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起来,都动起来,把那边的木材麻利点搬上城墙!”
“还有那边拆房的,都他娘的小心点,别把木材弄碎了,内城的柴火够用了,这是要上城墙当檑木使的,弄得那般碎,你指望用木屑炸死契丹蛮子吗?”
“喂,那边装石头的,你能不能快点,没看到一堆兄弟排着队等着你装吗?你要是软了就下去歇着,让其他兄弟上,正好好多兄弟眼红你这位置!”
云州城内,城墙附近简易搭起的台子上,督察官扯着嗓子吆喝着。
那边背着背篓,等着装石头的士卒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老王你要是不行了,就下去歇着,换其他人上,好多人都想着那口热酒呢!”
“滚滚滚,一群王八犊子,这活计轮了多少人才轮到老子,你们就眼巴巴的排着队等轮换吧,那壶凤翔红老子今天喝定了!”
老王骂骂咧咧的回应,手上的动作却是快了几分,他可不想指标没达到的就被换下去了,不然他这一个多时辰不是白忙活了?他可是嘴馋凤翔红好久了。
这凤翔红乃是近几年岐王府流出一种烈酒,传闻是岐王帐下的那位绝顶谋士——姜先生所酿造的,不仅酒性极烈,远超一般酒水,更难得的是口感浓郁,醇厚柔和。
老王也就是当初誓师出征前,喝上了一碗,那滋味,他这种贪杯的尝过之后,便再也忘不了了,只觉得其他酒水都是庸碌之辈!
他曾打听过,这凤翔红,便是在凤翔,一坛至少也得两贯钱,还是有价无市。
现在,为了激励大家守城,岐王拿出凤翔红来作为最为劳累的岗位上完成指标的奖励之一。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就是一杯普通的热酒,那都是一种享受,更别提凤翔红这般美酒了。
像老王这样的好酒之徒,哪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那就是再累,也得咬牙在两个时辰里,装完这一堆石头!
“老王,我帮你搬两块,到时候你匀我两口凤翔红咋样?”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士卒转过身,将背上的背篓露给老王,笑着调侃。
后边排着队的士卒跟着附和:“老王,这家伙就是贪心,我们一口就成!”
“他娘的,你们这也要卷!”
络腮胡士卒忍不住笑骂。
“滚,奖励拢共就一壶,每个人都来给我搬两块匀两口,老子还要不要喝了?”
老王麻利的给那络腮胡士卒的背篓里装上三块大石头,没好气的说着。
“得了!”
络腮胡士卒也不强求,紧了紧背篓背带,就背着石头走了。
······
城墙上,女帝身着岐王君服,在多闻天的陪同下巡视,远远地望着这一幕。
两人听力都远超常人,虽是在城墙之上,却是将城墙下的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对话虽然粗鄙,但其中展露的蓬勃热情却是格外高涨。
“外边四面围城,将士们还能有如此热情,当真是不易!”
女帝那特意画得粗重些的眉毛微微挑起,绯红的眸子里满是欣慰,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将士们为心中大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城外纵使有再多的敌人,他们自然也能分毫不惧!”
多闻天在一旁说道,想起当初姜先生说的话,声音不自觉便激昂了几分。
她记得姜先生是这样说的:当一支军队有了信仰,任何强大的敌人,在它面前都是土鸡瓦狗,而我就是要让岐王成为这支军队的信仰!
想来,姜先生就是料到了如今的局面,当初才会费心费力的去训练这支军队吧!
“虽是如此,但该有的激励制度不能忘,该有的奖励需得分毫不差的给到将士们手中,不能辜负将士们的热情!”
女帝收回目光,继续在城墙上巡视。
她比多闻天看得自然是要更透彻一些,将士们的这般热情,固然与云卿之前的训练有关,但跟现在的激励制度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毕竟,没有什么人的热情是无穷无尽的。
“是!”
多闻天恭敬的应了一声。
巡视完一圈,返回到南门城楼,便见到刘豫正在城楼门口等候。
“参见岐王!”
刘豫瞧见女帝回来,连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进去说吧!”
女帝点了点头,便越过刘豫率先走进了城楼当中,刘豫与多闻天紧跟在后边。
女帝在桌案前坐下,多闻天跟着随侍一旁,刘豫留在庭前,朝着女帝躬身一礼:“禀岐王,东门与西门方才又遭受一次袭击,不过仍是雷声大雨点小,看样子只是佯攻,东门击退了几波云梯上的人,他们就推着云梯退了,西门那边都未攻城,只是推着云梯出来转悠了一下就回去了!”
“嗯!加强戒备,不要放松警惕!”
女帝点了点头,通过佯攻来耗费守城方精力,是攻城惯用手段之一,你明知道这攻城极大可能是假的,但你不能去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想了想,女帝又说道:“白天让将士安心歇息,主要提防夜袭,当然,戏得做足,不能让契丹人瞧出端倪来!”
“是!”
刘豫恭敬应声退下,走出城楼时,正好与一脸冷淡的裴云知擦肩而过。
他没有试图与裴云知打招呼,倒不是说他对裴云知有意见什么的。
只是他之前尝试过,且不是一两次,而裴云知少有回应。
这是一个眼高于顶的女人,不过这个女人确实有自傲的资本,她的剑术确实是当世最顶尖的。
大帅曾评价过,裴云知的剑,有不输当年剑圣裴昱的风采。
不过,之前他以为裴云知仰仗的只是剑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裴云知的才能远不止如此。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前不显山露水,在见过岐王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的才能全部展露出来。
难道是想转投岐王?
想及此,刘豫悚然一惊,这可是犯了大帅的大忌啊!
要不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他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听闻那位天立星就是岐王的人,那可是叫板大帅的存在!
裴云知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察觉到了刘豫的异样,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刘豫。
“走了,走了!”
刘豫只感觉脊背一寒,心里催促着,连忙加快了脚步离开。
见刘豫离开,裴云知收回目光,行至庭前,朝着女帝躬身一礼:“查清楚了,这两日攻城的,是耶律苏、耶律海里与耶律颇德三人。”
“哦?都是耶律倍的人吗?”
女帝疑惑了一声,若有所思。
耶律尧光回归的消息,前几日她便知道了,攻城的只有耶律倍的人,这不免让人想到,耶律尧光是想消耗耶律倍在契丹南征大军中的势力。
而耶律苏、耶律海里与耶律颇德三人这两日多次攻城全是佯攻,没有一次是真正的进攻,这种无声的反抗,则是证实了这一点。
“如此,我军将士倒是可以轻松一些,以逸待劳了!”
女帝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既然耶律尧光想通过云州城来与耶律倍的人博弈,那便由他们闹去,我自以逸待劳。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闻言,裴云知出声提醒。
耶律苏、耶律海里与耶律颇德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对于战场不说细察入微,却也是对洞察对手的破绽有着敏锐的嗅觉。
真要是让这三人看出破绽来,未必就不会趁机攻破云州城。
“那是自然!”
女帝点了点头,看向裴云知说道:“这就得不良人和幻音坊盯紧些了,耶律尧光不可能给耶律苏、耶律海里与耶律颇德三人太多的时间,到时候必然会大举进攻,守城将士不能被空耗精力,需得养精蓄锐才行!”
“是!”
裴云知与就在女帝身旁的多闻天齐声应道。
这时,广目天火急火燎的走进城楼,行至裴云知身旁,瞥了眼裴云知,单膝跪地行礼,强忍着激动,故作平静道:“启禀岐王,属下有要事禀报!”
“无妨,直接说吧。”
女帝摆了摆手,示意广目天不必忌讳裴云知。
得到女帝的首肯,广目天这才激动地说道:“禀岐王,城外有人用蛊术传来消息,兵神大军到了!”
女帝闻言,顿时美目一怔,猛的起身:“可是需要城内配合?”
“那人说我军专心守城即可,待契丹大举攻城时,兵神大军自会出击,一举击溃契丹大军!”
广目天言语激动,她虽不知兵神大军为何等军队,但想来是姜先生的安排,既然是姜先生安排的,那这所谓的一举击溃契丹大军,就绝不是空谈。
“好好好!”
女帝连说三个“好”字,那几乎快要写在脸上的激动,并没有比广目天少上多少。
不过,在女帝的强大定力下,这激动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便沉声下令道:“尔等都下去好生准备,决战即将到来,云州城决不能在兵神大军击溃契丹大军前被攻破!”
她比广目天要知道更多关于兽形兵神大军的内情,即便是以她的定力,也难免有些激动。
与广目天根据一知半解的消息猜测不同,云卿亲口与她说的,那支兽形兵神大军,非人力所能敌,契丹所引以为傲的铁骑在兽形兵神大军面前,实属不堪一击的存在。
“是!”
知道些内情的广目天与多闻天一同应声。
而半点内情不知,全程听得云里雾里的裴云知则完全是有些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还在讲怎么守城吗?怎么这就决战了?
什么兵神大军这么强大?竟是连四十万契丹骑兵都不放在眼里?还说要一举击溃?
饶是以裴云知那般冷淡的脸上,也不由挤出了一堆的疑问。
“此时多说无益,到时你自会知晓,同她们下去准备吧,距离契丹大举攻城想必不会太久了!”
见裴云知满脸疑问,女帝也没想解释什么,主要是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也未曾亲眼见过兽形兵神怪坛,对兽形兵神大军的强大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全是源自云卿之口,不了解,不信任云卿之人,便是解释再多,也难以让其相信。
毕竟,由一群怪物组成的军队本身就难以让人相信,更别说这支怪物军队可以轻易击溃四十多万的契丹大军了。
“是!”
裴云知的脸色恢复冷淡,只是她的眼里仍是闪烁着疑惑的光彩。
旋即,裴云知与多闻天、广目天二人一同退下,准备去了。
仅剩女帝一人,城楼里的气氛肃然一静。
兽形兵神大军所带来的激动还没持续多久,女帝就不免想起了姜云卿,脸上的喜色变成一抹愁绪。
“都快决战了,可云卿为何还是半点消息没有?”
“云卿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女帝连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嘴:“呸呸呸!别乌鸦嘴,得想些好的。”
“也许,云卿只是没有联系到上京的不良人,其实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也许,云卿只是被一些困难给拖住了!”
“也许······”
女帝拂手,城楼房门自行关上,对自己有些恼怒道:“也许,也许,也许什么也许啊!”
“这个负心汉死了才好!”
意识到自己再一次为姜云卿失态,女帝又有些气恼:“不行,也不能真死了,最好是毁容、残废了才好,看你还能不能出去沾花惹草!”
想想还是有些心烦意乱,气鼓鼓的冲到屏风后,冲着姜云卿的画像凶狠的威胁道:“姜云卿,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不给我平安回来,我回凤翔就把蚩梦那个小贱人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她藏在剑卢别院了!”
“呼呼呼”
女帝胸口剧烈起伏着,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帝剧烈起伏的胸口恢复平静,指着姜云卿画像的手,不知何时抚了上去。
轻轻抚摸着画像上姜云卿的脸庞,女帝的眼里已满是泪花,所有的恼怒与心烦意乱转瞬成空,房间里只剩下轻声的呢喃。
“云卿,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