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20201221
【‘要去见织田作吗?’
‘要用自己的脸孔去见织田作吗?’
这两个问题困扰太宰治一段时间。
“织田作”“朋友”,这两个名词对太宰治有特殊含义,为何他从未见过织田作,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不敢”。
为什么不敢?因为太宰治这个名字跟“死亡”是连在一起的,从他认识织田作那天起,后者就走上死亡之路,这里的他坐上首领宝座,织田作不会死于纪德之手,可谁知道他会不会为别人所杀,想要报复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人一百张A4纸都列不全他们的姓名,杀不了他,杀死他的朋友总可以吧?
出于这缘故,在认真思索一番后,他含恨放弃了“去见织田作”这一美好想法。
为了自己的朋友,太宰治很有牺牲精神。
可抱怨还是要抱怨的,就比如现在,他在心中道:‘如果是阿叶的话,去见织田作没问题,目前看来,他的人生与幸运紧密相连。’
叶藏万万不会想到有人如此评价自己的人生,当然咯,得出这一结论是因为太宰治衡量的方式比较畸形,他认定只要是大庭叶藏接触过的世界,织田作就能活。
对“太宰治”而言,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当然没有。
‘我格外嫉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15岁小鬼。’
他对15岁的黑时宰怀抱着相当大的恶意。
中原中也进门时便看见太宰治的高深莫测脸,如果太宰想遮掩自己的情绪,他根本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可时间久了,“首领”跟“最高干部”之间多少有点默契,他能感知到“太宰的心情很差”。
中原中也心中念着“麻烦”嘴上还是问:“出了什么事,首领?”
“没什么。”太宰疲惫地摆摆手,“想到一个讨厌的人。”
中原中也呵呵,心说你讨厌的人也忒多了。
见不了织田作的太宰治兴致缺缺,处理起工作来便格外下狠手,干脆利落地签订回收藤田商会的指令,前段时间政府针对他的刺杀,背后就有藤田商会的影子。
藤田是藤原的分家,也算是实权贵族之一。
中原中也说着日语,却没有日本人对华族的崇拜情节,看见命令毫不意外,又准备去工作了。
去工作前他说:“今天中岛敦没事,我调他跟镜花来给你守门。”
太宰治嫌弃道:“哎——”
中原中也强硬道:“你别‘哎’,你的人身安全对组织来说是最重要的。”
“中也君。”太宰突然叫到。
“什么?”
“你怎么像老妈子一样啊。”
中原中也呵呵,他早就过了暴怒的年纪,可把太宰治的话当作过耳的穿堂风。
要是每一句话都当真,他得英年早逝,某种意义上,首领宰比黑时宰更让人头疼,中原中也有时会想:这人怎么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呢?
可他把太宰的命当回事啊。
一般情况下,中也不用将太宰治看护得这么严实,可谁叫他最近的表现很奇怪,似乎恋爱了,又似乎没有,中原中也担心他处理太多任务,精神错乱,又或者终究承受不住压力。
——其实太宰治把首领的工作做得很好,可中原中也总觉得,对方的弦崩得很紧,一触碰就会断。
中岛敦跟泉镜花很快就来了,泉镜花畏惧太宰治,一句话不说,中岛敦跟小虎崽似的守在太宰身后,也一句话不说,二者门神似的守在他身后。
太宰叹了口气,颇有自娱精神地想:这样像不像囚犯?
随后又将书拿了出来。
太宰:这么无聊,让我来康康阿叶又在做什么吧。】
……
阿叶被送到了横滨。
这与他考上东大国文系的剧情似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中间少不得有个几十页文字描述,可事实上,做出这决定没花津岛先生太久时间。
阿叶现在东京呆了一个月,文治英子给他请了无数的心理医生,挑时间带他看画展,拜入大师门下,爱子常从神奈川跑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可三人都很忙,前两者工作太多,爱子是家庭妇女有生活要兼顾,阿叶长时间泡在画室与绘画大师的家中。
他在另一个世界被众人称道的歌川派浮世绘画法,便是这段时期习得的,在文治的走动下,他拜入名门,学习浮世绘,同时还在学习油画。
老师们对他的天赋赞不绝口,说他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绘画界的新星。
按照预定,叶藏九月应该去东京大学报道,这没什么,八月家庭医生给他做了几轮心理测试,都说他能够回归正常社会了。
原本文治都吩咐人给他准备入学材料了,谁知道许久不见的津岛先生跑出来说:“帝大……最近的局势不太对,这样,送他去横滨读书吧。”
他口中的局势是□□势,帝大的学生本就行走在激进第一线,战争日益焦灼,政府愈发凸显其无能,学生也越来越不满。
国文系的热血青年向来是最多的,这是传统。
津岛担心叶藏被裹挟着卷进示威□□,那真是给政敌留下打一枪一个准的政治污点。
还不如将叶藏送得远远的。
文治:“横滨,是租界吗?”
“没错。”
“哪所学校?”
“军警的分校就设在横滨,去那里。”
说到军警分校,智商在线的文治表示,他们的学校选址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时候的横滨是日本境内唯一不会落下炮弹的地方,为什么呢,因为各个国家的大使馆都建在那儿,除此之外,横滨已经不是日本人的横滨了,日本人是二等公民,洋人才是一等。
这地方还不容易进去,随着战局进一步推进,外国人对横滨的把控越发严厉,有许多战争流民想要涌入横滨,那外国人自然是不允许的。
至于军警的培训学校,又是另一则笑话,当然,那里的不是总校,总校在东京都呢。
可这也不是说横滨的分校就不行,多得是想要买命的权贵子弟,听说还有稀少的异能力者。
文治从听说这件事起就思忖着:这不是脑子有病,把人质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吗?说是租界安全租界安全,战争一开始没地方是安全的。
可从人身体角度来看,横滨又是个不错的地方,津轻才被轰炸过,他大有“哪怕是做人质,也要把幼弟塞进安全地界”的想法。
文治又说:“军校的话,我担心修治与他们处不好……”
他委婉道:“修治的神经比较纤细。”
津岛不高兴道:“就是因为他一点江户儿的样子都没有,才更要送他去历练。”
文治闭嘴了,心道:你这不就在折磨人吗?
可目前津岛先生是他们家的掌权者,哪怕是文治都不能反驳对方。
这事就被定下来了,他下班后头秃地转告叶藏:你要去横滨了。
叶藏不出所料露出了惶惑不安的表情,他心中惴惴道:“不是去帝大吗?”
晶子也要去帝大呀。
文治:“……嗯,父亲觉得横滨更安全。”
“我、我不想念军校。”
文治为难道:“实在不行的话……我找人给你开病例单。”
去是一定要去的,最多只能钻空子。
叶藏缺乏拒绝人的能力,他只说:“我想给晶子写一封信……”说的时候声音很小。
文治心疼他说:“当然可以。”
叶藏用简单的笔墨描写自己即将失约,前往横滨的事,晶子的回信也来得很快,三四天就到了他手中,不仅没有斥责叶藏,还说横滨是个很好的地方,临海、繁华、空气清新,安全也有保障,是座美好的城市,她还写道:
/我会去横滨找你。/
晶子是这么说的。
叶藏知道晶子收到这封信一定非常失望,可考虑到自己的情绪,她并不会将失望表现出来,这一份体贴让叶藏更加自责,几乎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
信看至最后,晶子邀请他一起去浅草寺玩,说她打听过了,曾爱去的洋果子店还开着,问叶藏要不要去。
叶藏没感自己答应,他先去问了文治,文治说:“当然没问题,好好玩。”
‘纯当是跟那孩子道别了。’
他其实一直派人盯着与谢野晶子,跟设想中将自己异能力捂得严严实实,无人知晓不同,与谢野晶子大张旗鼓救治那些在战争中失去腿脚的士兵,文治不仅没有感叹于她的善心,还在心里一个劲骂与谢野晶子傻。
他愿意将叶藏送走的重要原因是,不希望他跟与谢野再有瓜葛。
可与谢野晶子跟叶藏又是朋友,他要考虑幼弟脆弱的心理,便鼓励他们告别,也算是为上一段友谊划下圆满的句号吧。
文治将这些想法掩饰得很好,可叶藏早就猜到他的小心思了,后者乐得装傻。
‘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能力啊!’
他在心中不住地抱怨着,这可能是他在大愧疚下对太宰治唯一的抱怨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原来的话,我还能说看不懂人心,无法揣测他们在想什么,现在的话,只能不懂装懂,那么多的人心思都很可怕,甚至到了丑恶的地步。’
【太宰治看到这行,心道:呵呵,怪我咯。】
【叶藏的抱怨跟我太宰又有什么关系呢?】
……
8月20日,晴,微风。
2000年的浅草寺不如20年后,一年四季都人流汹涌,游客接踵而至。可即便是在战时,这里都比其他地方更繁华,小贩守在道路两旁的店铺里拼命叫卖,卖三色丸子、唐扬鸡块、冰沙等等,正门外甚至有卖可丽饼的面包车,还有什么韩国最火吐司面包,浅草寺附近都有。
价格稍微高点,比东京市面贵200日元前后。
叶藏早到了10分钟,靠着柱子等晶子,文治派来的保镖不远不近地缀着,与人海融为一体,绝不会让晶子发现踪迹。
过了十分钟,与谢野晶子来了,她精神状态不错,东京的亲戚对她很好,此外也没将对叶藏的不舍表现出来,两人一起逛了寺庙,求过灵验的御守,求的都是学习御守,听说浅草寺的御守很灵验。
下午三点一起去吃了晶子喜欢的甜品屋,是很美味,他们用的应该是伊藤园的高级抹茶粉,阿叶吃得出来。
分别时晶子说:“等去了横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给我写信。”
“好。”
“晶子你……”叶藏欲言又止。
“什么?”
叶藏说:“进东大之后,保护好自己。”他说,“你的异能力太珍贵了,会遭人觊觎。”
与谢野晶子道:“这又有什么,哪怕是受到袭击,我都能治好自己。”
叶藏:“嗯……”
可有些事情,比□□上的伤害更恐怖呀。
“倒是你,是去军校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晶子的双手放在叶藏肩膀上,无比慎重地说,“如果觉得那些男人粗鲁,就离他们远一点,开张肺浸润的单子,去考试就行了。”
阿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就是这么想的。”
……
9月1日,叶藏来到临近海滨、风景秀丽的横滨。
军警学校是住宿制,叶藏因此带了大量行李,文治看看,觉得将大包小包提上jr很不方便,直接划了两三个人开车送叶藏到校。
“本来应该跟你一起去参加开学典礼的,可我最近太忙了,英子也是,爱子代表夫家去参加婚礼,你只能一个人去。”他眼中写满了“悔恨”,似乎在说“我应该早点工作,这就能送阿叶了”。
所有事情都堆积在开学前后的一周中,等想起来要陪伴家人,却发现忙碌的工作呈井喷式爆发,怎么也拦不住了。
文治郑重道歉,阿叶自是摆摆手说:“没关系的,无所谓。”他故作轻松道,“这段时间能跟文治哥在一起已经非常愉快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不必急于一时,以后补上就行了。”
文治:!!!
这是什么品种的小天使?!
爱了爱了。
【太宰另找了本笔记本,在封面上恶趣味地写着《阿叶饲养手册》,至于内容像是国小学生的牵牛花观察日记。
特征7:很会哄人。
要警惕阿叶的甜言蜜语。】
……
横滨的建筑也很有特色,制式自由,和洋并行,军警学校是由钢筋水泥土建成的,气派非常,据说这里曾经是英国某银行的总部,前几年世界经济危机席卷而来,那家可怜的英国银行也在倒闭名单内,恰好当时军警财大气粗,直接将最好的房子买下来了。
保镖司机都在东京打拼,见过东京的其他建筑,看见军警学校后还是赞不绝口,又说这里的海漂亮,应景,衬托得军警学校更好了。
阿叶运气不错,军警学校有2人间4人间6人间,他选择两人间,又抽中了只有自己的上上签,连舍友都无。
这多少给了阿叶一点安慰,进门时高年级的学生正一边喊着热血的口号一边跑步,一二一二的,在操场上挥洒青春与汗水。
阿叶看得胆战心惊,他与热血青春、男子高中生、足球部等名词格格不入,尤其现在倡导男人要具有血性,一想到他要跟男性荷尔蒙最旺盛的青年共度三年,几乎就要崩溃了。
好在舍监看见年纪小,来的派头又足够大——津岛议员的升迁速度如同坐了火箭,文治也格外争气,已成为内阁秘书一类的人物,只要不出站队问题,他们家就是下一个政治世家,送来的小公子必须好好对待。
他客气道:“津岛君跟那些蠢物不同,是跳级上来的天才,军警部门珍贵的大脑、指挥性人才,日课不用太做。”他说,“孩子跟成年人的运动量还是很不同的。”
叶藏顶着他那张写满柔弱的脸道:“谢谢您的提醒。”
……
头两年叶藏还是很顺的,军警学校也不知怎么回事,六年学习制,高中跟大学一并包圆了。
校内欺凌现象屡见不鲜,可欺负同龄男生是弱肉强食,欺负年纪小太多的叶藏就是不要脸了,那些青年又觉得他是个小毛头,不能理解“成年人的话题”,聚众看片,讨论杂志模特时都不带上叶藏,他过得好似隐形人。
叶藏也乐得清闲,文治如他说的那样,给叶藏开了“肺浸润”的单子,就连叶藏也不知道“肺浸润”究竟是什么毛病,可他因为这张轻飘飘的病例不用上体育课是真的。
他非常感谢文治。
总之阿叶的日常就是阅读与考试,感谢横滨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不少画家都搬迁到租界内,他借由歌川光记名弟子的身份混迹在各大画室内,此外,为了满足欧美人的思乡之情,他们还会将艺术品从本国运来,隔三差五开个画展,阿叶更是如鱼得水。
除却要跟龌龊的、思想不比下水道干净的青年男子相处,他的生活算得上快乐,此外还跟晶子保持定期通讯。
晶子按照预定进入东京大学,她足够刻苦,即便在最难的医科内也名列前茅,让叶藏担心的是她的异能力。
她的“请君勿死”在小范围内传播甚远。
对了,晶子还在大学内遇见了其他文豪。
/森前辈学识渊博,目前正任军部少佐一职……/
收到这封信时,叶藏吃了一惊,森少佐,森鸥外?不正是与福泽谕吉并称的文学家吗?
他们在文坛上的地位真的是非常之高,要知道,福泽谕吉可是将头像印在钞票上的人物,虽然在新日币发布会上,福泽谕吉的头像被涩泽荣一取代了。
不过……
叶藏的心情有点微妙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森先生的医术,不怎么高明吧。’
‘说是庸医也不为过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跟与谢野晶子写了封信,隐晦地表示:森先生品格还是不错的,可医术,实在不精进,别看他考试考得高,理论与现实是有很大区别的,且这个人盲目崇拜德国医术……
通篇写满了不要跟他学医,千万不要跟他学医。
这封信看得与谢野晶子一头雾水,心中嘀咕:他这么抗拒,不会森前辈误诊了津岛家的人吧。
真可惜,森前辈的成绩很好来着,是两年就攻克下医科的天才,原来只是理论上的天才,实操不行吗……
她的脑子转了又转:但森前辈想要帮助民众的心是真的……
再看看吧。
割喉医生森鸥外:???
就很冤。
……
【太宰治看到这段:“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竟不知道该吐槽“森先生品格不错”还是他“医术垃圾了”。
他可好奇了,你说叶藏现在就知道森鸥外,未来肯定知道他把晶子带走去搞什么“不死军团计划”,以叶藏的胆小与敏感程度,在被森先生饲养时应该会战战兢兢、鹌鹑似的蜷缩着,度过每一天吧。
‘真是可惜了。’
他想:‘我养阿叶,一定会比森先生养得好呀。’
中岛敦站在太宰治的身后,先被笑容给吓到了,差点儿以为发生敌袭,镜花更是召唤出了夜叉白雪。
“没事没事。”
太宰治对两人道:“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中岛敦干笑:“是这样啊……”
“嗯嗯。”太宰小鸡啄米点头,还怪可爱的。
这时,中岛敦忽然想起,最高干部中原中先生对他的叮嘱。
“首领他,最近很不对劲……”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
这表情放在豪气的中也先生身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中岛敦想: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表情也变得分外严肃。
中原中也吞吞吐吐:“首领他,极有可能……”他压低声音,做神秘状,“谈恋爱了。”
“……”
不知怎么的,中岛敦没有太惊讶,他也同样压低声音道:“是不是那个‘他’。”
中也:“……你小子怎么知道。”
中岛敦支支吾吾:“太宰先生提到过。”
“叫首领,小鬼。”
“是。”
这二者一交流情报,心头大惊:果然,不止是我这么想的,太宰/太宰先生果然谈恋爱了。
中原中也又想:还是那个老问题,他哪里来的时间。
他又一惊:不会是单恋吧?
天呐,那人实在是太惨了。
以上就是他的心理活动,可悲的是,就连中岛敦也不认为,被太宰先生喜欢上是件好事,只能默默在心中为那个“他”点亮一盏蜡烛。
阿叶:阿嚏——】
……
时间跳转至第二年下,叶藏差不多11岁了,不出意外的话,在读完今年后,他就能从军警学校毕业,成为一名军官。
家里人对他照旧没什么要求,津岛先生本看他成绩不错,一幅能进军队打拼的模样,还挺高兴,可叶藏的性格随着时间推移,并未变坚毅,每年暑假回家时,都摆着张畏畏缩缩的脸。
津岛跟军部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喜欢“男儿坚毅不屈的品格”,叶藏这副模样,根本带不出去,塞进军部有辱家风。
他问文治:“你怎么看。”
文治想想道:“辅佐有英子在就够了,家里出一名社会活动家也不错。”
“社会活动?”津岛先生挑眉。
“就是画家,搞艺术的。”
津岛先生想想,觉得也不失一项好提议,首先,叶藏在绘画一途上是有天赋的,其次,但凡哪家能供出一名艺术家,都证明家资颇丰,再加上一些古董拍卖会,他们这些做政客的去不了,身为艺术家的叶藏却能去,还能给家里带来贡献。
“就这样吧。”津岛说,“等他毕业后你告诉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文治高兴极了。
叶藏的生活还是老样子,偶尔去上课考试,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泡在画室、美术馆里,直到某一天,他回到宿舍,突然发现整洁的房间中多出了第二人的生活痕迹。
说生活痕迹也太过,后者明明才搬进来,地上摊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就没见过如此糟糕的打包技巧,衣服都不折叠,窝成一团,他的新舍友生活技能为0。
叶藏懵了,像他这样的社恐,睡觉都要锁门,一定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搬进来第二个人,对他的来说真太恐怖了。
‘我得去买床帘,把床封起来。
恰好有人推门进来——江户川乱步,他的新舍友。
江户川乱步定定地看了叶藏一会儿道:“乱步大人果然没有选错。”
“哎?”
这奇怪的自称,他是小孩子吗,还是女子高中生?不对不对,果然还是,中二病?
江户川乱步越过叶藏,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挪到房间另一边,他将房间一分为二,精准地辟出一条线,同时嘟囔道:“好了好了好了,乱步大人将自己的东西移走了,这样你能好好呼吸了对吧。”
叶藏何止是心头一紧,他害怕得要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为什么他能猜到我在想什么,这……难道他能看透人心吗?还是说有诸如此类的异能力?好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他这样丑恶的人,怎么能被其他人看透呢?
江户川乱步唧唧呱呱,一刻也不停:“歌川派,原来如此,看样子你绘画不错啊,真奇怪,这样的话还来这所学校,果然是父亲的要求吗?我也是,父亲生前就说过,没地方去的话就来横滨投奔他的朋友。”
叶藏心头一动,又露出惯常的笑脸道:“江户川同学是怎么知道我学绘画的?”
江户川乱步突兀地不高兴起来:“什么嘛,你早就推理出来了对吧,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要让乱步先生再回答一遍啊,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又累又饿……”
叶藏当然说:“我请您吃,只要在桌上跟我说说就好了。”
“行。”江户川乱步还是很好收买的,第一天就跟着叶藏一起快乐吃饭了。
叶藏并不知道有个文豪叫江户川乱步,这还挺正常的,他穿越时间节点是1920年前后,可江户川乱步是在1925年以后才出名的,他暂时就把乱步当作是聪明的新舍友,推理能力很强,堪比福尔摩斯。
这有利有弊,首先他并不是故意拆穿自己的面具,这对江户川乱步来说是本能,他就有一双能够看透人世间诸事的眼睛。
即便如此,三番两次被点明心思,依旧是叶藏无法忍受的,他在乱步面前总觉得自己是赤身裸体站在北极冰面上。
但很快叶藏就发现,比起自己这个军警学校的隐身人,江户川乱步的处境要糟糕多了,为什么他知道这一点,因为针对江户川乱步的霸凌愈演愈烈,已经蔓延至叶藏宿舍门口了。
他从外面好不容易回来,还没推开门就被吓一跳,门板上写满了“江户川乱步去死”之类的话,叶藏在门口呆站了半天,根本不敢进去,也不敢旋转门把手。
偶尔有一两个过路学生,看他了愣在那里还挺可怜的,就主动说:“没关系,你进去吧,你是被牵连的,不关你的事。”
叶藏虚弱地说:“劳驾,请问江户川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学生道:“你不知道啊。”
“也对,你身体不太好,平时很少上课,我跟你说说吧。”
他还颇为热心科普江户川乱步的壮举,大概就是暴露A同学的妈妈有外遇,C同学交往的女朋友说是女大学生其实是应召女,老师学术造假等等等等。
那人撇撇嘴道:“都是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的,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炫耀自己的高明吗?”
“你别被他带偏了。”
叶藏点头道:“好。”
但他心中始终存在着疑问,为什么江户川乱步要说出这种话,他就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让自己成为集体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难不成他有什么高妙的见解?
晚上八点,江户川乱步回来了,他衣服皱巴巴的,不是被揍,单纯是他不会洗衣服,不会熨烫。乱步看见门口的字傻了一会儿,去打了一桶水,蹲下来吭吱坑吱擦房门。
叶藏听见门口的声音,悄咪咪把门打开,他比猫更大的眼睛从门缝中透出道:“需要我帮你吗?”
江户川乱步毫不客气,他脑子里根本没有那根弦,直接道:“好啊好啊。”
深夜,两人一起蹲着擦起来门来,远远看去,像两只头靠头互相舔毛的小猫咪。
叶藏忽然问道:“江户川同学是为什么做那些事呢?”
“哪些事?”
“就是暴露同学隐私之类的……”叶藏嗫嚅着,也说不出话了。
“可他们根本就没有隐藏隐私啊。”江户川乱步认真回答道,“信息都记在脸上、身上、手指缝间、一举一动中,怎么可能有隐私。”
叶藏:“……”
我好像意识到症结之所在了。
他重复道:“那些消息,都是你‘看’到的吗?”
江户川乱步撇撇嘴:“当然了,这还用说,为什么你都问这种怪话。”
他觉得叶藏是军警学校里唯一的正常人,只有他跟父亲母亲一样,跟得上自己的思维速度。
那一瞬间,也不知怎么的,叶藏忽然萌生出对江户川乱步莫大的同情之心,这种同情心在他身上还是相当常见的,从很小的时候起,叶藏对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都很好。
‘江户川先生,还是一个孩子呀。’
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恐惧江户川乱步了。
或许是他觉得,乱步比自己更可怜,处境更糟糕吧。
“江户川先生。”
“什么江户川先生,我怎么知道你在说我爸爸还是我,叫我乱步就行了。”
“那么,乱步……”叶藏想,‘该怎么说呢,请跟我一起去看美术作品?他肯定是不喜欢艺术的,一点儿艺术细胞都没有,那如何约出去让他稍微远离这里?’
最后他说:“要一起去吃碗红豆麻薯吗?”
……
【太宰治单手托腮。
‘原来如此,阿叶他这么喜欢小孩子吗?’
‘红豆麻薯,那是江户川乱步最喜欢的食物吧?’
‘阿叶世界的乱步,究竟是原来就很喜欢这道点心,还是因为阿叶才喜欢上的呢?’
‘真让人好奇。’
想着想着,他又在《阿叶饲养手册》上写下几个字。
”8对幼崽非常温柔,喜欢小孩子。”
批注:这不正是温柔主妇的特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