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还真是不得了啊。”
虎杖悠仁睁大了眼,看着四周几乎被毁于一旦的林木,忍不住感叹。
虽然这里只不过是东京郊区——也谢天谢地只是郊区,原本栽种得齐整茂密的小树林被毁得一干二净,断木倒落在地上,无声诉说方才到底是发生了怎样惨烈的状况。
“嗯,毕竟是特级咒灵嘛。”
相比起虎杖悠仁小心翼翼、生怕诅咒袭击的样子不同,五条悟可就悠闲得多。
他双手插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喇喇地走在断木之间,活脱脱一个咒灵靶子。
不过看这样,也难怪那群都快要腐烂的老橘子这么火急火燎地喊他来处理这个突然出现的强大咒灵——是不是特级暂且未知,不过照这样的破坏力度来看,估计也差不了多远。
“还真是凶残啊。”
五条悟摸着下巴,随意抬脚踢了踢脚边奄奄一息的低级诅咒,止不住咂舌。
普通人眼里或许只不过是犹如狂风过境一般,断裂的树干从横交错。
然而在咒术师眼里,除了一片狼藉的林地,还有那喷溅在断裂树干上的腐臭脓血,以及数不清倒在地上形状诡谲的诅咒。
特级咒物和特级咒灵身上萦绕的强大咒力会不自觉吸引这些灵智不高的低级咒灵,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着实是太夸张了一点。
“好像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啊!”特级咒术师压根没一点紧张的样子,一把拽过身边满脸戒备、小心翼翼的学生,大步向里走。
“真是让人期待。”
*
嗯……
五条悟托着下巴,远远看着废墟中央那道实在是说的上渺小的身影,就算是最强也稍微有些苦恼。
那应该是任务目标的咒灵确实是相当有趣。
不,到不如说是有趣得过了头。
“老、老师……那是!”
虎杖悠仁死死捂着嘴,脸上神情夸张,拼了命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边缘长满尖锐倒刺的骨鞭撕裂衣物,从脊背处寸寸延伸,皎洁的月光下咒灵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犹如鬼魅。
狰狞的骨鞭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舞,在月光的映照下虎杖悠仁能够清清楚楚看到蜿蜒滴落的暗红血迹。
“这还真是……”
饶是见多识广如五条悟,看到眼前的画面也失去了言语。
月光下,衣衫褴褛的少年——先暂时这么称呼那个咒灵吧——跪伏在地上,脸上淌满晶莹的泪水。
漆黑的夜色挡不住六眼的观察,五条悟看得清清楚楚,少年脸上痛苦绝望到极致、似乎下一秒就会因此窒息而亡的神情。
或许是他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咒灵,虎杖悠仁眼前一晃,似乎被什么人强行扯着后领飞速往后退去。
骨鞭上的倒刺几乎是贴着他的脸擦过,划过的气流蹭得脸颊生疼,皮肉都仿佛要被生生割裂。
“轰——”
贴着他脸过去的骨鞭狠狠砸在地上,激起耳中一阵轰鸣。碎石飞溅、虎杖悠仁抬起手挡在眼前,忍不住呛咳几声。
“好险。”他心有余悸地感叹。
可能被是那咒灵脸上的神情震撼,他竟然忘记了眼前的可是凶戾的特级咒灵。
“谁!”
方才的动静惊动了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咒灵。咒灵猛然间扭过头,深红的眼瞳中盛满清冷皎洁的月光。
——不像是其他咒灵那样浑浊昏黄、满满都是恶意的眼神。
——而是清润的、刚才被泪水洗涤过一遍,像是纯真少年一般清亮的眼神。
那咒灵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想要赶紧从他们面前逃离。
——所以果然很奇怪啊。五条悟摸着下巴,尾调上扬“嗯”了一声。
先不说眼前这个咒灵少年身上从未见过的诡异气息,更加让他疑惑的是这家伙的行为。
低级的咒灵看到他就跑五条悟倒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眼前这个明显不该是被他吓到慌乱想逃才对啊?
具体大概可以参考之前那个莫名奇妙的火山头咒灵?
而且——
隐藏在眼罩下的六眼微眨,狭长的白色睫毛轻轻刷过眼罩柔软的表面。
那咒灵少年刚才表现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对于他的恐惧。
与其是说在恐惧五条悟,倒还不如说是在恐惧他自身。
那条骨鞭一击不成,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飞速调转方向,气势汹汹冲向狼狈躲避的虎杖悠仁。
腥臭腐败的气味直冲面门,虎杖悠仁睁大了眼,几乎能够看清那条骨鞭倒刺上沾染的乌黑血迹,看清骨鞭划破空气时带起的小小气流。
要来不及了!
“小心!”
出声的不是五条悟,反倒是骨鞭的主人,那个特级咒灵。
狰狞丑陋的骨鞭忽然间被斩断,虎杖悠仁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就被腥臭的血浇了满头满脸。
这还是多亏了五条悟有无限,不然也难逃虎杖悠仁此刻的命运。
“老师!”虎杖悠仁抹了把脸上的血,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五条悟打断。
“不。刚才的不是我哦。”
“不要碰我的血!”
似乎是看到了虎杖悠仁刚才的动作,那咒灵急忙大喊,险些破了音。
“不小心摄入鬼血的话,你也会变成鬼的!”
会不会变成什么鬼虎杖悠仁不知道,抬起头后眼前的画面已经让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那咒灵脸上的咒纹像是火焰一般蜿蜒盘旋,他脸上神情决绝狠艳,脸上还有飞溅沾落的暗红血迹。
那是他自己的血。
咒灵少年右手拿着一把制式古朴、刀刃鲜红的断刀,毫不犹豫转身一刀斩下刚才攻击虎杖悠仁的那条骨鞭。
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看都不看掉落在一边还在源源不断淌血的骨鞭。
咒灵唇角紧绷眉头锁起,深红色的发和眸在清冷月光下好像是无声燃着的火焰,散发震人心魄的撼动与热度。
“请不要再过来了!”
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往后退,“我没有办法控制住这些东西,会伤到你们的。”
其实远远不止这一个问题。
灶门炭治郎一步步往后退,方才的断口已经堪堪止住血。被赫刀斩断的部位不会因为鬼超绝的再生能力迅速恢复,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焦灼他的神经,他拼命咬紧了牙才没让痛呼声溢出唇舌。
胃部因为饥饿火辣辣地烧疼,胃壁几乎要绞在一起。嘴里的尖锐獠牙咬得嘴唇生疼,不断分泌的唾液几乎要顺着嘴角溢出。炭治郎控制不住舔了舔嘴唇,胃里烧灼的痛苦一遍一遍在提醒他现在所为非人。
“请不要过来。”
他重复道。
他本应死在与无惨的最后一战中,先不提为何醒来之后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忽然间变成鬼这个事实已经让他头脑发懵。
他不应该这样作为新的鬼王活着。
手上的断刀上“恶鬼灭杀”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灶门炭治郎抬起刀,这样想到。
尽管鬼舞辻无惨已经死去,然而若是他还存在,那么恶鬼就不会因此灭绝,悲剧也会一遍遍重复上演。
锋利的刀刃贴上脖颈脆弱的皮肤,明明应该是亮得刺骨的刀身,此刻却像是灼烫的火焰一般,几乎要让炭治郎以为脖颈处的皮肤要被这高温融化。
身后从脊柱延伸而出的骨鞭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念头——炭治郎暂时还控制不住它们——相当暴躁地四处挥舞,四周整齐的林木被毁得七七八八。
坚硬的骨鞭死死卡在刀刃上,任凭炭治郎手上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再让鲜红的赫刀前进分毫。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吸引过来,腐败腥臭的气味呛得他直咳嗽。
在与骨鞭对峙的时候,炭治郎曾经抬头看过一眼那些形状诡谲、不知是何的怪物。那些怪物好像是把他当成了食物一类的东西,然而还没能靠近他就被剩余的骨鞭毫不留情撕碎。
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刎。
灶门炭治郎一步步后退,逐渐拉开与那两个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人类的距离。
他原本就嗅觉灵敏,变成鬼后嗅觉更是灵敏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那两个白发和粉发的男人身上不断传来的血肉甜美气息仿佛是一道酷刑,不断勾引埋藏在鬼本能之中对于食物的渴望,挑拨他的理智,妄图引诱他吃下罪恶的苹果。
炭治郎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失去理智攻击这两个人。
只要等到黎明就好了。
等到黎明,对于人类而言温暖和煦的阳光会洒落在鬼的身上,他会像是在地狱中受到业火的炙烤,燃尽此身的一切罪孽。
就像那些曾经被他斩灭在刀下的恶鬼,断裂的肢体无法再恢复、原本鲜活健壮的肌肉迅速萎靡,就好似被火焰炽烤一般发黑发焦,最后成为一剖随风而散的灰烬,携带着鬼的罪孽消弭在此世。
清晨的曦光穿透薄薄的云层,金黄还带着雾气的阳光轻轻柔柔洒落地面,无声注视凌乱不堪的树林。
于是虎杖悠仁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咒灵伸出手、张开怀抱,迫不及待地投入阳光之中。
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即便必死无疑,也毫无犹豫、决艳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