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0201105
晶子买了本漫画。
到底跟叶藏住了一段时日,他投稿的漫画杂志晶子也一清二楚,哪怕是出于当时培养的情谊,在他成为新人漫画家后也是要支持销量的。
更何况……
晶子快步走进吸烟亭,嘴角含了跟叶藏最喜欢的女士香水烟,甜腻腻的味道几乎盖住烟草本身。
‘那家伙,果然没回来啊。’
她几乎有点不爽地想道。
‘玩了大自爆后就一走了之,啧,都说了我不在意让他好好回家,结果还是跑掉了。’
想到这,与谢野晶子的额头上爆出几道青筋,她多多少少能猜到,对叶藏来说透露那么多消息,暴露自己是怎样的人是多么困难且羞耻的一件事,换个角度来说,他能为自己做到这程度,反而让晶子有点诧异。
‘但是、但是啊!’晶子想:‘果然还是非常不爽。’
她加大吸烟的力度,三两口那香水烟便燃烧到极致,裹挟着一身甜腻腻的味道,走进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坐下,优雅地翘起腿。
新印的短篇,也就是开篇巨幅《饿者骷髅》的那一幅,虽有邪典小说的味道,大体说来还能与少年漫搭边,主题不过是简单的除妖故事。
可这主角,怎么说呢?
与谢野晶子哗啦啦地翻着书页,46页纸并不长,最多不过看几分钟,超越寻常漫画家的画技让人震撼,除此之外……
‘怯懦、谦卑、虚伪,还有悲惨的遭遇……’
她不由想:‘现在的漫画都这么硬核了吗?主角是真正意义上的流血又流泪啊。’
‘可换个途径想想,他竟然还有时间完成新作品,无论如何,那个人……养着他的人对他都很不错吧。’
怀揣着如此想法,晶子稍微镇定了些。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福泽谕吉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与谢野晶子方向,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她短靴的高跟一直在地上“哒哒哒哒哒”地点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晶子只要一焦虑,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好在刚才,终于平息了。
“啊,那个啊。”江户川乱步说,“晶子在看漫画。”
漫画?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就是从她家逃走的流浪猫画的漫画。”
流浪猫画漫画?
福泽谕吉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拖拽着长长尾巴,披着打卷黑毛的猫猫用柔软的肉球在白纸上留下梅花印。
他的左半部眉毛抖了一下。
完蛋,有点可爱。
“啊,不过。”江户川乱步单手抵着脸颊,他边说话边往嘴里塞糖果,是葡萄味的软糖。
“他的处境可不太妙啊。”
与其说是告诉其他人,江户川乱步的呓语更是说给自己听的,除了他以为,谁又知道他从漫画中看到了什么,又得出什么结论?
江户川乱步说:“他现在,还挺可怜的。”
……
‘我推开了Lup的大门。’
‘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觉得今天能看见安吾跟太宰而已,我还想喝一杯蒸馏酒。’
抱着以上想法,织田作之助推开了地下酒吧的门,果然,安吾跟太宰已经在了,太宰手上拿着一卷书,可能是漫画吧,或者杂志,周刊少年jup之类的。
他对那本书很不爱惜,它页脚卷边、伤痕累累,被他窝成了一个筒。
“啊,你来了,织田作。”
太宰精神百倍地招呼道。
“啊。”
织田作在他身边坐下,对老板说:“一杯蒸馏酒。”
“讷讷,织田作。”太宰凑上来,“我发现了一部很有意思的作品哦。”
“啊。”织田作说,“那真是太好了。”
安吾无语地说:“你已经展示无数次了。”
看见织田作望过来,坂口安吾说:“就是一篇漫画啊,漫画,你不知道,太宰非常喜欢,缠着我看,说读后感。”
“不是非常喜欢。”太宰打断道,“是很感兴趣而已。”
织田作问:“是怎样的漫画。”
太宰做出了思考的姿态道:“我想想。”
“有了,应该是很绝望的一部漫画吧。”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太宰嘴角挂着笑容,是能让敌对组织成员在看见他时立刻丧失战斗意志的笑容。’
“漫画啊、文学啊,这种东西都是情感的载体吧。”
“嗯。”
他手舞足蹈地说:“我们常说人在极端苦难之后能够创造出优秀的作品,就是这个意思吧。”
织田作点头道:“我承认。”
“然后啊,苦难这种东西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有的人是从战争与死亡中感受到苦难,有的人活着就很痛苦。”
织田作想:‘那一瞬间,我确实产生了奇妙的想法,活着就很痛苦,他是在说自己吗,不,好像又不是,比起痛苦,太宰活着更多是无所谓而已。’
‘于是我问了。’
“太宰。”织田作说,“你那么痛恨那个作者吗?”
‘他的感慨、不爱惜、以及在说到绝望时眼角跳动的神经只能让我想到痛恨。’
“痛恨?”他笑着说,“不,不是那么激烈的情感。”
“只是看到他的画就恶心得想吐而已。”
静默——
打破静默的是坂口安吾。
“最近。”他斟酌着开口,“完成任务之后很少见到你,是有什么新的活动吗,太宰。”
“新活动?”他轻巧得说。
“啊,我只是回家而已。”
他看向织田作:“我要更正我过去的说法,你说得很对,织田作。”
“家里有个人等着,实在是太好了哟。”
……
港口黑手党办公室。
“爱丽丝酱。”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森鸥外以疑惑的、拖长的语调说,“最近太宰君的行动有些奇怪哦。”
“没有动不动就跑到敌人的地盘上闹得一团糟,也没有找我要高血压药低血压药混合,手段……啊,手段并没有变得怀柔,怎么说呢,好像整个人都镇静下来一样。”
“笨蛋林太郎。”他的人型异能力说,“这不是好事吗?那担心什么?”
森鸥外还在兀自碎碎念道:“晚上工作结束后也不见人影,说到底我这个首领真失败啊,连他到底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而且对太宰君来说,想要在生死一线寻找刺激的欲望是不可能转嫁的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根本连什么是活着都感受不到。”
“所以……”他眼中闪过一道光,“太宰君究竟在做什么呢?”
他究竟是在哪里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毁灭欲呢?
爱丽丝努努嘴:什么嘛,明明笨蛋林太郎已经有结论了,还要拿出来念叨,真是大笨蛋、白痴、自言自语的变态!
“真是糟糕啊。”他还在说着。
“那个【中也君】快要完成任务回来了,希望到时候不会闹得一团乱吧。”
“要不然,还是稍微提示一下太宰君好了。”
“人身体上还是要完整地交出来吧。”
……
“咔哒——”
钥匙孔又被转动了。
叶藏静静地跪坐在边角桌上,不想动,也不想起来,可他的腿……就好像听见什么指令似的,因为“他”要回来了,而反射条件地直起身。
人害怕什么,如何感觉到痛苦,没有谁比另一个自己更了解的了。
他衬衫外套着围裙,围裙是鹅黄色的,刚才做了蟹料理。
本来他的料理技术只是平平,却因为不得不讨好他而去学习。
“您回来了。”他低眉顺眼地,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天性的寡言已经无法用面具外壳掩饰了,叶藏什么都不想说。
“嗯,我回来了。”太宰治笑着回应。
他说:“什么嘛,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做‘妻子’的话,你还真不称职啊。”他说,“我今天可是遇见织田作了,他之前说你温驯得像妻子。”
叶藏没说话。
“真讨厌啊。”太宰治兀自说着,“森先生已经发现你了,明明我藏着你没多久,还让我不要太过分什么的,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呀。”
“对了。”他转动眼球,盯着叶藏看。
“我们一起去执行任务吧。”在说这话时他脸上绽放出让叶藏恨不得浑身颤抖的笑容。
“你啊,很少亲临现场对吧,就算是去了,黑漆漆的小矮人也会如同绅士一般体贴,什么都不让你看见,要不然怎么会产生仿佛在打战略游戏一样的错觉呢?”
“死人对你来说,根本就没有杀死人的概念对吧。”
他亲切地钳住叶藏的手。
“这样可不行。”
“黑手党里可不能有胆小鬼。”太宰说。
“既然下命令了,就要好好感受下杀死人的,生命的沉重感才行哦。”
“这些没人教你吧,没关系,其他人无法教给你的,全部由我帮助你学会好了。”
“毕竟我们是同一个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