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20201228
叶藏还是相当严谨的,在冲入横滨旧城前,他先前往江户川乱步位于东京郊外的老家,结果不出所料。坐落于京畿郊外的宅院仿若一名安静的仕女,连接外围墙壁的木质门扉也纹丝未动,毫无人来往的痕迹。
闭上眼睛,甚至能回想起蒙在家具上的一块块浅绿色防尘布,阿叶跟乱步说,打扫好了要防止落灰,两人便一起去买了这些。
江户川乱步给叶藏配了钥匙,后者的分享意识还停留在孩童阶段,同情心旺盛起来甚至可以说”把我的妈妈分你一半”,在他心中自己跟阿叶是朋友,自己家就是阿叶的家,叶藏拒绝了半天,还是推辞不过,便收下他的钥匙。
屋内跟他们上次来时毫无区别,叶藏先拉开紧闭的窗帘,自然光照亮半间客厅,他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纸笔,给江户川乱步留言。
/你在哪里,乱步,我很担心你,如果回家的话,记得告诉我,打我手机,如果没接通的话,就找文治哥。
我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希望能看见你的留言。
——阿叶/
他找了块磁铁,将这张便签儿贴在冰箱上,乱步家也是日本常见的开放式厨房,冰箱旁就是零食柜,零食柜里塞满了粗点心,保质期三年的那种。
以叶藏对乱步的了解,他回家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找零食,到时候铁定能看见留言。
要是没看见,只能证明乱步没回来过,叶藏拒绝思考其背后的真相。
……
打乱步家出来后,叶藏就开始思考了,首先,乱步有大概率是在横滨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叶藏并未在jr站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中找到乱步的脸。
军警学校是教电子技术的,由于太宰治的躯壳太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就透,再加上叶藏忽然对找人有了需求,恶补几天后便练成了一手还不错的黑客技术。
只是调摄像头而已,又不是盗取机密,防火墙还是挺好攻破的。
他根据江户川乱步的性格及行动模式,列出了好几条他可能走的线路,官方的摄像头一开始照到过他的脸,之后很快就没有踪迹了。
最后一次看到乱步,是在神奈川区附近。
这里的神奈川区,可不是神奈川县的神奈川,如果将横滨分为南北两大块,神奈川区属于北区。
南区,也就是横滨军警学校所在的区域,是治安良好的新城区,各国的大使馆都设在其中,诚然,日本政府在这城市的影响力是极小的,可问题是,南区起码够安全啊,街上有军警混着宪兵巡逻,也很少有人持枪上街爆发枪战。
北区就完全不同了,哪怕是英方的宪兵都不怎么敢到北区巡逻,更别说是本地的军警了。
哪怕是横滨警校的学生都有在北区遇袭的,还不断腿断胳膊,而是直接丧命。
这事儿大约发生在去年秋天,叶藏这人一向游离于集体之外,同学间的八卦也没人跟他说,以他的敏感程度肯定能发现气氛不对啊,可让他细问是不可能的。
他会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是因生活受到了直接影响。
之前就说过,到横滨之后,叶藏也没有放弃他的艺术之路,相反,这里的画家资源异常丰富,他开始辗转于多个画室之间。
军警学校是寄宿制,且文治英子一致认为,住在军警学校一定比住其他地方要安全,于是他就时不时请假外出,等到半夜才回来。
跟校方熟悉后,干脆连假都不请了。
学校的老师与舍监知道他的情况,管都不管,可那年秋天,叶藏被要求打报告。
“报告?”
他被舍监找上门时还愣了一下。
“是的。”舍监含糊道,“因某些事件,学校加强了对学生的管理,津岛君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可报告还是要打的,要写明去的地点,还有来去的时间。”
叶藏就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舍监惊讶道:“你没听说吗?”
叶藏露出了一个腼腆的,跟血气方刚男子格格不入的笑容道:“我的情况老师您是知道的,在校时间本来就不长,与其他同学交流甚少……”
舍监恍然大悟:“是这样。”
他说:“那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了,尤其是北区,绝对不能去,只能在南区内活动,知道吗?”
叶藏:“哎?”
说到这事,舍监还挺无语的:“很多年轻人都不肯听老人言,越说北区不太平越要去探险,啊,津岛君,我说的不是你,你是很规矩的。”
“是上周末发生的事,九年级的森田他们被同宿舍的人撺掇着到北区探险,可能是听说了那里有黑手党,有异能力者,偏要试试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他们家你也是知道的,不知从哪儿花高价走私了管制枪,带着防身。”
“然后就深入北区了。”
“周一的时候他们没回来,舍友代请假说他们身体不舒服,那也就算了,等周二,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叶藏怯怯问道。
舍监露出那副不屑混杂着“谁叫他们说了不听”的成年人特有的表情,叶藏寻找半天,都没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同情之色。
他没有惊讶,舍监才是他熟悉的“虚伪成年人”的模样。
“北区的军警打电话让校方来认领尸体。”他说,“从无名尸体上摸到了森田他们的名牌。”
这件事并没闹大,对横滨警校的声誉更无半分影响,森田他们可不是军政界大佬的孩子,只是小商人之子,家人光是将他们塞进这所学校就费劲手段。
像叶藏这样的学生,家里人都清楚横滨的情况,上学之前就耳提面命,跟他们说北区很危险,你得窝在安定区内。
会去北区的只有两种学生,一种是找死的,一种就是森田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
叶藏又想:大凡换个学生,舍监也不会明晃晃地流露出嘲讽之色,多少要有点哀戚的。
“我明白了,回去我就写报告。”
舍监松了口气道:“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说着又开始敲叶藏对面的门,那是个爱出入于声色场所的公子哥。
后来叶藏看见过一次森田的家长,他的父母来警校收拾森田的遗物。
他的母亲没有化妆,表情麻木,脸色青白。
几乎像个死人。
综上所述,在叶藏的了解中,横滨北区就是混乱的聚集地,就是屠宰场,即便如此,他也就带了点钞票,摸了部手机便走了。
手机里安装着文治放的定位,叶藏把定位拆了,留在宿舍里。
进入神奈川区,横滨的景色为之一变,林立的高楼不见了,放眼望去只有建龄15年以上的老喽,灰扑扑的电线杆,甚至还能看见砖石垒起来的小屋。
叶藏凑近道路两旁的围墙,看见一排弹孔。
假设说南区的建筑充满异国情调,富丽堂皇,北区的主基调就是灰黑色,他一脚踩进了贫民窟。
这幅景象对叶藏来说颇具震撼力,他看过最破败的地方是轰炸后的津轻,那又是种截然不同的景色,让他自己说,津轻的摧毁像天灾,哪怕是发生了也只能感叹“时运不济”,横滨的贫民窟让人感觉到战后绵长的阵痛感。
叶藏都要窒息了。
‘来到这里我才意识到,我这人从未放下过有钱人家少爷的自尊,说是住在什么地方都行,随遇而安,其实根本没见过什么叫做真正的贫困。’
这想法让他分外羞耻。
从学校跑出来之前,叶藏换上了他眼中最低调的衣服——立领制服,可惜的是,哪怕穿上这衣服,他都显眼得不行,大凡走在街上的人,都要回头看他两眼。
小部分人是觉得他好看,大部分人觉得他是待宰的肥羊。
叶藏不得不含胸驼背,脸整个向下埋——为了让人不注意到自己。
……
【‘真可爱。’
观测叶藏的几天中,首领宰达成了完美的自我攻略,在他眼中,阿叶就像是金丝雀一样可爱。
毕竟他自己早从横滨家里跑出来了,之后周游日本各地,“照顾好自己的能力”肯定没有叶藏强,但“生存能力”则要高明不知多少倍。
太宰治开始回忆自己的生活,在关西是怎么过的,又怎么来到东京、横滨。
‘交通工具的话,一路上都是顺风车吧。’他想,‘还曾经借用过走私犯的船只。’
真要说的话不是借用,现在黑手党内许多年轻人,本不是横滨人,都是战争时期被拐卖至这里的,有的被拐卖后当炮灰用,甚至不会让他们识字,还有些更高级的,比方说织田作那样,会被培养成金牌杀手。
关西到关东最快的交通是新干线,但太宰治没有身份ID,又懒得去补办一张,干脆跑到了人家的偷渡船上,让对方把他带到关东。
想到那段岁月,他竟露出了微笑。
中原中也撇他一眼,压根不想理,也不打算知道太宰治想到了啥。
太宰治却不准备放过他,主动提问道:“你知道横滨的人口走私船吗,中也?”
“哈?”中原中也不爽道,“你以为我才加入组织吗?”
“上周才端掉一艘新的。”他说,“那群蛆虫真是源源不断。”
他有时真不懂,那些小组织的人哪来这么大胆子,走私船那么明显,还以为自己能逃得过。
太宰道:“我啊,第一次来横滨就是通过走私船哦。”
“哈?”
中原中也惊呆了,他干了这么多年最高干部,能听出太宰话的第二层意思,从他认识太宰开始,对方就聪明得过分,铁不可能被拐卖,中原中也猜,他肯定是把走私船当成了顺风车。
真让他惊讶得另有其事。
‘天要下红雨了吗,太宰竟跟我谈他的过去?’
中也只觉得荒谬。
‘开什么玩笑。’
太宰又轻快道:“在此之前,可是把大半个日本都逛了一遍,包括重建之前的大阪。”
“可就算大阪,论混乱程度比横滨次了好几倍。”太宰嘴角还是带着蜜汁微笑,“那里只是破败而已,大阪人,怎么说呢,就是乐观,无论处于何等境遇下都很乐观。”
“轰炸后还保留着向上的精神。”
中原中也粗暴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太宰道,“打开笼子,将金丝雀放进横滨,一定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吧?”
中原中也:“……”
他面无表情地想:我就不应该跟这家伙交流。
“太宰?”
“嗯?”
中也道:“你这家伙已经够阴郁,够不讨人喜欢了。”
太宰:“……胆子真大呀,中原干部。”
中也接着道:“所以,你就别变成一个糟糕的变态了。”】
……
手机差点被偷走。
荷包也是。
叶藏愣了一会儿,心理落差很大。
这跟聪不聪明没有关系,单纯就是他缺少这一块的社会经验,他交往的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知道贫民窟有多脏乱差。
好在他足够聪明,小偷的意图一眼就能看破,对方凑近他就狼狈逃走,追着他,叶藏就往人少的巷子里跑。
他当然没被堵住,同时也越跑越深,越跑越远了。
‘爱子姐跟丈夫一起去静冈泡温泉了,起码要四天后才能回来,文治跟英子正在为大选而忙碌,没空管我,舍监根本发现不了我离开。时间还很充裕。”
现在是晚六点,夏天要到七点前后太阳才会落山,白天的经历告诉叶藏横滨的治安有多差,他想着晚上一定要找个地方住。
露宿街头是不可能的,他根本没法睡,流浪汉也会撵着他跑,旅馆的话,肯定也不安全。
不如直接找小酒馆过夜。
画室生活教会了叶藏喝酒,他的老师有的年轻、有的年长,但艺术家都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他们会适度饮酒——不是酗酒,酗酒会让画家握不住笔。
叶藏是他们的得意门生,又长了张漂亮脸蛋,女招待都很迷恋叶藏,一来二去下,叶藏既锻炼了酒量,也通过女招待明白了女人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
他说是的跟与谢野晶子截然不同的女性。
打定主意后叶藏决定找间小酒馆,可谁知道,祸从天降,毫无征兆的,他身后猛地响起“轰隆”一声,紧随而来的是滔天巨浪。
他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枪战,或者其他,归纳一下就是黑手党与其他组织的争端。
叶藏的运气太差,第一次来北区就撞上枪战现场。
爆炸声太激烈,撞得他耳膜疼,叶藏强忍住疼痛,凭仅剩的意志力找出最佳逃生路线。
‘我对世间毫无留恋没错,可谁知道死了之后会不会又莫名其妙顶了其他人身份?’
关键时刻反而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
【太宰治:牙白,真可爱。】
‘哪怕是死,我也不想用这种疼痛的死法。’他还在想,‘疼痛禁止,也千万不能损害躯体,谁想要拖着残缺的身体了此残生啊。’
出于以上心理,从来没上过体育课的叶藏大爆发,一溜烟跑出战区。
等他跑到安全区,才发现自己喘得厉害,肺部有烧灼感,肚子又痛,原来他跑到岔气了。
耳朵还在嗡嗡嗡嗡地响。
‘什么嘛,为什么日本有这种地方。’
‘简直像是美国黑帮电影啊。’
‘在这种地方乱步君真的能活下来吗?’
其实他非常想逃跑,这出于人的恐惧本能,可叶藏又觉得,如果逃跑了,他不就成了那种弃朋友于不顾的虚伪大人了吗?
‘如果说是我的靠近给他们带来不幸,那不用对方吱声,我便会默默离开,可乱步君不是这种情况。’
‘他比我还缺少独立生存的能力,如果我不去找他,要是乱步死在哪怎么办。’
‘我是很恐惧人们没错,但我不恐惧乱步君,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绝对不能逃跑。’
在叶藏做心理建设时,还有一人也跑到巷道里避难,跟身上都是飞灰的叶藏不同,对方精神很好,一边跑还一边不爽地嘀咕。
“这群家伙是疯了吗,竟然用了火箭炮,他们难道以为这座城市轰不塌吗?”
“柚杏他们肯定没法跟我在这会和,算了,等他们停下再回去吧……”
中原中边自然自语边跑进来避难,正好撞见抱着头蹲在原地的叶藏。
中原中也:“!”
叶藏:“哎?”
……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很不愉快似的。
‘这是什么罗曼蒂克的剧情啊。’他还挺不爽的,‘为什么黑漆漆小矮人拿到的是这种剧本。’
‘什么吗,以小矮人的性格,看见这样可怜可爱的阿叶,当然会忍不住出手拯救他啊。’
各种意义上,他都非常不爽。
在太宰看来,这个时期懵懂的阿叶,捡到就是赚到了,中原中也简直就是大赚嘛!
“阿嚏——”还在埋头改文件的中也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太宰在心里偷偷骂我!】
……
在中原中也看来,自己与阿叶的初遇并不罗曼蒂克,真要说的话,就是有股子宿命的味儿。
后来羊的成员问他为什么要把一副大少爷模样的叶藏带回来,中也死犟着不肯说,但等阿叶亲自问后,中也终于说了。
“我有什么办法。”他扭过头,就是不肯看阿叶的脸。
“你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把你丢在那儿不管吧。”
叶藏蹲在小巷的角落里,抱着头,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儿,自己的手机,唯一能够联通外界的工具,在刚才的爆炸中丢失了。
回头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在他被冲击波掀翻时甩了出去,哪怕是现在回头找,手机也肯定死无全尸了,但这样,江户川乱步就无法联系上他。
‘等火拼结束后,回去找找电话卡吧。’
‘希望电话卡还活着。’
叶藏是个悲观主义者,想是这么想的,内心却不抱期望。
但今天晚上怎么过?叶藏决定走远点,再找愿意收留他的酒馆女将,这样的人一定能找到。
他今年才13岁,只能算是少年,又因为性格柔弱,面容姣好,格外能激起女人的同情心。
打定主意后叶藏才准备站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模糊的声音:“你没事吧?”
中原中也对他伸出手。
叶藏:哎?
中原中也矮了点儿,但看年纪,跟叶藏自己差不多大。
‘是北区的原住民吗?’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像你这样的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不等叶藏开口他就接着道,“你从哪里过来的,南区?这样吧,等他们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这里危险得要死,你们南边的大少爷离铁丝网远点。”
正像当年的东西柏林间隔着一堵,横滨的南北区也如此,一堵铁栅栏将城市分割为两半。
叶藏虚弱道:“谢谢……我不要回去。”
“啊?”中原中也以为自己听岔了,不是吧,这大少爷在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他对叶藏道,“这里有多危险,你也看到了吧,多呆一天就会死。”
叶藏说:“但我的朋友,他可能在这,我想带他回去。”
中原中也对叶藏改观了,他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擂钵街,这里也有很多孩子,但都是跟他一样天生天养的小孩儿,无父无母,生存能力极强,说白了他们都是战争孤儿。
叶藏的气质跟他们浑然不同,他比中原中也眺望过的,铁丝网对面的城市人要精致得多,挖掘中也贫瘠的词汇库,只能说叶藏是柔弱的、女气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书写优雅,衣服也很整洁,像学生。
擂钵街的少年对南区同龄人的情感微妙,说白了就是又卑又亢,表面上说着他们都是精致废物,是动手能力极弱的大少爷,对他们怀有假想敌意,实际上也羡慕他们能够上学,有安定的成长环境,有父母。
‘是很柔弱没错,但也不是什么废物。’中原中也想。
光是阿叶为了朋友踏足擂钵街的觉悟,就足以打动他了。
“你朋友失踪多久了?”中原中也问。
“8天左右。”叶藏回答。
中原中也不大会安慰人,他想想道:“你还是先回去吧,像你们这样的人,来擂钵街八天,应该是死了。”
“要是没有死,就被拐卖了。”
他好心道:“你不肯放弃的话,可以给我看你朋友的照片,我出去时帮你留意一下,他要还活着,我就把他送出去。”
叶藏道:“我……”
甭管他想说什么,不知怎的,开口的瞬间,一段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就像是忽然打开了记忆的阀门,在他遇见中原中也前,记忆都是被封印的。
他想起了上辈子,他还叫大庭叶藏时在沙滩上捡到的书,书上记载了一些内容,似乎是一个人的生平经历,而这人名叫太宰治,曾用名是津岛修治。
“太宰治无论如何都要在横滨。”
叶藏迷迷瞪瞪,大脑快被暴涨的信息量给塞满了。
“嗯?”
中也感受到了一股拉力,他低下头。
叶藏拽着他的衣摆,水汪汪的眼神好似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
‘我在做什么。’
中也僵着一张脸,同手同脚地走路。
‘我是笨蛋吗?’
‘怎么就带他回来了?’
“中也。”美奈子睁大双眼,好奇地打量叶藏道,“这是谁。”
眼下,叶藏的打扮与刚才截然不同,他白皙的脸颊上蒙着一层浅色的烟灰,立领学生制服上破了好几个口子,外套仍能看出质地精良,正因此,更凸显出他受灾的落魄模样。
中也干巴巴道:“路上捡的人。”
“叫……”
叶藏小声道:“太宰治。”
白濑走过来,羊的成员眼光都很毒辣,他挑剔地打量叶藏说:“你怎么什么人都捡回来,中也。”他说,“这家伙跟我们不同,他是小少爷。”
中也说:“放他在那儿只有等死的份,还不如做个好事。”
白濑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些什么,美奈子打哈哈道:“算了算了,羊组织成立的初衷不就是互相救助,互相取暖吗?”
她比中原中也他们要年长七岁,中也能够识字,都是托了美奈子的福。
战时日本没有童工的概念,美奈子原是关西人,是大阪轰炸的幸存者,之后辗转来到东京,成为了国际志愿组织的一名护士,擂钵街形成后,她到横滨义务救治伤者,之后便留在此地。
她是羊的元老之一。
由于美奈子发话,其他人也不好反对,都睁大双眼,好奇地盯着叶藏看,柚杏跟小姐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真好看。”
美奈子问叶藏:“受伤了吗?”
他小声道:“还好,只是擦伤。”话虽如此,伤口却火辣辣地疼。
美奈子点头道:“我们这里物资匮乏,常年缺少医疗用品,你就先将就一下,让中也带你用清水冲洗伤口。”又扭头看向中原中也道,“中也君?”
“行。”中原中也应了一声,拉着叶藏走了。
……
【“……”
首领办公室内静得可怕。
最高干部看向太宰治,他终于批改完文件,这并不意味着中原中也工作结束,他接下来还得护卫太宰治谈判,得出外勤,得击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冒犯港口黑手党的蠢货。
打10分钟前起,太宰嘴角带着的迷之笑容便消失了,他的眼睛暗得可怕,透不进一点儿亮光。
‘他生气了。’
没由来的,中也如是想道。
太宰治正如他想得一样,有些不愉快,本来,他小说看得好好的,还有弹幕可以阅读,可叶藏的宕机正如同小说中的败笔,转折得太过生硬,中间还略过了无数句话。
换另一个人看,都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就放弃优渥的生活跟中也一起去“羊”了?怎么就自称太宰治了?太奇怪了。
好在“阅读”叶藏的是太宰,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原本以为书是阿叶的粉丝,没想到是毒唯。’
他的手指摸上书脊,若书有灵魂,一定会害怕得打颤。
‘阿叶就是阿叶,他是太宰治,又不是,他自己认可的名字是大庭叶藏。’
‘怎么就非要让他成为太宰治呢?’
当看到叶藏浑浑噩噩自称“太宰”时,首领宰恶心得想吐,恨不得将书撕成两半。
至于他为什么没做,一是需要书来接着观测叶藏,顺带着拯救世界,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也没资格撕书。
‘跟中也不同,在阿叶的去留上,我也是有私心的。’太宰记得很清楚,在黑时宰世界中,中原中也对江户川乱步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之情,这很奇怪,在其他任何一个世界中,中也对智力天花板的乱步都挺尊敬。
他为什么讨厌乱步,很简单,中也认为,如果没有乱步,阿叶根本不会在那天踏进擂钵街,也不会成为黑手党成员,他会成为前途无量的画家,开画展,再不济也能画漫画,无论是以上哪种职业都黑手党成员更适合阿叶。
太宰却不能让他去当自由自在的画家。
‘他得去拯救织田作。’
冲着这理由,就不能放叶藏走。
‘某种意义上,我跟书的恶心程度,并无差别。’
意识到这一点后,太宰治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
津岛家发现叶藏失踪,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起因很简单,爱子从静冈旅游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前往横滨,她给叶藏带了一大堆纪念品,多是温泉馒头一类。
此外还有新裁的衣服、定制的皮鞋等等,她还贴心地给江户川乱步准备了一套。
以往来之前她会跟叶藏联络,这日不知怎么的,一直没打通叶藏的电话,她知道阿叶什么时候下课,便到宿舍等他。
男生宿舍女性止步,进门前爱子需跟舍监打招呼,谁知今日舍监见到她,像是看见了鬼,爱子说要进去看叶藏,舍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同意,直说:“那不好吧……”
到这再看不出问题,爱子怕是傻的,她拿出大家千金的气势呵责舍监,甚至还找来了校长教务主任等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叶藏已经一周没回宿舍了。
爱子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倒,她在一众教师的目光下打了画室的电话,还没开口对方就问她“津岛君最近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他最近都没来练习。”
挂断电话后,爱子的脸色极其难看,她说:“你们必须给我个解释!”
“修治是怎样失踪的,他舍友去哪里了?”
舍监面若死灰。
很快,爱子就一通电话打到文治那,文治最近忙得不行,父亲正在选举的关键时期,他跟英子一天最多只能睡三小时。
看见爱子来电,他还有点诧异,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糟糕起来。
恰逢英子抱着文件堆进来,问他发生了什么,文治说:“我要跟父亲请假,”他进一步说明,“修治失踪了,可能去了横滨北区。”
“啊?”英子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文治表情非常难看:“北区,那孩子失踪了一周,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
“怎么会……”
文治:“我要跟父亲请一天假去横滨。”
英子道:“我跟你一起去。”
效率很高的两人下午五点坐上了通往横滨的jr,下车后直奔警校。
可谁知道……
手机一直在想,在震动。
文治的舌头响亮地砸了一声,随后才接通电话道:“这里是津岛文治……”
话还没说话,就听见那头人火急火燎道:“津岛君,大事不妙。”
对方说:“津岛议员,被刺身亡。”
“啊????”
津岛文治表示:世界也玄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