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钊看着小叶子沉静的睡容,情不自禁的一笑。
别看这孩子长得不错,可凶的时候真凶,犟的时候真犟,辣的时候真辣,这番安静了,倒才看出点美人儿的感觉。他弯下腰,用马鞭子戳了戳她的额头:“醒醒。起床了。”
小叶子被人在睡梦中吵醒,迷迷糊糊中,还带着一点起床气,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杨一钊,更忍不住心生嫌弃,当即白了他一眼,坐在原地不动。
杨一钊努了努嘴:“上马,帮主叫你过去,说要教你骑马。”
小叶子一听是昀汐教学,便不想去,更何况是杨一钊这个大混蛋前来传话,她哼了一声,还是不动。
杨一钊知道她还在生气,他四下环顾一眼,见无人关注他二人,昀汐也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道:“难不成还是我错了?”
可不就是你错了?小叶子见他胡缠,瞪他一眼,起身就要走开。杨一钊一把拽住她,皱眉道:“你不听话赶紧上马,可小心我非礼你。”
小叶子狠狠甩了他一眼:“你敢。”
杨一钊哈哈一笑:“你看我敢不敢。”他突然一伸手,轻轻一带,就把小叶子拦腰抱上了马,笑道:“不许出溜,出溜下来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当众被打屁股的滋味,很呦。”
小叶子才不吃他这套,蓄力就要从马背上往下跳。杨一钊却反应更快,伸手就在她臀上狠狠拍了一下,这一掌又快又准又狠又隐蔽,一手暗劲儿打得小叶子脸上一红,忍不住骂道:“你个混蛋,不要脸!”
杨一钊嘿嘿一笑:“我是大色魔大色狼,哪儿还有脸?”
小叶子毕竟是个姑娘,吃了这种暗亏不好当众叫骂,只好啐了一口:“滚!”
杨一钊牵起缰绳,微微一笑:“滚哪儿去?”
当下杨一钊牵着马,带着小叶子缓缓向昀汐指定的地方走去。走到半途,杨一钊突然一笑:“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萧帮主?如果喜欢,我可以帮你。”
小叶子横了他一眼:“不是当初让我远离是非的时候了?”
杨一钊微微笑道:“有些事命中注定,我一人强求不来。”
小叶子念及命中注定四个字,心下不知怎么,竟有些黯然,道:“什么命中注定,瞎说。”
杨一钊叹口气:“可怜李厘咯。生死未卜,小情人也要跟人跑了。可怜啊。”
小叶子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只有杨一钊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他没死。”
杨一钊一顿步,接着行走如常,笑道:“怪不得你不着急。他现在在哪?”他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我知道了。夜离就是李厘,李厘就是夜离。”
小叶子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杨一钊一笑:“李厘是在平江城失踪的。当时平江城里,除了我和眉姐,应该还有一个天王帮的人。当时眉姐去平江城,就是奉了帮主之命去找他的。此人可谓是中原武林中的武学泰斗,他的实力么……保守估计,现在的天王帮中,也只有帮主能和他一较高低了。旁人但凡有些资质,得他指点寥寥,便可以轻松跻身高手之列。我儿时贪玩,有幸得他点拨,才有今日之成就。如果李厘遇上他,变成夜离先生,也并非不可能。李厘,夜离,差一个字而已。都说夜离背景诡秘,可李厘本来不是江湖中人,家乡也已经尽毁,调查不出他的根底,也很正常。”他一皱眉头,“不过夜离先生连挑两名堂主,功力之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道短短一个月时间,真的能达到如此境界?看来陆老的造诣真是深不可测。”
小叶子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真诚,试探道:”你……你和陆天王感情很好吗?”
杨一钊笑道:“陆老平时挺逗,除了练武,就是好喝名茶。偏偏他口袋里钱又不多。在他还没离开的时候,我时不时四处给他淘换好茶喝。我送一斤茶,他就教我一招。茶不好了,教的就不耐心。偶尔让他满意了,高兴了,一教就是一整天。不过他那个时候,更多的时候躲在讲武堂不出来,也不知道研究什么。那时候,我还不是天王,只是个傻小子,哪儿又管的了这么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听说他是不是在某某地方出现了,仅此而已。”
小叶子垂下眼帘:“人世间的事情,本就难料。”
杨一钊随即又正色道:“说回李厘。天忍教与他有杀父弑母之仇,如果他孤身一人,势必难以对抗。他身逢奇遇,化名夜离先生加入天王帮,虽有些急功近利,但念在他身世凄苦,他这番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若能有机会助他一臂之力,我也义不容辞。但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是近侍了,就不能再跟他有联系。不然,不但他前程尽毁,你也有可能性命堪忧,懂么?”
小叶子一撅嘴:“这话你跟我说好几遍了,结果还不是整天骚扰我,也没见你收敛。”
杨一钊哈哈一笑,并不接话,只道:“现在萧帮主已经很注意你了,也关注上了李厘。你凡事都要小心,不要任性,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你喜欢李厘,就一定要记得——远离萧帮主。反之亦然,你懂么?”
小叶子扁着嘴:“我来到这里,才发现脑子不够使。”
杨一钊刚想大笑,随即收敛,微笑道:“你脑子不够使,我可不信。总之万事小心,有事找我,明白吗?李厘的事情,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放一百个心吧。”
小叶子微微一笑,恩了一声。她低头看着杨一钊,只见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打着扇子为她驱赶小虫,在她前方缓步而行。他的背影不算雄厚,却令此刻的她感到一万分安定和温暖。
二人走到马场之前,见马场中甚是热闹,不仅昀汐在场,就连白珊瑚、神夜来、程空等人,也聚在昀汐面前,或多或少的与昀汐搭话。薛悦侍奉在侧,并不搭腔。
杨一钊低声笑道:“恭喜你躲过一劫。帮主身边人多,估计今儿骑马你是学不成了。”
小叶子见此场景,也是在心中暗暗欢呼,随即翻身下马,行礼见过各位“贵人”,转身站在薛悦身后,并不打算露头。倒是昀汐看她这样,加之身边确实人多,便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继续和杨一钊、神夜来、白珊瑚三人说话。
几人聊的热络,只把程空冷在一边。程空本是新晋,人情不熟,性格也是不善言辞,只默默站着,眼睛不时望向薛悦,看了几眼之后,似乎有些难耐,趁众人皆不注意,抬步走向薛悦。
程空走到薛悦身侧,从腰间掏出一卷纸条,想趁众人不注意之时,传给薛悦。眼看就要传递之时,突然马场之中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此时,一个妖气森森、冷锐刚硬的男声,带着不容任何质疑的语气,忽然在程空耳边响了起来:“近侍不得与他人私相授受,程堂主,你可是要明知故犯吗?”
除了昀汐无动于衷,众人一听此音,尽皆一凛。小叶子抬眼望向来人,一看之下更是生生的打了个冷战。
来人骑着一匹又高又瘦的黑马,和李厘仿佛年纪,却带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深重冷峻气,在马上高傲的低头俯视着众人。这种冷峻,是妖鬼一般的阴寒,仿佛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压抑的黑色妖气。这样的气息,使得身后九个黑衣人都自动成了他的背景。血红翻卷的刀疤,苍白的脸,略黑的眼圈,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瘦削的身体,神秘的黑衣,腰间悬挂玄铁黑剑,与黑衣融为一体。他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走出,一切都是那么的幽灵,残忍而阴郁。
昀汐望向来人,一笑:“青荃回来了?”
来人翻身,鬼魅般飘然下马,单膝跪地:“持剑使者任青荃向帮主报到。”
昀汐微笑道:“不必多礼。你远行辛苦,可稍作休息,再来找我。”
任青荃脸上冷冷的,也没有浮现任何表情:“属下只是尽本分。却不知在座各位,是否也能安守本分?”他起身一横目,小叶子只觉得一阵凌厉的冷气自她脸上一带而过,直划到薛悦和程空脸上去。
薛悦也傲然与任青荃对视:“任左使若是怀疑薛悦,那薛悦这便请辞回上凌烟去,不再与程空堂主有接触便是。”
任青荃猛地一声冷笑:“若是你真犯了帮规,请辞岂不是太轻了?”
程空上前一步:“任左使……”
任青荃双眼一瞪:“薛近侍虽然未有错失,你却罪证确凿,岂容你再多言!”顿时手起剑落,一道黑光雷轰电击般击向程空!程空一惊,这一剑来得凶猛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叮的一声,任青荃的黑剑已悬停在离他眉心上方一寸之处。而格挡住黑剑的正是薛悦的金丝鞭。
众人都知道,幸亏薛悦反应快,用鞭挡住了黑剑袭击,才让程空捡了一条性命。然而任青荃这一剑,仍是震的薛悦虎口落血,气喘不宁,显然剑力强劲之至。其实薛悦的功力与任清荃相差不多,但任青荃发难在先,薛悦被动防守,是以略显狼狈。
任青荃执法未成,脸上顿时大怒,喝道:“薛近侍,你可知格挡持剑使者之剑,该当何罪?”
薛悦面向昀汐双膝一屈,跪在当地,恭谨叩首道:“萧帮主,薛悦知道帮规森严,且程空有错在先,我不敢祈求免罪。但程空确实初到内地,经验不足,本是无心之举,岂料触犯帮规。还请帮主和任左使念在如今抗燕大业尚需人才,网开一面,饶了程空堂主死罪。薛悦相信,程空堂主自此之后,必当克尽己任,循规蹈矩,再不敢逾越帮规一步。请帮主宽容!”
白珊瑚截过程空手中纸条,交给昀汐。昀汐打开纸条看了看,淡然一笑,道:“青荃你认为此事该当如何?”
任青荃严厉道:“帮规天大,私相传递,罪不容恕!如不治罪,何以服众?”
此时,杨一钊上前俯首道:“帮主,属下相信程空堂主只是不熟内制,方才触犯帮规。自古仁君以仁义治天下,今帮主以仁义治帮,方能使四方英雄俯首钦仰,还请帮主开恩,严加管教即可。”
神夜来和白珊瑚在一旁看着,均不说话。神夜来微微有开心之色,白珊瑚则是一脸严肃。
小叶子看着周边,心里颇有些焦急。杨一钊虽与薛悦划清界限,却又出来求情,此情此景,让小叶子没来由的心中感动。这个男人,一身多情,纵然有时候不够检点,但关键时刻却比别人更多了太多的人情味儿。
她心里不免又对杨一钊增了一分好感,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帮着劝解才是。只是如何解围才好?
她往前走了两步,仔细观察昀汐脸色。昀汐的表情并不严肃郑重,相反,他看着薛悦的眼神中,还带有一丝怜惜。程空的纸条被昀汐攥在手里,她丝毫也看不到纸条内容。
她快速思考起来:云中城乃抗燕主力,就算为了安稳薛天王,也就是说只要薛悦不犯大错,昀汐对薛悦决不会重罚。程空偷传纸条固然不对,但只要不是传什么谋逆机密,这事就可大可小。我看昀汐不像是想要惩治薛悦的样子,看来纸条上写得也不是什么大事。薛悦长得这么好看,搞不好这个程空喜欢她,平时又见不着,就趁着众人不备给她传个情书……现在只碍着这个较真的任青荃,加上有帮规束缚,昀汐身为一帮之主就算想放水,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嗯……劝告求情皆无用,我得造个台阶,让昀汐就坡下驴,顺利放水,才能解了此局。
她眼珠一转,已有主意,当下背过手去,左手狠狠一掐右手,疼得她立刻叫出声来。
这乍然一叫果然有效果,顿时打破了这严肃的气氛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