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无视这个声音,不然死亡就会伴随着弓弦恐怖的“嗡嗡”震动声和箭矢破空的尖啸声转瞬间而至。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所以尽管有些畏惧,有些些疑惑,可汉子还是转过身来,看向声音发出方向。
只见护墙上那名年轻的大人冲他招了招手。
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返身走了过去,远处二十多名奴隶也一起停下脚步,静观其变。
“想不想过来和我一起打天下?”张亦隆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汉子瞬间陷入了茫然之中。
和这位大人一起打天下?好一会儿汉子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这是要招揽自己?自己怎么就进了这位大人的眼了?
“不仅是你,你身后的那些兄弟,想来的话,我都要了。”张亦隆微笑道:“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起码都能把你们当人看。”
汉子认真的想了想,轻叹一声,仰头抱拳道:“谢谢大人赏识!只是我等家人都在蒙古人那里,不能为大人效力。”
他都没敢问这位大人是如何知道和他一起送马来的是他的朋友和兄弟。
“没事,”张亦隆一伸手,旁边的邱成马上递来一壶酒,“你们送马过来,辛苦了。”说着,就把酒壶抛向汉子。
汉子愣了下神,赶紧伸手接住酒壶,入手沉甸甸的,不由让他肚里的酒虫翻了个身。
“元标,再给他们一壶。”
杨元标也抛过去一壶,汉子稳稳接酒在手,躬身施礼道:“谢大人!”
就在汉子起身之时,张亦隆说了一句足以改变他一生的话:“如果有一天,想来投奔我,到太平堡找我,就让张正让你来的。”
“谢大人!”汉子这一次没有行礼,反而抬起头来认真的看向这位微笑的大人,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有人愿意招揽几个奴隶?
“最后提醒你一句,晚上就别来夜袭了,会死的。”
汉子闻言浑身一颤,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自己的同伴。
片刻之后,奴隶军如潮水般退去,粮仓前的战场上只留下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血迹和些许人类的残肢,还有百余匹战马的尸体无人问津。
更远处,蒙古军队中已经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
蒙古骑兵撤退了。
来时如风,去时如潮!
就在振威军的眼前,蒙古军来个漂亮的前队变后队。
一个个千骑队整齐的拔转马头,随着牛角号声,整齐的退向天际线。
这就完事了?
护墙上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蒙古人的损失实际上并不大,奴隶军确实是死伤过半,可第一次进攻的那支千骑队,算上伤重不治的也才不到四百人,对于一支四五千人规模的蒙古骑兵来说,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大家都在猜想,奴隶军退下去后,就要轮到蒙古骑兵主力冲杀了。
结果,就这么撤了?!
一直看到蒙古骑兵最后一个千骑队开始拔马西撤,护墙上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进而欢呼声四起!
“振威军万岁!”
“大帅万岁!”
他们当然有理由欢呼,之前打退太平堡的乌合之众不算什么,可这一仗却是击败了纵横草原上百年的蒙古右翼三万户中鄂尔多斯万户的精锐骑兵,这足以让这些不久之前还是百姓的振威军士卒兴奋和自豪了。
就算是大明边军,据守这么块弹丸之地,以数百人抵挡数千蒙古骑兵的攻击,都可以说是一场大捷了。
只是没有割取首级,让一些出身大明边军老兵有些不太适应。
只有张亦隆面色凝重如水。
“大帅……”方布注意到张亦隆脸色不对,又想到刚才大帅对那个奴隶军汉子说的最后一句,一层阴云迅速笼罩上他的心头,难道蒙古人还要发动夜袭?
可他刚想问一句,就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
“等蒙古骑兵撤远了,你就带人下去把战马牵回来,顺便割些马肉回来。”扔下一句话,张亦隆转身下了护墙。
“多割点,一会儿大家好好吃一顿!”张亦隆又补充了一句,粮仓里所有士卒再次欢呼起来。
刚走了几步,张亦隆察觉到唐茂华没有跟上,扭头说了句:“你们跟上。”
“是!”唐茂华赶紧招呼少年掷弹兵们跟上。
护墙上的标营士卒们脸上显出了难以抑制的羡慕,这些少年掷弹兵真是三位大帅的心腹。
见到张亦隆等人下了护墙,姜玮也松了口气,从桦木炮后站起来,有些不安的说道:“大帅,我擅自做主发炮,请大帅治罪。”
“治个屁的罪。”张亦隆走到姜玮身边一拍年轻标营统领的肩头,扭头看向堪称血流成河的粮仓缺口,“一个合格的军官没点随机应变的能力怎么行?”
“可现在只剩下一门桦木炮了,”姜玮还是觉得这一炮有点可惜了,“我本来想着等蒙古兵冲进来的时候再用,可看到那些奴隶军像疯了一样,就想着一炮能把他们的士气打崩也是值的。”
“你想得没错,”张亦隆提高了声音,对身边的少年侍卫、少年掷弹兵和标营将士说道:“以少击众,最重要的就是打出我们的气势,打掉敌人的士气,姜统领这一炮放得非常好!”
“一炮就打掉了蒙古人的士气!当记一大功!”
“是,大帅!”一个书办赶紧拿出笔墨开始在功劳薄上记了起来。
“这……”姜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一炮不仅没罪,居然还有功。
“行了,别废话了。”张亦隆再次重拍了姜玮的肩膀,“你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紧接着张亦隆就下了三道简捷明了的命令,全军轮休,准备开饭,天黑之前完成备战。
至于这些命令如何执行,就不是张亦隆需要考虑的了,姜玮是标营统领,方布是副统领,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好,那这个统领也就别当了。
扔下这些杂事后,张亦隆让少年掷弹兵们先去休息,自己带着少年侍卫们直奔临时伤员收容所。
到了用于临时伤员收治的板房前,张亦隆沉默了。
一个浑身沾满满血的年轻人坐在门槛上用一根烟杆正在狠命的抽着烟,看到张亦隆过来,刚要起身,就被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不用客套了,累坏了吧?”
年轻人看向旁边的空房子,“大部分都没救过来,尤其是被喷筒打中的,就算没烧死,大多也毒发身亡了。”
张亦隆一皱眉!这喷筒威力这么大?点把身后的少年叫了过来,“邱成,你带些人出去,把所有没用过的喷筒都捡回来,顺便把所有能用的长枪也都捡回来。”
邱成领命而去,虽然说少年侍卫大多因伤留在了临时营地,可作为侍卫统领,他的职权与营官等同,自然可以随意调动标营士卒。
“其他人怎么样?”张亦隆刚要进屋去探视一下,就被年轻的医士拦下了。
“我刚给他们服下金创药和止疼散,现在都睡了。”过度的劳累让年轻军医有些不耐烦。
站在张亦隆身后的杨元标眉头一挑,刚要说什么,身边的唐茂华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事。
年轻医士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视,起身抱拳:“大帅,我……”
“没事,”张亦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里,你说了算,需要什么东西就直接去拿,不用找姜玮和方布,就说是我的意思。”
说完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年轻医士再次重重抱拳!只为这份难得的尊重!
“对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晚上说不定还有场恶仗要打呢。有你忙的。”只是张亦隆扔下的这句话把年轻医士重新拖入了地狱。
今晚?!恶仗?!
年轻人目瞪口呆。
杨元标直接笑出了声,真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