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插进他的指缝,她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但却得不到回应,但她还是坚持着搓他的手,不减一丝耐心。
一个淡漠的声音自一旁幽幽传来,隐约间带着三分讥讽:“我要是你,我就不着急把他唤醒。”
小叶子唇角无声的一牵,她的脸颊还微微发胀,但她并不恼恨。这两个耳光虽然打在她身,于她来说,更胜褒奖。
她轻轻转头,迎上那人目光,微微一笑:“怎么?怕看到不愿看到的结果?”
神凌月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拒人于千里的冷笑:“这才刚刚开始,急什么?”她绕着石罩走了几步,笑道:“你觉得这密室怎么样?美不美?”
小叶子坦然笑道:“还不错。莫非是用当年那块陨石改制的?真是心灵手巧。”
神凌月笑道:“小丫头脑子确实好用,我一开始还有点心疼——一想到你极有可能死在这里,化作一滩烂泥……我确实生出了些内疚,感觉确实有点辜负上天好生之德。但看你们现在情深爱笃相依为命,我反而觉得我做了一件好事。希望七天之后,你还能笑得出来。”
“七天?”小叶子眼神一动,这个熟悉的数字,忽然令她想起曜刑天罚,不由得脸色一冷,“……你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不吃不喝七日?”她哑然失笑,“想起来了。曜刑天罚也是你初创的。如此,倒真是一脉相承。谢谢你至少没把我们的手脚绑住。”
“嗯哼。”神凌月颔首一笑,她心肠刚毅,然皮囊却娇柔美艳,明明只是普通一哼,倒也不自禁带出几分妩媚,“若是普通犯人,曜刑天罚固然得宜。可你们不同。我要提醒你,你这七天,可不是静静等着就能算完的。”
说着,神凌月将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几个杂音,不多时,即引得无数碧灵蜂拥而至。碧灵们虽进不得密室,但一阵阵扑击石壁发出的恐怖闷声,也足以刺痛小叶子的神经线。到底有多少只碧灵?一百万?一千万?她数不清,但见透明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贴着无数碧灵,彼此争斗,彼此倾轧,争先恐后的恨不能穿过石壁,将她与杨一钊化解吞没——也是因为这样,她猜第一次看清碧灵,看清那灰蒙蒙的复眼、闪动着筋络的薄翼、颤抖的触角、生满碧色鳞甲的躯壳、还有那一堆纤细却躁动前抓着的枝节般的虫足……看似神秘浪漫的荧光,此刻终于露出了带着獠牙的恐怖的真貌,成千上万倍的聚拢在杨一钊的背后,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碧色恶鬼,张开它漩涡般的血口,等待着猎物的最终败阵。
神凌月轻轻抚摸着碧灵,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慈蔼:“看到了吗?这就是世人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碧灵……它们是不是很真实?真实到可爱?他们与人不同,他们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干干净净,从来不会欺骗,也不会隐藏。”
“你想做什么?如果只是拿虫子来吓唬我,我不会屈服的。”小叶子冷冷一笑,“虫子聚多了确实令人恶心,但我胆子也没那么小。”
“你以为我要放虫子咬你?以为我要仗着碧灵,以多欺少,然后看你化身人盾,保卫夫君,谱写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神凌月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那么幼稚。真正的强者喜欢势均力敌的斗兽。弱者对弱者,强者对强者,打起来才能别有一番你死我活的趣味。”她遥遥点了点杨一钊,一笑,“此刻杨一钊身体里流动着无数碧灵的残毒,这些残毒一旦接近活的碧灵,就会产生一种天性的共鸣,驱动着他的头脑和经脉,让他遵从人性最本真的决断。人也是世间万灵,既然为万灵之一,自然会饿,会渴,饿了就会吃,渴了就要喝,不然它就会死。哪怕是为人所用的蛊虫,被投入进蛊器的一刻,也会为了自己的性命战斗到底……因为它们的内心深处都存留着同一个执念,那就是——我、不、想、死。”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骤然窜上小叶子的后脑,使她全身都紧绷起来:“……你说什么?”
对视上小叶子充满恐惧的眼神,神凌月只觉无比快乐,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你聪明,果然不假。你猜的没错,这个密室,就是你与杨一钊的练蛊场。你和杨一钊都只是我投入蛊器中的蛊虫。既然身为龙神之子和凌月教公主,你不会不懂练蛊的道理……要么生,要么死,二选一。”
小叶子瞪视着神凌月,她全身的血都被怒火灼烧着沸腾了起来——她从未有过如此羞辱,又如此难堪的境遇,超过了她以往经历的所有挫折。咬着唇,她一字一顿:“你这个恶魔。”
神凌月摇手否认:“不不不,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恶魔。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实验者,同时也是一个等待被求助的场外援助者。你的命运始终掌握在你的手里。不必担心你的能力赢不了杨一钊,必要之时,只要你说一句需要我,我与碧灵皆会助你一臂之力,保你必胜。当然了,我也会很公平的对待杨一钊,只要分出胜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还他神智,还他一个清楚明白的余生。”
不等小叶子回应,她轻轻一笑,转身飘然离去。
神凌月刚一离开,原本站着她的空位即刻被无数的碧灵填满,整个石室就像是一颗覆盖着重重光晕的夜明珠,幻身成这昏暗的地宫中最明亮的所在。
小叶子双手撑着石壁,眼望着面前飞舞盈动的碧灵,万念俱灰,双膝渐软,慢慢的跪倒在湿润的泥地上。泥地很松软,她的膝盖就像是触着棉花,可她一颗心却已经化成了石。
在她身后,杨一钊轻轻喘息着,他的噩梦还未止歇,她的噩梦已经开始。
求你了,不要醒来,不要醒来,不要醒来。
她紧紧闭上眼,不敢回头看他。
她怕一回头,便再也看不到原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