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不良情绪累计到一定程度几近爆发的上官笙兰不谈,在海族和煌朝进行交接的这个港口城市——扬州城里面,规模最大人流量最多,格外嘈杂热闹的集市上,一位全身笼罩在浅蓝色的斗篷中的高个怪人,长着肉色蹼足的手牵着另一个带着黑色铁面具遮住下半张脸的白发怪人,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令人在意的是,这番奇特的景象,却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有些不情愿地被瑟琳娜拽着前进,黑具意外发现周围众人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这让经常引起围观的他,大大的眼中充斥着满满的疑惑。
似乎是看出来黑具对目前情况的好奇与不解,瑟琳娜放慢了一下脚步,一边仔细观察着一个卖炊饼的小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奇为什么没人在意我们?其实是我用术式降低了咱俩的存在感,毕竟我的任务是要更好地了解陆地上的情况,引起注意导致围观可是敬谢不敏。”
说着,她用手拿起来摊子上一个用厚厚油纸包好的炊饼,而一旁那个卖炊饼的矮胖子和大量的顾客却对此一无所察。
好奇地端详着手上的炊饼,瑟琳娜在它酥香气味的诱惑下,忍不住张开樱桃小口,对着烤得金黄酥脆的炊饼边缘轻轻咬了一口。
“嘶——”一旁的黑具刚想提醒她当心烫嘴,就看到瑟琳娜被烫得小手一抖,差点把散发着白面香气的炊饼掉到地上。
不过即使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瑟琳娜也没舍得丢掉手上的炊饼,而是认真地对炊饼摊顾客观察起来。看到他们的吃法之后,瑟琳娜有样学样地对着热乎乎的炊饼撅起淡蓝色的嘴唇吹了几下后,这才继续品尝了起来。
“嗯,这种感觉是什么?在嘴巴里面一下就碎掉了,但是马上又变得软软的直接就能吞下去,还在舌头上残留着一股香甜的味道,越嚼越明显。”
“陆地上的食物,真的比起海里面要丰富多彩许多啊,呐……”眼带星星看向黑具,瑟琳娜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先快速鼓着腮帮子咀嚼了几下,咽下嘴里满当当的炊饼后,瑟琳娜意犹未尽地对黑具伸出了右手:“我叫瑟琳娜,你的名字是?”
看着瑟琳娜递过来的手掌,黑具先是歪头思考了一下,这才缓缓伸出自己雪白而长着漆黑而锋利直接的手掌,和她握在了一起。
“黑具。”
二者手掌接触到的那个刹那,瑟琳娜猛然发现,掌心的肌肤反馈给自己的并不是和那位将军一样的温暖的柔软触感,而是一股如坠冰窟的战栗触感。
瞬时,瑟琳娜仿佛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因为贪玩去深渊禁区探险,在无意间触摸到一块儿埋藏在海崖淤泥里万古不化的坚冰时,被它那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恐怖寒气直接吓回来的经历。
动作甚是粗野地抽回手掌,瑟琳娜朦胧之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和一个从巷子里跑出来的矮小身影撞作一团,身形不稳之下直接带翻了一旁顺路经过他们身边,装着满当当废石料的手推车。
哗啦一声,大小不一形状也不尽相同的废石料洒落一地,而摔在瑟琳娜怀中的那个矮小身影也看到了她真正的面容。
看到怀里小女孩放大的瞳孔,瑟琳娜脸色一沉,急忙挥手放出一团浅蓝色的光雾,修复了刚才措不及防之下露出间隙的幻身水罩。
再次看向怀中的矮小身影,瑟琳娜却愣了一下。
那个在摔倒时被自己下意识护在怀里的矮小身影原来是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女孩,此时的她并没有像瑟琳娜想象中那样大呼小叫,反而是在看到自己与普通人类相去甚远的脸庞后,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
但也仅仅是一瞬的惊喜,在瞥见自己群甲上挂着的煌朝官府腰牌后,小女孩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不过很快,暗淡的眼神化为了坚定,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脏兮兮的小女孩随手拿过一旁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废石料递给了瑟琳娜:“姐姐,我求求你,呼好这个东西等我来取,好吗?”
下意识想要拒绝的瑟琳娜在挥手时偶然与什么接触后顿了一下。
迟疑片刻,瑟琳娜伸手缓缓接过来小女孩递给自己的废石料。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小女孩从另一边拿起一个圆球,起身向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扫了一眼身旁那位五大三粗,骂骂咧咧地回收着洒落一地废石料的推车男子,瑟琳娜眼中带着疑惑看向小女孩背影消失的巷口。
被无理对待的黑具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这时才走上前来,一点也没有不愉快的样子:“怎么了?她拿了你什么东西吗?”
摇了摇头,瑟琳娜收回目光:“不……只是好像感觉到了一种似乎很熟悉的气息。”
说完,瑟琳娜捣鼓了一下手中的废石料,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发现后,面带疑惑看向了黑具:“你们陆地上的生物会喜欢送石头给别人?”
不明所以地摇头晃脑,黑具又恢复了那种“智慧”的表情。
询问无果的瑟琳娜也只能作罢,心想刚才两种说不出的感觉看来都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这么想的话,来到陆地上后自己的确有些不适应,那还是早点回去跟那位亲爱的女将军大人汇合吧。
一边想着心里事,瑟琳娜一只手拿着小女孩送给自己的废石料,转身朝着楼船的方向走去。
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黑具有些不知所以地挠了挠脖子,迈开脚步跟上了瑟琳娜。
走之前,黑具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远处某位带着一堆人马招摇过市的公子哥。
……
忽然打了个哆嗦,公子哥迅速扭头看向四周,在扫视一圈无果后,他有些诧异地拍打着手中的折扇:“奇怪,也没人盯着本公子看啊,刚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疑惑地摇摇头,公子哥正心想可能是自己产生了错觉,随从中的一位贼眉鼠眼的狗腿子在这时殷勤上前,关切地询问道:“欸少爷,您没事吧?难道是昨晚和易公子他们喝的花酒不够好吗?那您要不要去挽风阁寻个新到的妹儿冲冲喜?”
用折扇轻轻拍了一下这狗腿子的头顶,公子哥笑骂道:“得了,常五你个狗东西想着什么本公子还不知道?我可告诉你啊,今天咱们出来办的是正经事,要是因为照顾挽风阁的生意误了时辰,我还拿什么去找我爹炫耀,又拿什么去孝敬我娘?”
别看被公子哥教训了一顿,那常五却是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容赏一样,舔着张贱兮兮的脸,看似速度极快,实则雷声大雨点小地自己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欸!看我这张破嘴,少爷您说得对啊,老爷夫人才要紧,是常五我多嘴了。该打!该打!”
“行了行了,你个只知道献媚的家伙。”用折扇拦下常五的手臂,以此止住第二个即将落在他脸上的巴掌,公子哥看了一眼繁华的街道,有些怅然若失,“哎!说起来本公子这二十几年都快把这扬州城玩了个遍了,腻歪腻歪。今天去办正事的路上也只能先看看有什么本公子没见过的东西了。”
听见主子的叹息,常五猥琐的眉毛不由得抖动了几下。
这扬州城最大的官也就是你的老爹,扬州督察使白轩仁老爷了。仗着他的名号,您在扬州城过了这么多年纸醉金迷的日子还不满足吗?
不过主子的需求当狗腿子的是一定要能满足的,不然的话,怕是自己只能应了那句当今掌权太后杀掉先帝用了多年的老太监时说过的名言。
两条腿的主子不好找,四条腿的狗有的是。
思来想去,常五忽然想起最近扬州城声名鹊起的一个算命老瞎子,自家主子逍遥了二十几年,就是没有算过命。想来是舒服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也不用去算命。
但是这东西自家主子没见过啊,妙就妙在这里。
如果那个老瞎子真有几分本事,能算出来自家主子的背景,那顺着说几句舒服的话,把主子哄得开开心心的,自己也有福。
要是那老瞎子根本没什么能耐,只知道招摇悾骗的话,就直接替主子砸了那个老瞎子的摊子,也让主子顺顺气长长见识,免得以后被别的江湖骗子忽悠了,到时候老爷看自己也会更加顺眼。
怎么想常五都觉得这个主意对自己有利,况且老瞎子的摊子就在今天过去的必经之路上,算个命也耽搁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常五露出一副猥琐的贱笑,凑到感慨自己生活无趣而枯燥的公子哥身旁,讨好地开口道:“公子,我听说咱们扬州城最近来了一个游方的老瞎子,给别人看相算命那叫一个准,而且基本上出的也都是好卦连连,咱要不……”
说着,常五向前铺开短小的手臂,做出一个滑稽的动作:“顺路去看看?”
听完常五介绍的信息,公子哥一下子来了兴趣:“扬州城还有这种人吗?那本公子可得去给他捧捧场子。”
啪啦一声打开折扇,公子哥摇晃着上面用一笔好书法写出来的“翩翩佳人”四个大字,带着一众仆从浩浩荡荡朝着常五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路上,公子哥的耳边传来常五讨好的声音:“小人记得公子这么多年还没算过命,那这次不光玩一把算命,要是那老瞎子敢乱说话的话,小人一定饶不了他!”
看着常五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公子哥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用手轻轻拍了拍常五的肩膀:“哈哈哈,这点我放心,你小子当狗腿当得有一手的。但是一会儿先别那么嚣张,万一这老瞎子本来没多少本事,被你先吓到用几句好话把本公子搪塞过去的话,那就不好玩了不是?”
公子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他身旁一位腰间别着朴刀的壮汉俯下身子,指了指前面聚成一团的人群低声问道:“少爷,咱们到了,接下来怎么办,要赶走他们吗?”
“诶~”公子哥闻言摇了摇扇子,制止了壮汉驱散人群的意图,“不是说了嘛,不要被这老瞎子察觉出端倪,坏了本公子的雅兴。”
说完,公子哥一挥扇子,手下众人心领神会地散开到周围逛集市的人群当中,隐隐呈现出包围老瞎子的算命摊之势。
低下头跟上排队的人群,公子哥等了一会儿后,有些不耐烦地递给常五一手碎银子:“去,让前面的人给咱俩腾个地,这些银子就算是安慰了。”
点头哈腰地接过碎银子,常五刚准备跟前一个人说些什么,就又被公子哥用扇子拍了一下头:“蠢货!再往前走走!我倒要看看,对不同的人这个老瞎子能说出什么话来。”
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常五又往前走了一个身位,回头见自家少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背过身对前面的那个书生伸出自己的手。
然后递给他一枚铜板。
“这位公子,我家的白公子想要阁下行个方便,想必阁下应该会给李家一个面子吧?”
排在公子哥两个身位前的书生听见身旁的低语,有些好奇地回过头,本来看到常五手中的铜板后眼中浮现出一抹怒意,刚想训斥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奴,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他说的是白公子和李家。
一听到这两个不怎么相干却联系在一起的词语,书生登时面露厌恶之色,仿佛身后是什么毒物蛇蝎一般,竟是连铜板都懒得去拿,冷哼一声后直接离开了此地。
常五对书生流露出来的反感之情也不放在心上,笑眯眯地举起书生不要的铜板亲了一口:“啵儿!傻瓜,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紧接着,常五故伎重施,对更前面的人说出一样的话语,将他们“劝离”队伍。
有的人甚至不用常五走近,一看到他那张狗脸就嫌恶地转身离开。
很快,长长的队伍就不剩下几个人了。
可怜的老瞎子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送走了一位心满意足离开的农夫,风轻云淡地捋了一把下巴上长长的白胡子:“来,下一位。”
“老夫算命很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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