边的一切不说了如指掌,也是相当了解的,像是太宰手上的这本书,中也见了不下数次。
他记得,15岁时,太宰治形影不离的是一本叫做《完全自杀手册》的邪书,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那本书消失了,换成了他手上的无字封皮书。
最开始中也好奇过,问太宰:“你在看什么?”
太宰也很大方似的,对中也道:“你要来看看嘛?”说着还把书往中也所在的方向一推。
后者不客气地打开,翻页、翻页、翻页,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你真无聊。”最后他把书还给了太宰治。
“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
每一页都是空白的。
“不哦,中也。”太宰笑着接过书道,“他很有意思。”
听见太宰的话,中也略觉古怪,“他”这个限定词,应该是形容有生命的男性吧,“书”无论如何都是没有生命的。
跟太宰相处的这么多年中,他还总结出了一条经验,太宰话中任何一条细节都值得关注。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看见书的内容。”太宰露出言语难以形容的微笑,中也确定,他的笑容与一切正面情绪都毫无关联。
“你很幸运,中也。”太宰说,“看不见那些。”
这段对话当然不了了之了,太宰不想主动说,中也没有追问。
‘书中记载的,总不是什么好东西。’
中也想:‘让太宰露出了那样的表情,能是什么好东西。’
可从就最近,也不知书中内容产生了什么变化,让太宰看书时像个活人,甚至像个恋爱脑了。
最高干部表示:每天看见这样的首领真的很淦。
‘可怎么说呢。’
中也想:他能这么高兴,倒不是什么坏事。
哪怕是他,在几个瞬间,也希望太宰能够好好的。】
……
森鸥外正在写病例。
也不知他感觉到了什么,突兀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爱丽丝。”
他叫了下人型异能力。
“什么?”
穿护士装的女孩儿气鼓鼓地回头。
爱丽丝就是这种性格,傲娇得不行,林太郎喊她,都爱睬不睬的。
森鸥外右手摸着下巴,触到一手胡渣。
“怎么说呢。”他颇为苦恼似的,“有点奇怪啊。”
“哈?”爱丽丝皱眉,“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别生气呀,爱丽丝。”他先好脾气地安抚两句,接着道,“最近总能感到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
像他这样警惕心ax的动漫人物,哪怕是被有意看上一眼,都有感觉,敏锐程度堪比雷达。
爱丽丝更不愉快了:“你是觉得有人能躲过我的搜查吗,林太郎?”
这是对她能力的不信任。
森鸥外道:“当然不会,爱丽丝酱,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奇怪。”
爱丽丝道:“总不至于是东京那群人追到横滨来了吧?”
森鸥外道:“不会,那人没什么恶意。”
东京那群人,根本掩饰不住杀气,至于雇佣世界等级的杀手,或者让高级军警出动,森鸥外自认还未重要到这地步。
“算了算了。”他说,“没恶意的话,就先不关注了。”
说起来……
他看向摆放病例的架子,森鸥外在这一片堪称良心医生,只要是来过他这的病人,都会拥有自己的病例。
森鸥外从他们的穿着以及火/拼时间、甚至是伤口中判断他们属于哪一组织,又从伤员来源推断出当日是哪两个组织进行火/拼。
‘最近港口黑手党的动静有点大儿……’
‘发生什么事了?’
……
‘森老师果然是森老师。’
正如同叶藏称芥川龙之介为芥川大老师一样,森鸥外这种国民作家当然也能被称一句老师了。
熟悉擂钵街后,叶藏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哪怕是黑手党严防死守的港口仓库,他也不是没去过。
很奇怪,在夜游这一事上,他展现出了惊人的胆识与天赋,哪里都能去,哪里都能呆。
只可惜他搜遍了横滨的每一个角落,也没见江户川乱步哪怕一次,两个月前他溜回东京看江户川乱步家,乱步没有回来,文治他们倒来过了。
爱子在壁橱里塞满了叶藏爱吃的蟹肉罐头,冰箱里甚至有新鲜的雪蟹刺身。
这房里装了监控,打扫的人两三天就来一次,叶藏进门前先黑了监控,确保没人抓得到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擂钵街的生活舒服吗,当然是不舒服的,他在那儿纯属为了“太宰治”,对叶藏来说,在横滨过辛苦的生活,是他自我折磨自我赎罪的方式。
话虽如此,当鲜美的蟹肉入口,他几乎落下泪来。
吃完蟹肉,留下一封信,他就回了横滨,先将晚上做饭的菜买了。
擂钵街也有便宜的食店,一百日元就能买一打鸡蛋,也不知是濒临过期的还是别国产的瘟鸡蛋,头一次吃叶藏只觉难以下咽,时间久后也适应了。
他买了块豆腐、昆布还有两打鸡蛋,叶藏想回去做厚蛋烧,一半咸口一半甜口。
走到半路时他听见了打砸声,还有枪声,叶藏熟门熟路地让开。
‘最近,白日开火也变多了。’
他跟森鸥外的想法同步:‘港口黑手党有什么新动态吗?’
‘不,也不对,或许只是情绪波动。’
他早就侧写出了□□首领的性格,早年还算是英明君主,否则也不能在动荡的战争时代扩张组织,可随他年龄增长,人越发的……喜怒形于色。
叶藏模糊想道:‘他多少岁了?快到临近死亡的年纪了吧?’
叶藏绕路回基地,上午,羊基地空荡荡的,大凡是能走路的孩子都出门打工了,以往,一栋大楼中只有叶藏一人,他也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刻。
今天却不同,阿叶蹑手蹑脚地进去,没走两步就听见中也嘶哑的呼声:“阿叶……”
紧随而来的是几声咳嗽。
“你别说话了,中原先生。”叶藏提高音量。
“好好休息吧。”
中原中也被一场风寒打败了。
叶藏放下菜后推门进屋,中也烧得脸都红了,叶藏先用冰凉的手背贴上他红彤彤的脸颊,随后又把冷毛巾浸水,换了块毛巾。
“要吃消炎药吗?”他问中也。
中原中也道:“不用。”
药物是稀缺资源,他就在这硬扛着。
以他的体质本不至于生病,毕竟中也的肉身是容纳荒吐霸的容器。
这场来势汹汹的疾病,看着像风寒,其实只是生长热罢了。
让太宰来解释,大概就是中也的□□在成长期极速发展,体内本稳定的神明之力再度动荡起来,在他彻底长成起来,每几年就会有一次。
放着不管很快也能好,只要等他适应力量就行了,根本不用阿叶担心。
可这些叶藏都不知道啊,他也觉得中原中也空白的那段记忆有问题(没错,中也跟他说了),却没往神明上想。
照顾他就越发尽心尽力起来。
看他不舒服的样子,阿叶也很难过似的,只能用他冰凉地手贴着中也的脸,他的脖颈。
“那……”阿叶小声说,“我去帮你做点粥吧。”
他说:“多少要吃点。”
中也嘶哑道:“……行。”
阿叶想:‘这下糟糕了。’
‘要不要带中原先生看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