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见她一眼。”
站着安道远对面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看起来有些颓废的青年人。
他发型很乱,胡须也很潦草,大概是很久没有整理过。
西原修司。
是一位小公司的科长。
他捧着一封信坐在了风信居院子里石凳上,怀着悲伤跟安道远说道:“我想再见一面我的恋人,我是人,她是妖怪,桃花妖,听起来是不是很怪?”
“并不怪。”
安道远温和的示意他不必如此拘谨,随后问道:“你的恋人去哪了?”
“或许是去世了吧,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用这个词,抱歉。”
他怀着沉重的哀思,娓娓道来般说道:
“这个冬天,她的身体越发虚弱,我才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我买了很多药给她,我想,到了春天到来的时候,她身体就会好一些。”
“但事实或许真的是这样,春天来了,我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舞蹈。”
“她穿着淡粉色的裙装,跳着舞像美丽的粉色桃花瓣轻轻旋转着,最终坠落在大地之上。”
“是我太天真了,那是我最后一面见到她,我只知道人类的生命很脆弱,但我不知道,妖怪的生命同样如此。”
他哽咽着说完这一段,没有流泪,但眼眶已然润湿。
银发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听到了一个并不是那么完美的故事,所以心情不是很好,就跑安道远的身边问西原修司:“你的恋人是不是也被老和尚抓走了?”
“原来是被和尚给抓走了吗”
西原修司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情。
当然,下一秒银发少女就被诗音给制止了:“这不是什么白蛇传,她的恋人大概率是生命能量衰竭,枯萎了。”
安道远跟客人说道:“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雪与新谷诗音,也是风信居的成员。”
雪对于陌生人态度不会太关切,而诗音则礼貌的说道:
“西原先生,你好,虽然很快你就会忘记来到风信居的这一切。”
“怪不得东京没有关于你们的传说。”
西原修司大概把他们当做隐居在东京都的神明了,话语里不由得多了些尊敬。
“那你是从何处得知风信居的?”
“是风吗?”
安道远看着院落里飘散的微风,自语自语道。。
风信子小姐。
也未曾改变。
“你能付出什么?”
安道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并非不能共情,只是他也依旧理性。
西原修司拿出了他家里摆放的一枚铜钱:“当初有香就是为了这枚铜钱来到我家的,但后来,后来发生的事情和它也没有关系了。”
“这也是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如果能让我再见她一面,这枚铜钱就送给你们了。”
安道远翻开风信居手帐,淡蓝色的书页环绕在他的身边,照亮了铜钱上的灵光:
这是一件存在时间寄托的器件。
价值不明,但作为交易的结果而言,确实可以接受了。
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交易成立,带我去你家。”
安道远没有说太多,他不需要说,也不需要解答,只需要回应来者的请求便足够了。
西原修司的家是一件租来的小屋,屋子只有两层,不高大。
但跟在安道远身后的新谷诗音进屋,就能看见整洁到一尘不染的室内环境,这位温柔的姑娘一瞬间也就能够联想到了很多。
“有香是个爱干净的人,她天天都要打扫屋子,哪怕是在生病的时候,所以,我想,如果她能回来,大概也不会想要看见杂乱无章的环境吧,对不起,我或许有些太自说自话了。”
院内有一颗枯死的树。
木质纹理,再加上西原修司的叙说,自然能联想到这是一棵桃树。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安道远不知为何,想到了崔护笔下的题都城南庄这段诗词了。
他翻开手账,淡蓝色的天幕笼罩了咫尺方圆,倒映在白银之河的梦境便将西原修司与枯死的树干笼罩。
三十五岁的西原修司仿佛回到了曾经初见她那时。
十年前,桃花妖有香刚进小公司,是他的新晋后辈,当然,这是她专门为了跟他接近,才用灵术蒙蔽了社长做到的。
“西原前辈,你能不能教教我啊,这个机器我不会操作。”
少女穿着淡粉色的裙装,笑靥如花。
但那时的西原修司还没有成为小科长,也只是个半吊子新员工罢了,况且他本来也没有跟女生聊过天,所以很拘谨的婉拒了:
“对不起,我也不会。”
而记忆里,有香则是这么说的:“那我们一起学吧,学会下次我不会就能问你了。”
后来。
两人逐渐熟识。
西原最笨,但他知道公司里有些人不怀好意,也就帮有香当了很多次酒局。
也挨过很多次打。
但那些打他的人,最后都出了车祸进了医院。
西原修司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才知道,是有香的灵术,也就只是笑着接受了,他不知道人和妖怪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但他知道人心有善有恶,大概妖也如此。
六年前,两人结婚了。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他的父母亲白发苍苍,但却无比欣慰。
而有香以前是没有亲人的。
现在她把姓氏改成了西原,以后也就有了。
两个月前。
亦如桃花如期开,春天按时来,无论冬天多么漫长,春天总是会按时归来,正如星轮旋动,无论黑夜多么令人心慌,黎明始终会如期而至,而在温暖的黎明来临之际,有香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独自死在了淡粉色花瓣铺成的墓碑前,还没来得及和他道别便自私的离开了。
十年前相遇,直至十年后的今天。
安道远让白银之河的水滴暂时唤醒了西原有香的记忆。
有香睁开了眼,她落落大方会心地嫣然一笑,轻轻地唤他一声:“呆子,看的这么入迷。”
西原修司从思索中转过神来,见少女正向自己走来,粉白透红的脸上秋波盈盈,不施脂粉的打扮,素净的布衣,更加衬托出少女的纯真和灵秀,宛如一朵春风中的桃花,婷婷而立。
她还是那样美。
好似时光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