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昀汐一笑:“这边要结合任青眉的习惯去分析了。在天王帮时,任青眉便刚愎自用,凡事大包大揽,集大权于一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她以降将之身混迹他国,只怕更难建立属于自己的团队。其实以她的本事,虽被逐出昭胤,若后半生只要勤恳踏实,自然能有所成就。可惜……她欲壑难填,报复心又重,妄图走捷径,又赌错了路。如今皇帝都换人做了,她一个‘前朝妃子’本就于世难容,若再无建树,沦为弃子指日可待。驻守岳州城是她最后一个机会,为求保险,她不会让任何人干扰她的决策,也不会任为他人保留抢夺战功的可能,一定会选择她所能掌控的人做辅助……”

他正说着,忽然见红叶坐在一旁呆呆的凝视着他,眼中情愫有惊异也有感叹,不由得一怔:“怎么?我是有哪里说得不妥?”

红叶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感恩,幸好你早早离开了她。不然……这世上便只剩萧王,而无昀汐了。”

这句话正说进昀汐心底,令他心中一荡,随即笑道:“有你在旁督促,我便是想也难做得。闲话不提,如今证实枫城主将,对你可有什么启发?”

红叶背起双手,在仓中踱步几回,其中一度有心表态,可一看昀汐,她话到嘴边就又迟疑了。昀汐见她如此,知道她心中必有为难之事,便循循善诱道:“你若有话便说出来,不必怕我听着不悦。凡涉及军国政事、战略谋划,无不可以坦然交流。”

“我是有一点心思,但又怕说出来你要骂我。”红叶咬唇道,“……若是旁人坐镇枫城,我一定说一不二要打便打。但如今听得是秋姐姐当差,我反而想放水了。回想我在离人阁时,秋姐姐曾对我百般照顾,就连我踏上斥候之路也离不开秋姐姐手把手的教导。旁人不说,她对我是真心真意的。这份感情直到今天仍犹在眼前,说什么也挥之不去。我知道,这一战势在必行,枫城也一定要破。可一想到城破之时,秋姐姐也会……哎,我便下不去手了。你说,身为一军之将如此优柔寡断,算不算不分主次?如果我能像你一般理智,或许这事情就会好办多了。”

昀汐垂首一笑:“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想我常年执掌天王帮,秋依水等不过是我隔了一层的下属,于我并无过深交集,所以我自然能保持理智,该调兵遣将之时我绝不心软。但若易地而处,我也会有顾虑。这些皆是人之常情,不需发散。只是我要提醒你,时移事易,昔日待你好的人,未必今日还会如昨日般仁善。”

“你说的有理,可……我迈不过这个坎。”她叹息一声,“如果我能见她一面,也许便能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忽然双眼一亮,心生一计。为防隔墙有耳,她俯身到昀汐耳侧,兴致勃勃就要吐露心意,“不如我扮作信差,趁夜……”

才听了个开头,昀汐便明其意,刚刚还带笑的凤眸瞬间冷敛:“……太危险,不允。”

红叶立时皱眉嗔道:“你看你,我还没说完,你倒先拒绝我。”

昀汐双指提起往她额首轻轻一戳,淡淡道:“你如今不只是一个斥候,更是一军主将,一国之君,地位举足轻重,不必凡事都亲历亲为。传信联络这种事,找个双方惯熟的旧部一样能做得。若你出了事,这一队人马可如何是好?总之不许你私下搞小动作。”

红叶扁了嘴:“若只是送信,自然人人做得。可要说察言观色联络感情,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要说当面锣对面鼓,我有我的优势。”

昀汐轻哼一声:“优势虽然有,但隐患也很多。防君子不防小人,这道理你不懂?”

红叶唇角一牵,笑嘻嘻的为昀汐奉上一杯茶,奉承的求恳起来:“懂,懂,怎么会不懂呢?说到规避风险,我肯定是没有萧大人了如指掌啦。那你帮我想一想,看有什么法子,既能让我和秋姐姐搭上关系,又能保我全身而退?”

眼见她一双笑眼在面前晃来晃去,望着他的眼神犹如一只等他投食的小猫儿一般,他心下极为受用,不禁面生笑意,嘴上也松动了些:“……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就知道你厉害。”红叶喜道,“快说,快说。”

昀汐长眉一轩:“……就只一杯茶?”

红叶立刻一跃而起,绕到他身后奋力帮他捏肩捶腿,一副视尊严如无物的态度:“老师,老师,求你了,别卖关子了。学生等您这指路明灯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花言巧语。”得她卖乖,他心下甚悦,耸肩一笑,“……送你十八个字,懂与不懂,看你悟性——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红叶将这几句噙在口边来来回回念了数遍,费尽心机嚼了半刻,总算嚼出了一点点意思,不禁双手合十,由衷赞叹道:“昀汐啊昀汐,到底还得是你心生九窍……不,九九八十一窍。我是拍马也赶不上的了。人和人的差距,哎!”

“不必妄自菲薄。”昀汐鼓励一笑,“成功需要心机,也同样需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诚信和勇气。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差距也就不那么明显了,是不是?”

红叶刚要接话,忽然听得一声怪叫自腹中挤出。原来她这一夜等探子回归等得太心焦,全然忘了吃饭这回事,此刻五脏庙受饿不住,自然示威起来。她脸上一红,刚要打个哈哈掩饰过去,一抬头,却见昀汐也捂上了小腹,同样的声音自他修长指缝中徐徐漏出,仿佛要和她遥相呼应。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于瞬间合拍,双双大笑了起来。笑声中,红叶一把拽起他的胳膊,揶揄道:“这下才真叫没差距……辛苦你啦,我的军师师父。走,带你觅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