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温存良久,小叶子才满意的从他怀抱里钻了出来,笑道:“你认为眉姐拉拢高岚,是要对李厘不利?”

“我想是的。当初我之所以前往念妃村,也是因为听说碧灵曾出现于此。李厘本是出身念妃村的普通少年,却在短短时间内武功突飞猛进……如今夜离先生与碧灵的传闻满天飞,咱们虽知李厘和碧灵毫无关系,但旁人不明就里,必定不信。如果眉姐目标是碧灵的话,那应该直接笼络李厘,正如她之前企图拉拢你一样。”

小叶子想了想:“对,眉姐一开始允许你带我回天王帮,未必不存着其他的心思。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姑,竟然得天王帮帮主夫人的垂青,还邀请我去参加英雄宴,又下帖子请我加入创世楼……”

杨一钊点点头:“你也知道,眉姐和高岚之间权争激烈,水火不容。既然眉姐肯拉下身段去拉拢高岚,而不是拉拢可能身怀碧灵的李厘……”

小叶子反应极快,立刻接口:“也就是说,在眉姐眼中,李厘和碧灵二者相较,显然前者更加重要。而李厘和高岚比起来,就如同幼苗比大树。摧毁一颗幼苗,比砍断一棵大树要容易快捷的多。”

“不错。”杨一钊道,“再加上你和任青荃双双失踪多时,这新仇旧恨……眉姐必怀疑到李厘的头上。不过幸好有悦儿和神夜来在李厘身边,就算眉姐有什么计划,也要顾及她二人的。”

小叶子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李厘有福气。”她想了想,又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碧灵和念妃村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所知的,不过是一个老掉牙的王妃故事。除此之外,念妃村就和其他任何普通的小村没甚区别。”

“王妃故事?是不是颉帝和华妃的故事?”杨一钊问道。

小叶子猛地点点头:“对啊对啊,就是颉帝和华妃的故事。这个故事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颉帝当年微服私访,遇到了山野间的一个叫阿华的采药少女,然后两个人一见钟情,颉帝就把阿华纳入宫中,封为华妃。至于念妃村为什么叫念妃村,只不过是沾了这个华妃的光罢了。爱妃出身小山村,说出去多难听啊?所以颉帝才下旨改了这个村名,让文人墨客写文章的时候,能看着传奇些好听些罢了。这种桥段,戏台子上每天不知道要演多少遍,和碧灵又有什么关系啊?”

杨一钊沉思不解:“……我也不知有什么关联。咱们也是听宫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说的。他早期服侍过颉帝,说这个华妃神神秘秘的,似乎和传闻中的碧灵有什么关系。不过他疯疯癫癫的,我也没有太把他的话当回事。反正也是游山玩水,我就去碰碰运气罢了。只是天忍教的混蛋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线索,竟也去扫荡念妃村……”

小叶子听着听着,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心底突然跳了出来——碧灵,李厘,天忍教,眉姐……难道……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能不能和我说一下眉姐的身世由来?”小叶子忽然道。

“眉姐?她是江南巨贾剑客任剑来的义女,玄灵庄唯一的少庄主。数年前任剑来夫妇去世,眉姐便带着玄灵庄的资产加入了创世楼,不久就做了孙梦然帮主的弟子。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小叶子说不出哪里不妥,任青眉的履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她无凭无据,不好妄下判断,只好一笑:“也没什么,听起来眉姐从小就是天之骄女,比我们这些小村姑幸运的多了。既然眉姐自幼便是玄灵庄大小姐,那她弟弟任青荃岂不是自幼做得养尊处优小少爷咯?”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任青荃大概是十八岁被眉姐引荐加入天王帮的。眉姐的名气远远高于他,世人往往更关注名流,是以对任青荃的过去,我也不是很清楚。”

小叶子嗯了一声:“李厘说,他手臂上有一个梅花纹身,也许是他身份的表记。如果能打探到眉姐身上有没有类似的纹身,那便能证明些什么了。”

“是么……”杨一钊似乎想起什么,略微走神,但他随即一笑,“说得也是。只是……咱们也没机会。”

小叶子一笑:“你一个大男人当然没机会了。等下不是要带着我去赴宴吗?我只要上前造个小意外,掀起眉姐的袖子看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行!”杨一钊断然拒绝,语气陡然加重,“不许你胡乱查探!”

小叶子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剧烈,吓了一跳,心下一动——莫非杨一钊知道什么?

杨一钊见她犹疑,郑重解释道:“……我不是偏袒谁。眉姐她聪明果断,武功高强,别说近身,就算被她发现一点马脚,你的身份就要暴露了。现在我只要你安全,别的我不管。”

小叶子见他动了气,撅了撅嘴:“好吧,我知道了。”她攀附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来回摇晃,“你别生气啦!我冒进了,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她凑到杨一钊面前,扯着嘴角给他做各种鬼脸,又是撒娇,又是趴在他耳垂边哈气。杨一钊本来还摆着一番严肃态度,但又经不起她像个小猫讨食一样的反复折腾,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叶子见他神色破冰,才放了心。杨一钊单手揽住她肩膀,在她耳边说:“鉴于你这么听话懂事,本公子就赏你一个惊喜。”她不解,被他牵着回到他的卧室,笑着示意她打开书架暗格。

暗格刚一打开,小叶子刚一看清里面的东西,蓦的哇的一声,就惊喜的哭了出来,转回身一把抱住杨一钊:“你什么时候把外婆迎回来的?瞒得我好苦!坏蛋,大坏蛋!”

杨一钊十分享受她这份主动的亲近,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知道你最忧心的还是外婆的牌位。幸好菱绡一直在上凌烟替你照拂,才不致蒙尘。如今上凌烟被眉姐封锁,但菱绡还是想办法通知了我,我便把外婆迎回了离人阁。不过可惜,不能明着供奉,只好委屈她老人家暂住在我的书橱夹层里。”

听得此语,小叶子又惊又喜,随即担忧道:“可是上凌烟少了东西,眉姐高蕴蓉谁的会察觉不到吗?菱绡会不会受到牵连?”

杨一钊伸手刮了一下小叶子的鼻尖,笑道:“菱绡虽然年纪小,可是机灵的很,不会露馅的。再说了,昔日她家人亦曾受我恩惠,如今这也算是报答吧。”

小叶子一脸敬服,简直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先是云焕,再是菱绡,你到底有多少朋友?”她忽然想起一事,一挑眉,“菱绡不会也是你的情人吧?”

“拜托,菱绡今年才十三岁,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地步。”杨一钊伸手敲了她一下,“在我能接受的年龄差之中,你已经是最下限了。再小的,我会有罪恶感。”

小叶子一撇嘴:“等你七老八十了再下定论吧。到了那时候,谁知你是会喜欢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还是十几二十岁的美少女?”

“这个嘛……大概还是会喜欢美少女。”杨一钊哈哈大笑。

小叶子狠狠给了他一拳,笑着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帮我取回外婆的灵位。”

杨一钊不说话,只是笑着指指自己的脸。

小叶子一下子猜到他的意思,嗔道:“你能不能不这么流氓?”

杨一钊长眉一挑,不说话,眼角却瞟着她,邪魅一笑。

小叶子清清嗓子:“不行,换一种。”

杨一钊突然一把搂过她,一笑:“那……以身相许也行。”

小叶子又捶了他一拳:“我看你是找打!”

杨一钊却忽略她微小的力度,笑道:“你知道吗?昨晚上,咱外婆托梦给我了。说——小叶子是个好姑娘,可是不太走运,自幼孤苦,情感不顺,文化基本缺失,教养好比浮云,偏偏性格又死犟,估计想要嫁给正常人家,怕是比较困难。看你杨一钊虽然有些风流,却不失男子汉大丈夫本色,再加上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义薄云天,德艺双馨,如此若是你收了小叶子,也不算辱没我多年养育的心血。”

“谁是你外婆!”小叶子撅起嘴,却被杨一钊抢着在她撅起的丰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叶子呀的尖叫一声,猛一捂嘴,只见他笑得得意,不由得气道:“笑笑笑,笑死你!我可不要三心两意的坏男人!”

此言一出,杨一钊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过了几秒,方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三心二意,不是什么好男人。”

见他突然这么坦诚,小叶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是对眉姐有一些难解的情愫。她心一软,并没有继续刺激他,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我也不是要说你不好。你别生气。”

杨一钊摇摇头,转身走到窗边,默默的推开窗子,望着窗外夜色,叹了口气:“不,我没生气,你说得对。我对眉姐,的确有太多不该想,不该做的事情。眉姐和帮主现在走到这一步,也许也都是我的责任。”

小叶子心中一动:“你也知道眉姐和……和帮主不和吗?”

杨一钊一笑:“如你所见,帮主和帮主夫人表面虽相敬如宾,暗中却互不相容,就连住处都相隔十万八千里,这难道是正常的夫妻之道吗?我起初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吵架或龃龉。可就在前几个月,我才意识到,他们夫妻之间得感情,比我了解的还要麻烦的多,冷淡的多。”

小叶子无奈的笑了:“就看由萧帮主和我主演的这一出插足大戏,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时隔多日,她一想起在那个夏天里,昀汐对她做的一切,就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杨一钊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忙转过身,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软语劝慰:“答应我别自责,可以吗?”

小叶子抬头看着他。眼前这个本该阳光开朗的男子,此刻却显得如此忧伤懊悔。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不许她自责,其实,又何尝不是怕自己难受?她沉默删了,歪头倚靠在他的怀中,默然安慰。

杨一钊见她如此温顺,心下有所慰藉,沉默片刻,似乎做了什么决定,随即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走近书架,从暗格深处搬动机关,又打开一个暗格。他从第二层暗格之中,取出一卷画轴,铺在桌上打开给小叶子看。

小叶子看着卷轴缓缓展开,只见画风娟秀,显然是大家手笔。直到卷轴全部展开,画中人的样貌完全展露在她眼前,又令她诧异惊叹不已:“这女子生得好美!”

卷轴上笔触生动,描绘的正是一名绝世美女,一袭绿裙,观之似乎接近三十年纪,虽略显成熟,但依旧貌美非凡,眉眼间竟和杨一钊有几分相似。只是女子眼中隐隐有锐利之气,周身上下又英气纵横,又仪态万方,风姿端庄,高贵无比。观此画的视角,画像之人似乎是在一条船上,看着水面对岸的女子蓦然回眸,心生仰慕,才作此图。

小叶子注意到在画轴一侧还书写着两句诗,便凑过去读了出来。

“萤去如风空余恨,梦醒犹自带泪痕。”

小叶子认得这笔迹是出自杨一钊之父杨翎锋之手,参考诗意,心中一动,问道:“这位大美人是你的母亲吗?”

“是,这就是我的母亲颜萤。”杨一钊低头欣赏这这幅画,神情沉溺忧伤。他取下耳上的碧玉玉珏,放在画旁,一笑:“这是我母亲为我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除了……除了极少数的危险时刻,我都戴着它们,片刻不曾离身。”

“我从没见过我母亲,对母亲的概念,也大概全部来自这幅画。小时候听仆妇说,我的母亲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就像这画中人一样,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