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门外的穆瞳正巧经过,喝过酒的他一听到帐内红叶的叫声,立时便带着几个士兵冲了进来。才一抬头,便看到榻上那番景象,立时令本来酒意昏沉的穆瞳清醒过来,一双眼瞪大如铜铃,嘴张得能塞下三个核桃。说时迟那时快,昀汐极力拔出手来,揪住肩头的披风一展,已将红叶周身遮住,一个扭腰将女人轻轻别倒在侧,紧接着便一手按住,制止住女人进一步的胡闹。他迅速起身端正仪容,大声怒斥道:“主帅醉酒,尔等还不快去拿醒酒药来!”

这一声吼得穆瞳一个激灵。他何等聪慧,也不敢回话,急忙招手带着士兵逃离现场。至于醒酒药……谁送来都行,反正他是绝不会再来的。

赶走了穆瞳,昀汐面上虽冷,心头却早已涌上火来,回身扯下盖在红叶身上的披风。见红叶躲在被子里,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傻乎乎的笑得欢畅。他心火愈盛,有心想要教训教训这个罪魁祸首。上前一步,他轻松攫住她双手,提起她架在榻的靠背旁,重重往下一放,冷冷道:“既然喝多了,便好好休息。不许再闹!”

“你是怪我是么?”红叶笑着,再度扯过一旁酒瓮,沉迷的饮了一口,她还欲再饮,手中酒瓮却被昀汐夺了过去。

“不许再喝了。”昀汐皱眉,告诫道。

“你给我嘛。”红叶却不管这些,只伸出手,讨要着被夺走的美酒。

可昀汐哪里会顺她的意?见讨要不成,她颤巍巍起身,想要拉住昀汐衣角再度求恳,可她实在太醉,手脚都已不听使唤,才走了半步就扑倒在他怀里。她双颊飞红,在昀汐的扶持下强撑着站起,还不忘讨要酒:“给我嘛。求你了,给我吧,好不好?”

“为何要喝这么多酒?”昀汐凝视着她的双眸,想要从她眼底找到一丝答案。

可她却像是被他的目光灼伤一般,慌乱的摇着头,就是不肯与他对视,嘴里只喃喃道:“给我,给我吧……求你了……给我吧……我要喝……”

“不说清楚,不许喝。”他手掌颇大,张开就盖住了瓮口。

“我是主将,我想喝就可以喝,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用不着你来管。”红叶脸上浮现不耐之色,可昀汐也丝毫不让。

“我说过了,不说清楚,不许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平日温柔的他霸道起来,瞬间又成为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不可逼视的摄政王。他凝望着他,凤眼中尽是不可商榷的压制逼迫。他人未动,眼神不断的捕捉着她逃避的眼神,堵死了所有她能逃避的路。

这霸道的逼迫终于点燃了炸药的导火索。

“说清楚,说清楚,你为什么要逼我说清楚!我说不清楚!”她颤巍巍指向他的心口,“你让我说清楚,你自己呢?你自己又说得清楚吗?”她发疯一般转身扑回床上,抓起那被她揉成一团的信笺,发泄的扔在他的身上,“你好厉害,我佩服你,你总是能置身在外。我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铁?是钢?我不知道。我没有你这么坚强,没有你这么硬气,没有你活得这么清楚。我肉体凡胎,我只想逃避一会儿,难道这也不可以吗?难道这也不行吗?”

她扯过披风,赤着双脚闯出帐中,冒雪而去。

杀意生随着她离开,整个营帐又再度陷入黑暗。

昀汐感觉到纸团顺着他的衣襟滚落在地,这是他问题的答案。

他知道他该打开看看,或许看了,便能知道这问题的根源。只是一瞬间,他似乎也很累了,他需要缓一缓,缓一缓,他才能继续。

低沉的命人掌灯,他展开信笺,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下去。

这字迹他熟悉的,显然与李眉儿的情报出自一人之手。整封信只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有关杨一钊的。燕都城收复战时,杨一钊虽身陷敌手,被碧灵药性逼迫,几度沉沦却苦苦支撑不肯屈服,然最终被夺舍寄魂,是因为太过嫉妒昀汐与红叶成婚。红叶在身体受控却神智清醒的杨一钊面前撕毁昀汐的退婚书,成为压倒杨一钊全部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才被颉帝趁虚而入。

第二件事,是有关他自己的。寥寥数语,简明扼要的概括了他与龙今月合谋,以假婚约骗取红叶及凌月王朝信任的全部过程。

写信的人文笔精巧,用词客观精准,然而越客观,便显得越可信。

更何况,这信是写给最在乎这两件事的红叶看的。

这是一个妥妥当当的阳谋,谋的是人心。此信一出,他苦心孤诣不断退让,在二人之间建立起的所有和谐,都将摧枯拉朽般尽数毁灭。

他心中一紧,毫不迟疑的将信送到火旁燃了,然后一把抓起披风披在身上,快步走出营帐们。

他看到士兵们窃窃私语的模样,看到他们一见他萧昀汐就闭上了嘴。

不用问,不用审,他也知道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事。深谙政事的他,又岂能推演不到这件事的后续影响。这不仅仅是他与红叶之间的私事,更是主帅与军师之间的事,是凌月王朝与昭胤王朝之间的事。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面对这个难题。他必须找到红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害怕。

他可以赌咒发誓,可以虚与委蛇,可……她会信吗?

纵然他自信能骗过全天下的人又有什么用。他面对的,是一个内心深处追求至真的“敌人”。这个“敌人”是她,同时也是他自己。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带着酒腔的男声:“去去去,都在这聚着干什么?没见过撒酒疯的吗?”

昀汐循声望去,只见穆瞳像个酗酒的大风车一样在不远处挥舞着双臂,一边驱赶着围观的兵士,一边满不在乎的打着酒腔:“你们这些土鳖,才见过几个女人……你以为女人就不撒酒疯了?错!告诉你们,以我穆瞳的经验啊,这女人喝了酒,比男人还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