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唯意在国外读完大学就回来了,常晓菱只是去陪读,毕业后,她跟着谢唯意回沪城,在城里的外企找了份秘书的工作。
因为要回来住,以前的房子自然不能在给前夫。
奈何谢江飞单身多年,在沪城混的一塌糊涂,谢雁和谢郁找不到人,前妻正巧带着女儿回来了,他又死缠烂打。
常晓菱看在他是孩子父亲的份上,分开这几年看不见他的烦,被他又是道歉,又是追求的热情打动,谢江飞拼命打感情牌,带她回忆两人当初结婚前的过往。
常晓菱态度软了些,和他复婚。
但折腾这么几年,家里什么也没有,谢唯意读书又花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
两人住回一起后,谢江飞达到了目的,又恢复了本性。
常晓菱虽然后悔,但复婚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完整的“一家人”。
谢唯意在国外的几年,没有谢雁在旁边做对比,她的生活总算是走上了正轨,母亲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监督她毕业上。
有一次,她去当地另一所知名大学做参观时,见到了宋修竹。
然而,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宋修竹和她没有任何交集,只有她自己,将初中时期唯一一次和他不算愉快的交流,记在了心里。
她想上前攀谈,毕竟大家都是一个中学出来的。
但宋修竹的身边,围绕着太多优秀的人了。
这个时候的谢唯意终于彻底死心。
他依然优秀,依然耀眼,但却和她的世界不可能再有交集,她读的大学,甚至羞于说出口。
或许回国能唬唬人,可在这儿,谁都知道那份学历的水分有多少。
而谢雁,并不关心谢江飞的生活。
她和苏擎、方斯闻回学校看张学书。
老师依然健硕,看见三个人黑了好几圈,就知道这些年他们在外面没少吃苦。
但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工程队的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风里来雨里去,常年不能回家。
方斯闻的父母就是国家工程的,他最懂这一点,但他从未抱怨过。
苏擎性格直接,解决不了心中的疑问,他就没心思聊别的,“张老师,究竟什么事清这么重要,什么事儿能让我不回来就后悔?”
“回沪城之后,你们也应该听说了,”
张学书笑道,“上个月,沪城申请举办世博会成功了!”
这是华国第一次申办世博会成功!
世博会,顾名思义,即是世界范围内的博览会。
十九世纪在颠国首都举办的第一场现代工业博览会,主题是世界文化与工业科技,二战后,首个举办世博会的国家是比国。
那一次的主题为科学、文明和人性。
为了表达这个主题,比国建立了类原子能结构的展馆,向全世界宣告——人类从此进入了科技时代!
这之后,每一届的世界博览会,都有各自的主题,但能够举办世博会,无疑是一个国家的实力象征!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华国向全世界展现自己的盛宴。
既然是沪城申办成功,沪城自然会修建相应的世博会建筑。
“沪城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张学书说,“现在,知道为什么要叫你们回来了么?”
“知道,”
苏擎说,“你想把我们借给城建设计院,转行搞建筑设计。”
张学书:“??”
方斯闻说:“那这可能有点困难,毕竟建筑设计不是我们的专业。”
谢雁就静静看着他们两装。
“倒也不是不可以。”
张学书看着他们认真的表情,“从零开始,先给别人建筑设计的打打下手,我这去联系——”
“错了错了,是我错了,不开玩笑了!”
苏擎笑了起来,随后又收起笑意,“我回来一看,浦江上还是那么几座桥,我就明白了。”
“没错,”
张学书瞥了几人一眼,道,“你们以为是我操这个心?我是替林铸江来叫人的。”
“你们之前那个钢拱桥的方案,被他们当做主推方案送上去了,经过专家评审——”
张学书等了等,见苏擎没有意外的表情,知道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对自己的方案很自信,“被选上了!”
谢雁这才开口,“不是因为世界第一的跨径优势吧?”
“还真有这个原因。”
张学书认真道,“你们也知道,世博会对于华国,对于沪城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将是一次规模空前的世界博览会,华国会建造一些之后也可以有其他用处的标志性建筑,比如正在准备的华国国家馆会成为世博会的博物馆,除此之外,还有一座花桥。”
苏擎说,“您还说我的想法花里胡哨,这个花桥,又是什么,修一座桥,上面放绿植吗?”
“你的想法的确是花里胡哨,可是花的有意思。”
张学书被他逗乐了,“这个花桥,会连接浦江两岸的世博会展区,成为这次博览会的标志建筑职业,供人来往和观赏。每八十米就有一段展览鲜花,基本选的,就是玫瑰和龙胆。”
“听上去有点华而不实呢。”
苏擎小声说,“还是我们的方案好。”
“说什么呢。”
张学书说,“你的方案这不是通过了?”
他继续道,“当时为了等其他方案,等了一两年,经过评审、检验,又花了不少时间。后面沪城大部分的精力在其他方面,这个方案也就搁置了一段时间,不然,你还赶不上!”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
方斯闻说,“华国的很多材料和技术都有了飞跃式的进步,比我们当初预想的还要大,方案肯定还要进行新的调整。”
“没错。”
张学书看向谢雁,“倒是林铸江动作快,他弄了个理论,按照你们方案里说的,开发了个计算机软件,在焊接这一方面,焊接工人也表示,能够挑战这样高难度的全焊接工作。”
将计算机运用到桥梁建造过程中,远比人工更迅速和准确,但焊接工作,依然需要靠工人完成。
“而且,那边还有个要求,”
张学书指着墙上挂着的沪城地图,“你不是有个桥顶的观景平台吗?那个平台,要能够看见世博会展区和花桥,将沪城景色,尽收眼底!”
五百多米的云桥他们都设计过了,还担心这最高点离江面一百多米的拱桥吗?
除了跨径第一以外,这个方案在桥体和理念上,都远超一般普通跨江大桥。
这么看来,在那么多的方案当中,
要达到迎接世博会的标准,还非要这个方案不可!
“等春节过后,你们就可以进林铸江的设计组,这次跨江大桥,他还是总设计师!”
苏擎按捺住激动,问:“真要修了?”
这套当时就是为了“未来”而制定的方案,在现在看来,也依然充满了挑战性!
“方案的细节问题,你们自己去找林铸江。”
张学书说,“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你知道这个方案,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谢雁想也没想,直接道,“钱!”
“对,”
张学书看了她一眼,笑道,“当年第一座跨江大桥,沪城没有钱修,八个多亿,都是贷款修的,第二座依然如此,接近十个亿的造价。”
“我在给你们算一笔账,第四座大桥,四个多亿。现在,这个方案是浦江上的第五座跨江大桥,预算要二十多个亿!”
一座桥,二十多亿。
苏擎和方斯闻闻言,也开始算账。
就连落谷河大桥,投资也才六个多亿。
二十多亿……
似乎那些省下来的几百万价格的螺栓,也变得便宜起来了……
苏擎被张学书这一招说的有些犹豫。
但随后一想,“不对啊,如果没钱,还能把我们叫回来?”
“那可说不准。”张学书坐在椅子上,笑着回答。
实际上,连选进规划里的花桥项目,后面也被取消了。
苏擎看向谢雁。
眼神可怜至极,像一只自己的狗粮盆被人抢走的大狗。
她问,“你看我干嘛?”
苏擎说,“管它是什么问题,看你肯定能有办法!”
谢雁:“?”
张学书憋不住了,才道,“行了,你们两多和小雁学学,她怎么不着急?说明你们对沪城的关注还不够啊。”
系统:这个推理……我觉得是老师对你有滤镜。
“小雁,来,你说说。”
仿佛回到了大学的时候,被抽起来给老师撑场子回答问题。
“投融资体制改革。”
谢雁说,“这是华国正进行的改革举措之一,而在这样的政策下,沪城可以对市政项目进行公开招商。”
张学书这才道,“没错,比起借钱,倒不如让我们国家自己的企业来负责,这次,有中船工业和江南造船厂,还有其他几家一共六家单位联合出资,建立一家为修建这座跨江钢拱桥而成立的公司。”
“所以,老师,您刚才是故意吓我?”
苏擎反应过来。
“谁让你们刚才进来就说,要转行去搞建筑设计?”
张学书摆手,“快回家好好休息吧,我一会还有课。”
材料、技术到位了,资金到位了,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根据如今华国的情况,去调整方案中的其他细节问题。
今年的春节,谢郁也回来了。
他毕业后进入了空军,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春运路上反正也拥堵,赵图强索性今年的春节不做生意,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
有存款和积蓄,还在沪城有房子,不用养老婆孩子,就是如此任性(不。
谢雁把林奉献和全家福的照片彩印了几张,原件放在红铁盒里,其他的照片,用相框装起来,放在家里的房间,谢郁也要了几张。
几年没见,谢郁的身形越发挺拔,小麦色的皮肤,端正俊秀的五官,还有一身的奖徽。
“我还说我晒黑了,结果姐才是晒得最厉害的那个。”
谢郁买了东西回来,晚上他们两和赵图强一起吃年夜饭。
谢雁的手艺没有方斯闻好,但跟着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学了点。
赵图强就别提了,平时只会吃干粮和路边饭馆,让他花时间做饭,不如睡觉。
年夜饭做的很丰盛,谢雁和弟弟说起断崖村。
断崖村的桥建好那天,她去扫了墓,最后一颗糖,原本是应该留在那里的,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带了回来。
外婆和母亲的坟边,青青郁郁,草木茂盛,角落还开着花。
她每去一个墓,就把谢郁和自己的生活,在坟前说一遍。
——弟弟长大了,成了保护人民的军/人。
我也长大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吃不饱饭,没有地方住,我们有新的“家人”,新的朋友,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你们。
“断崖村的桥修起来了,脱贫是迟早的事,”
谢雁摆上菜,叫两人来吃年夜饭,饭桌上说,“王叔有了孩子,在县城住的也不多,那个女人对他挺好的。”
“岂止是好。”
赵图强往嘴里塞着鱼肉,“他现在是小老板了,断崖村的药园,听说他拿了下来,等再过几年,我还得改口叫王老板!”
谢郁听到刘超找人躺车轱辘的事,“小时候他就喜欢欺负人,长大了一样不走正路!”
“对了,”
赵图强想起什么,说,“小雁,你今早上搬回来那几个箱子是啥啊?一大早出去买的年货?是啥好东西,还贴了个标签。”
他把标签往桌上一拍。
那是普通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赵图强勿碰。”
着他不得好好问问?
谢雁差点笑出声,她看着桌上的纸,收敛笑意,道,“没什么,一些平时用的普通东西。”
谢郁悄悄拉着她,凑在耳边压低声音问,“是什么?”
谢郁也压低声音回他,“床单,被套,墙纸,窗帘!”
谢郁立刻懂了,眉眼也笑的舒展开来。
果然还是姐姐厉害。
他这几天每次回到房间,就好像回到了公路上。
还有市中心有红绿灯的那种。
谢郁满意了,坐直身子,开始低头吃饭。
“你们两姐弟有什么悄悄话是我不能听的?”
赵图强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秘密。”
两人相视一眼,一同笑着回答。
与此同时,方斯闻家里也亮着灯。
他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擦了擦手。
“瘦了?”母亲看着他说。
“瘦了!”父亲看着他回答。
“黑了?”
“黑了!”
“吃苦没!”
“肯定吃了,还不少!”
两人一问一答。
不善言辞的母亲,随后默默流着泪。
父亲瞧见了,连忙替她擦泪水,“工地上再累都没哭,回家没说几句话就哭,像什么话!”
方斯闻由着她哭,然后乘了碗鸡汤给她。
“我进了新跨江大桥的设计组,这几个月都会留在沪城,”
他说,“你们留多久?”
语气还是很平淡。
“一个月。”
母亲擦了眼泪,说,“我们争取了最长的假期,这一个月都在沪城陪你,不过,新工程年后就要——”
“说这些干什么,”
父亲拦住她,“尝尝儿子的手艺!”
她看向儿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抱怨,没有怨恨,没有一切负面的情绪。
那双眼睛里,映出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影子。
“苏擎,吃饭了!快点!”
“来了。”
他把手里的照片藏在枕头下,才推门出去。
这是他陪谢雁去彩印照片时,洗出来的存在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过了会,门被人悄悄推开,一个气质颇好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悄悄翻开枕头。
枕头下有三张照片,一张,是三个人站在浦江面前的合影,还是少年的模样。
第二张,只有桥,一座跨过云端的桥,还在施工过程中,看不出来有多漂亮,只能看见下面险峻的山峰峡谷。
第三张,没有桥,却有一个女孩的侧脸。
她站在山顶的巨石上,抬头看向远处染了暖金色的云海,她的眼睛,睫毛,还有脸颊,也染上了暖金色。
风吹起她的短发,
她在看远方,而拍照的人在看她。
门又被推开。
苏擎的脚步顿住,眼疾手快,猛地冲过去,从女人手里拿走了照片,“妈,你——!”
他还没发作,女人就抹着泪抬头,“儿子终于不用单身了,懂自己找媳妇了,苏家有后了。”
话锋一转,抓着他的手急问,“什么时候把照片上的仙女带回来看看?”
他的脸腾的红了,是从耳后红起来的。
“没,没有,吃饭了!”
仓皇逃去了客厅。
屋内的电视机开着。
“让我们一起倒计时,迎接新年的到来——”
“五,四,三,二,一!”
窗外,烟花升空,映照在浦江上,像是开在水里的光之花。
它那么美好,照亮了黑夜和城市。
它转瞬即逝,但却给每个看见它的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欢呼声和喧闹声,从浦江的两岸蔓延开来,沪城高大的建筑体上,各种颜色的光组合出“新年快乐”四个大字。
除旧迎新——对于华国,对于华国的每个人来说,未来,虽然可能有困难,有痛苦,有悲伤,有不幸,有意外。
但也会有惊喜,有温暖,有希望。
每个人,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这一刻,都被跨年的气氛所感染。
都被这样的念头感染——只要活着,就能有希望。
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努力,去迎接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
绚烂的烟花穿过窗户,照在玻璃上,照进屋内,落在相框上。
相框上的人,带着笑容。
谢雁抬头,看了眼里面的人,回报以同样的笑容。
我们过得很好。
你们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