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设计院。
“好消息!”
狭窄的工作室里,林铸江将跨江小组的成员都叫来了,他高兴地宣布,“资金问题,有办法解决了!”
“有钱了?”
“林工,你不是在逗我们吧?”
修一座跨江大桥要多少钱?光是拉索,就要上千万美元!如果按照混凝土型的拉索桥来算,至少也要十几个亿起步!
十几个亿!
那是什么概念?
沪城的财政大部分都上缴国家,一度曾占全国上缴的六分之一,是当之无愧的经济明珠,但近年来,南边城市的开放和崛起,让沪城已经渐渐从第一,慢慢往下滑了出去。
发展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西南跨江大桥的成功,让这个小组里的每个人比谁都想要早日看到跨江桥的修建。
可他们也知道,沪城,没钱!
早在十年前,沪城建设局就根据有关文件,召集了一大批相关部门,包括市规划建管局、港务局、航道局、同舟大学等,和他们设计院一同交换意见,并且设计院在一年后就完成了《跨江大桥初步方案》。
一年做方案,一年做可行性研究,一年编出了最后的报告。
这之后,就是三年的空置。
桥,能修吗?林铸江和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拍着胸脯保证,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只要让他们修,给他们足够的资金和材料,就一定能修出来!
但是,没有。
没有资金,没有材料,终于,三年后方案报上去了,一个月后,上面批示:原则上同意,但要认真进行调查,做好技术经济论证,编制可行性研究报告,再上报。
众所周知,任何一件事加上“原则上”这三个字,那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上面也比谁都迫切地想看到跨江大桥的出现,沪城的开发和经济等不了了。
但是,两个方面的问题——技术问题,经济问题,这两座大山,将项目组心里的开工时间一再拖延。
甚至,还发生了后面的轮渡口踩踏事故,伤亡惨烈。
然而,他们并没有放弃,设计院的同事偶尔会把编制的方案拿出来,会继续收集浦江的数据,而林铸江则奔赴华国各地,修建各种挑战华国桥梁技术难题的大桥,为自己心里的那座梦之桥做各种技术实验。
甚至,因为日方的高昂报价,沪城也在自己拼命地研究修桥钢索。在不久前,一位同志成功克服了众多的困难,将两根十米长的样品样品钢索制造了出来!
这之后,新的工厂建了起来,利用进口的材料,跨桥钢索正在紧急的研制当中,再有两个月,如果工厂钢索试制成功,可以使用,他们就无需高价去购买日方的钢索,实现钢索国产化!
沪城本身,也没有放弃这座桥,没有钱,就贷款!接触各个世界银行,到处寻找资金,借钱,也要修桥!
常奉献明白了,如果资金能解决,那只有一个可能——“贷款批了?!”
“有很大进展!”
林铸江顿了顿,道,“亚洲开发银行同意给我们贷款修桥。”
“太好了!”
“这么说,事能成了?”
“十年了!终于可以往下走了!”
“他们不是一直对跨江大桥能否成功持怀疑态度吗?”
常奉献问,“怎么这次改变了态度?”
“的确,亚洲开发最大的股东是日国,他们表示,要和加国一起来参与跨江大桥的设计。”
林铸江这句话一出来,工作间里立刻议论纷纷。
“加国?因为安娜岛桥?”
“他们不放心我们华国的技术?”
“这是我们华国自己的跨江大桥,放着自己人不用,没道理!”
的确,因为加国修建的那一座世界最大跨径的安娜岛桥,夺得了世界第一,现在风头正盛。
“上面不会同意吧?”
常奉献皱眉,“跨江大桥设计的数据和资料太多了,而且一旦开工,牵涉面积太广,绝不能让国外的设计组成为主设计。”
他看向林铸江,等着这位老朋友的回答,“你怎么看?”
林铸江微微一笑,“我会提交一份大桥可行性报告,并且在报告中声明——”
“华国人完全有能力,也有信心,靠自己修建出一座飞跃浦江的超级大桥!”
他说这句话,不是空口大话,而是站在设计院每个人数十年来的工作经验,以及他们背后,数十座华国桥梁的成就上说的。
**
新的任务压下来,能不能争取下大桥的主设计,成了现在大家工作的压力,设计院的工作再度繁忙起来,新的资料被源源不断地从沪城的各个地方送去审批,沉睡了多年的大桥设计小组重新恢复活力和生机。
没过多久,上面就决定——这座大桥无论如何,都要让华国人自己来设计!
“主设计,是华国人负责吗?”
常奉献刚听说结果出来了,就立刻找到林铸江,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不,”
林铸江脸色红润,眼睛闪着光,高兴地宣布,“是所有的设计,都由我们来进行!”
他拿出刚收到的文件,打开放在常奉献面前,“由我们负责设计主桥和西岸的引桥,同舟大学负责东岸引桥和相关的科研工作。”
“太好了!”
常奉献激动不已。
“不过。”
林铸江却道,“我们的难题还没结束,我们拒绝了亚洲开发的设计要求,就得让他们认可我们的方案,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方案,一定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方案!”
“没问题!”
常奉献笑着保证,“如果交不出满意的方案,你把我交出去!”
“人家银行要你做什么?”
林铸江收起文件,“这件事我已经让他们通知下去了,你就是不跑来,也能通知得到你!你这个性格,是不是得改一改了?别人都说你平日里对人对事不紧不慢的,可在工作上,你不仅不慢,且是快过火箭!”
他说完,才又问道,“对了,今天周末总不上课了吧?这几天你也不把我两个孙子孙女带过来让我看看。”
“院里工作都忙不过来,他们过来不是添乱嘛!”
“你让小雁整理资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咳咳。”
常奉献战术咳嗽。
林铸江放好资料,关上柜子,起身道,“走!今天不加班,去你家看看他们。”
“今天恐怕不行,”
常奉献摇头,“今天他们要参加一个什么,数学比赛?”
“奥数比赛吧?”
林铸江也听自己朋友说过,“这我听说过,这次的考题大部分都是同舟大学出的,他们那群老狐狸,抢人要从娃娃抓起,想看看沪城里有没有什么好苗子,提前给盯住。”
“谁让这几年,高考状元都往首都跑呢!”
常奉献感叹道,“孩子们也挺累的,不过他们主要还是想看看高中部。初中部嘛,就当给孩子们提前见见难题了。”
“这可不好说,”
林铸江想起点什么,“我那个老朋友说,这次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最后一道题,都是同一道,大体差不多,只是初中的会简化一些。等我孙女考完,你可一定要告诉我结果!”
“行了,这两个孩子才几岁?你怎么不说让我把高考成绩也马上告诉你?”
“你别说,”
林铸江有些感叹,“或许我们那个小孙女,真能参加高考。”
**
话题的主角,谢雁,此刻正和致远中学其他参加考试的人走进了沪城中学。
沪城中学的地段好,教学楼漂亮,操场上的五星红旗在晴天下飘扬,门口一个大立牌,画着“考场分布图”。
今天是周末,高中部和初中部没有课程安排,空出来的教室用来做奥数考试教室。
“来来来,”
马黄龙负责这次带学生过来考试,“别乱跑啊,先排好队我数人,等会自己按照准考证号去找考室,考完了在这边草地旁的休息区集合,不要自己提前离开。”
草地旁边就是绿荫,一排未开花的树,树下摆着凳子,给考完的学生休息。
他在清点人数的时候,沪城中学的也在旁边集合了。
“那不是你姐吗!”
说话的是谢唯意背后站着的马尾女生,凌月月。
众所周知,每个言情小说的女主都有一个工具人闺蜜,凌月月就是这样的存在,她的作用,包括不限于和女主对话,交代剧情,帮女主抱不平,以配角视角衬托气氛,替女主说一些女主不方便说的真心话等等。
“她才不是我姐,我和她没半点关系。”
谢唯意冷冷道。
“也是,那是致远的队伍吧,笑死了,致远今年也好意思来参加?”
凌月月他们上课的时候,经常听老师拿致远的举例,“我们是沪城最好的中学,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全市的前十,十之七八都是我们的学生,比如宋修竹,这次期末又是全市第一。”
“这么厉害?”
“他从初一开始就一直是全市第一吧!一直拿到初三,太厉害了!”
“安静,”
每次说到这里,老师就会话锋一转,开始拉踩,“你们不是致远的那群混吃等死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别和致远一样,全市前一百都看不见个影子,你们家长为什么送你们来沪城?就是为了让你们能有个好成绩,将来考个好大学。”
久而久之,致远在他们眼里,就等于混吃等死的。
其实,致远以前和沪城一样,都是一个普通的普通中学,但沪城开始抓教育,搞竞争,办奥赛,严格校风校级,升学率越来越高。
而致远……
不说了。
马黄龙反正是无脸回首往事。
他不提,旁边沪城的老师不提,但学生都是孩子,且这群孩子里,有些还夹带私仇。
“他们两真不愧是两姐弟,”
凌月月拍了拍谢唯意的肩膀,“我听说你妈妈来找过沪城中学,结果人家没要他们!我要是致远的学生,肯定没面来这儿给别人陪跑!”
奥数比赛的题比普通考试难太多了。
只有前三名才有加分资格,下面又分一二三等奖,是普通的奖状,最后,只要能及格,就有一个优秀奖。
对于初三高三的来说,可以冲前三等奖,其他年级的,混个优秀奖,也是“一张奖状”。
但致远——
所有人都知道,致远这两年的奥数比赛,一张优秀奖都没拿过。
致远的考试大纲学生都学不完,更别说奥数题和超纲题。
闺蜜的话极大表达了谢唯意的内心真实想法,她点头,赞同道,“能理解,有些人以为赖在别人家里,自己就能和城里人一样了,不过是东施效颦。”
“他们在家里的时候,就让我外公给他们买辅导书,这次肯定知道我要参加奥数比赛,所以两个都来参加。”
谢唯意觉得自己这个思路很合理,因为她认为,两个人如果成绩好,沪城不可能不收,答案很明显了,成绩差又假装努力,在外公面前做表面功夫,挑拨离间她的家庭,实在是用心险恶。
“那这不就是学人精吗!”
凌月月惊呼,“我还说你哥长得不错,结果——”
“他不是我哥。”
谢唯意斩钉截铁,“我和他们只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而已。”
“你说得对,咱们不管他们,”
凌月月点头,“对了,这次初中组都是一起考的,说不定能遇到初三的宋修竹呢!”
她激动道,“要是能和学神一个考场,我死也值了!”
谢唯意却红着脸,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希望吧……”
全校都认识他,但她也只是远远地看见过那个少年,站在升旗台前,白衣整洁,清俊好看的样子。
**
致远的学生清点完了,马黄龙去和沪城中学负责组织考试的老师做登记。
对方看了他一眼,“啊,致远的啊——”
“嗯。”
“哦?来了三十多个人呢?”
“怎么了?”
“没怎么,就觉得,你们学校也挺厉害的。”
能凑到三十多个人来参加考试,再一看,居然大部分都是初一的,初一的和初三的比,铁铁的炮灰啊。
对方没说几句话,但明里暗里都在传达一个信息——“你们致远年年送这么多人来陪跑,也挺不容易”。
马黄龙拿着准考证,黑着脸直接走了。
他一张张地检查准考证,看到谢雁、谢郁的准考证时,手上动作一停,把这两个孩子的准考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最后在心里暗自祈祷。
你们两可千万别是绣花枕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给致远冲一个——哪怕只是三等奖——也能吐气了啊!
**
谢雁进了考室。
她和谢郁不是一个考场的。
考场里已经来了一半的人,大部分都是沪城中学的考生,还有小半其他学校的。
致远的,只有她和——热情洋溢的寸头。
“雁姐!”
寸头高兴地打招呼。
全教室的人和讲台上的老师都看着他。
寸头吐了吐舌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过了一会,考场的人都来齐了,只有她旁边座位上的空着,老师看了眼时间,正准备宣布纪律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个人。
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
那个人穿着沪城的校服,比谢郁高很多,但都是一样的瘦,他走进来,在谢雁旁边坐下。
全教室的眼光都在他身上,有人激动,也有人议论,还有来自寸头等吃瓜群众的好奇等等。
唯独谢雁,头也不抬,更没有看他一眼。
她只是乖乖坐在座位上,靠着椅子,等老师发卷子。
铃声响起,正式开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