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蹲下身子,将插在头上的银发簪探入那顺着坛口流出的酒,看到顿时发黑的簪尾,急忙抬头看向段如霜。
果真是应了自己的猜想,这酒中果然有毒,段如霜神情严肃:“我去桃庄找赛驼翁来救雷弟,除了这酒,我怀疑饭菜中也被下了毒,金瑶,你快去找仵作来验毒!”
接着,二人便分头行动,一个去找仵作,一个去了桃花山庄。
雷弟中了毒。
段如霜只留下这句话,便心急如焚的带着殷储返回衙门去救皇甫雷了。
在狱中,皇甫雷有狱卒和整个衙门的关照,不可能会中毒,衙门也不会允许除了皇甫家的人去探望皇甫雷,狱卒也不会被张贯收买,即便是魔宫之人易容成了皇甫家的人,皇甫雷也不会轻易上当。
只一句话倒是叫众人连连猜想,十分担心。
还未等皇甫青天开口,皇甫风便和皇甫云火急火燎的前往衙门而去。
经过殷储的解毒,段如霜和风云两兄弟的合力运功,皇甫雷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却是十分虚弱,尔后又昏死了过去。
十五个狱卒,十四人死于同一种毒发,只有一人因为去茅厕逃过一劫,这等大事发生在衙门牢狱还是前所未有的事。
文有才开堂审讯,通过唯一活下来的狱卒口述得知,送饭来给皇甫雷的人是文珠儿,但是她并没有进去,只是把饭菜让狱卒转交,皇甫雷因为没有胃口,只喝了点酒,把饭菜分给狱卒们吃了,而那狱卒因为去了茅房才幸免于难。
再加上通过仵作的证词得知,酒菜中被下了砒霜,与死者体内中的毒一致,所以文有才又命衙役把女儿文珠儿给押了进来。
文珠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押送进来的时候,正想质问自己的老爹,却见不只是文有才,连段如霜和金瑶都那么严肃,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这酒菜,可是你拿来给皇甫雷吃的?”文有才问道。
看到那熟悉的食盒,所剩无几却还是能看出的菜式,文珠儿说道:“是我,不过我怕看到皇甫雷落魄的样子心里会难过,会忍不住为他求情,可毕竟他杀了人,这让我很矛盾,所以不敢面对皇甫雷,才没有亲自送进去。”
“这饭菜是你亲手所做?当时身边可还有什么人?”
“我的手艺那么烂,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放肆,这是公堂!”
文珠儿吓了一跳,方傅说道:“大人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文珠儿低声道:“酒菜都是我在天享客栈买的。”
段如霜说道:“这必然是冲着皇甫雷来的,可天享客栈的人也与桃花山庄交好,深受桃庄庇护,即便知道珠儿买酒菜是给牢中的皇甫雷,也不可能下毒!”
听到下毒二字,文珠儿有些慌了,这才得知此事,知道自己好心送饭给皇甫雷却险些害死他,又无心的连累了十四个狱卒枉死,顿时哭的泣不成声。
“文珠儿,你从天享客栈出来,可又遇到了什么人?”文有才问道。
文珠儿摇了摇头:“从天享客栈回到衙门牢房,这期间我没遇到任何人,也没人碰过这食盒,直到我把它交给了狱卒,可是我不会下毒毒害皇甫雷的!”
即便段如霜和文有才都相信文珠儿不可能在酒菜里下毒毒害皇甫雷,但是没有查到下毒的人是谁前,文珠儿只能被当做嫌疑人关押。
而那唯一的生还狱卒也因为太过巧合有下毒的嫌疑而被关押了起来。
“大人,如果真如珠儿所说,那必然跟天享客栈脱不了干系了。可以天享客栈跟桃花山庄的交情,就算想杀皇甫雷,也不可能明晃晃的下毒引火焚身。狱卒们皆死于同一种毒发,死于同一个时辰,也可排除有人易容假扮成狱卒,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有人知道珠儿想送饭给皇甫雷,便提前混进了天享客栈,趁人不备在饭中下了毒。”
女儿成了嫌疑人,文有才有些心急起来:“段如霜,本官命你速速前去查清此事!”
风云两兄弟暂时留在牢中照看皇甫雷,而段如霜带着金瑶和官兵去了天享客栈。
殷储回来告诉桃庄众人皇甫雷中了毒,但是已经无碍了,皇甫青天和武月贞这才放心。
听完殷储的讲述,也知道段如霜正在调查想要害死皇甫雷的凶手,便没有急切询问,只是静静等待段如霜带来真相和结果。
徐少南也来了信,说宇文异的确是自己所荐,他也试过宇文异的音波功了,琴技十分了得,但他的底细徐少南并不清楚,不过曾派人跟踪过他,觉得他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还是提醒皇甫青天对宇文异能有所提防。
无鱼急匆匆的回来了,即便只露出一只眼睛,皇甫青天也看得出他此刻的紧张。
今天本来是流星和无鱼三去张贯家,继续请他入住桃庄,皇甫青天交代过,今天他们不过戌时不许回来,可现在不过才申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流星呢?张贯父子带回来了没有?”
“张贯父子死了!”无鱼沉声道。
“什么?死了?”皇甫青天惊呼道,风度全无,“父子都死了?”
无鱼点了点头:“流星一直都在门外劝说着,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起初我以为只是张贯不想回应,便没有多想,可是从早上到午时,午时又到现在,也不见有炊烟,也听不见有任何脚步声,便觉得有些异常。我记得您和夫人去的时候,不是说还能听到里面张贯在砍柴的声音吗?所以我闯进去一看,才发现张贯父子已经死了。”
“是谁干的?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百姓们都聚在张家门口了,也报了官,我们从早上在张贯家大门口站到现在,一直都有百姓们看热闹,相信不会有人误会是我和流星干的!而且有一个百姓说,他在未时的时候去后院喂猪,看到过张贯从他家后门口出去过,他们是对门,所以看得很清楚。流星留在那里等待官府的人前去调查,我便先回来向青爷您禀报,您看我们该如何作为?”
皇甫青天摩挲着嘴唇上方已经略显斑白的胡子,沉声道:“张贯父子突然惨死,一定是有人杀人灭口,想激起民愤,好栽赃嫁祸给我们桃花山庄。”
“雷少爷中毒,张贯父子被杀,我也猜想这其中一定有联系!”
“张贯的邻居说在未时看见过张贯从他家后门出去,而你在申时进去发现张贯已死,只怕你有口说不清了,这期间不过半个多时辰,竟然还有人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行凶!”
“现在只能等官府的人赶到,才能断定张贯的死因和死去的时辰,好还我一个清白了。”
对于这疑点重重的事上加事,皇甫青天也觉得并非巧合,便让无鱼留下守护桃庄,带上飞盾一起赶去了张家。
张贯家门口果然围观了很多百姓,但是现场已经被官兵封锁,他们都聚在外面议论纷纷,知道来人是皇甫青天,官兵便让他和飞盾进去了现场。
段如霜将天享客栈的老板和大厨伙计都带回了衙门准备审问,而天享客栈也暂时被查封,惹得一些客人和路过的人议论纷纷。
碍于天享客栈有不少入住的达官贵人,便只封了前门吃饭的地方,而后门客栈照常出入,只是有不少官兵在此把守着。
回衙门后便听说张贯父子被杀的事,段如霜和金瑶把他们交给了文有才审问,又急忙去牢中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皇甫风和皇甫云。
皇甫雷躺在皇甫风腿上,皇甫风十分爱怜的抚摸着他冰冷的脸,皇甫云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段如霜也没有问,只急着把这件事告诉皇甫风,知道段如霜也要赶过去,便托金瑶留下照看皇甫雷,自己随段如霜赶去了张家。
段如霜和皇甫风赶来的时候,百姓们还没散去,但是皇甫青天、飞盾和流星已经离开了,看来与桃庄并无关系,皇甫风松了口气。
可却恰恰相反,齐客京的话仿佛一盆泼向皇甫风的凉水:“张贯的胸口虽然有一道看似致命的伤痕,但他真正的死因却是毒发。以伤口来看,必然是一种很小的兵器所为,而符合这种伤口痕迹的,只能是一种小巧玲珑的暗器,但伤口很浅,并不足以致命,所以这暗器上必然带有剧毒。可仵作也验不出这是什么毒,只说是剧毒无比,见所未见。而是暗器也不翼而飞,我查看过,如果是暗器有独特的标志所以必须要收回,但伤口并没有二次拔出的痕迹,如果是划过按照轨迹落在他处,可现场也没有找到任何痕迹,所以只能是这暗器足够特殊,能够自动收回,我已经说到这里了,想必段捕头和风大侠的心里也该有底了。”
段如霜蹲下去查看张贯身上的伤口,是有一道略浅的伤痕,而张贯面色发黑,身体呈现干枯的状态,也确实如同齐客京所说,段如霜抬起头,却对上了皇甫风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也看出了这伤口是被什么暗器所伤,所以面色有些凝重。
皇甫风低声道:“可江湖上使用带有剧毒暗器的也不在少数!”
“如果单从张贯的死因来看确实牵强,可是张贯孩子的伤口却是扇子所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说罢,齐客京带着二人进了房间,孩子是死在床边的,面色虽然铁青,却并没有张贯那般连身子都被剧毒反噬,“他的脖子上有着很明显的一道伤口,你们仔细看,这道伤口非常纤细,却不是笔直的,所以排除了刀剑所为,伤痕的走向乃是略带波浪的纹路,是不是很像扇子制造出的伤痕?能用扇子封喉却还能让毒气进入身体些许恐怕也只有皇甫云的七桃扇能有这样的威力了。”
但是段如霜却还是有所质疑:“仵作可验过,他们死于何时?”
“半个时辰前。”齐客京说道,“张贯的邻居告诉我,他在午时末,未时初的时候,看到过张贯从他家后院出来过,而他又刚好去后院清理猪圈的时候,看到张贯怀抱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从后门回家,又看到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虽然看的不那么真切,可是一袭紫衣,手拿纸扇,一张侧脸也能看出的俊美,不是皇甫云还能有谁?他跟着张贯进了家门,但是皇甫云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就没有看到了,又从流星大爷口中得知,申时的时候,无鱼闯了进去,发现张贯父子已死,难道,这些都是巧合吗?”
“风大哥,那个时候,云兄不是正和你在牢中照顾雷弟吗?”看到皇甫风没有说话,段如霜也才想起,自己去牢中时皇甫云已经不在了,难怪连皇甫风的心里都没底了。
“从现场和证人的证词推断来看,张贯为了不被桃庄的人打扰,所以偷偷从后门出去买馒头作为午饭回来和自己的孩子吃,却不知道皇甫云跟踪了他,他先是甩出七桃扇杀了孩子,而那飞出的暗器便追踪张贯,张贯刚跑到院子里就被暗器所杀,而七桃扇的暗器因染血封灵所以回到扇中无痕无迹。流星大爷和无鱼三爷一直在正大门口,流星大爷又一直在说话,才导致错过了那细微的杀戮声。”齐客京的推断让皇甫风哑口无言。
段如霜说道:“风大哥,有些事情你越是想隐瞒,就越会与真相背道而驰!倒不如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和齐捕头,我们还能尽量还云兄一个清白,我相信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杀人灭口的愚蠢行为。”
“的确,在未时之时,二弟突然说有些事要做就先走了,他没有跟我说他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事,我也没有过问!”皇甫风缓缓说道。
“连时间也对上了,现在人证和物证都指向了云大侠。风大侠,如果一个时辰内,流星和无鱼两位前辈没有找到云大侠,他也没能去衙门自首,那便恕我不念交情,我只能禀报大人,发出通缉令通缉云大侠了。”
段如霜急忙说道:“齐捕头,可否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怀疑,有人毒害皇甫雷,一定是想传出皇甫雷畏罪自杀的谣言,但是因为他死里逃生,才又想杀人灭口以此陷害桃花山庄。”
“可现在百姓们已经人云亦云,都相信是云大侠来灭的口,我也没有办法。”
“事关桃庄的名声和他三弟的生死,皇甫云一定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齐捕头,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好让我去请铸剑大师武月岩武装主来识别这伤痕的暗器到底是何所为,说不定能证明不是皇甫云的七桃扇所伤!”
齐客京有些为难:“可毕竟武月岩是皇甫云的亲舅舅,他所言并不能作为证据!”
“仵作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便不能确定这一定是七桃扇暗器的毒,所以你提出要让赛驼翁殷储重新验毒合情合理,这段时间,我也可以把武装主请来,一个行医救世有医德,一个兵器宗师有师德,真是云兄所为,他们不会包庇,但若能还云兄一个清白,抓住真正的凶手,也是我们做捕快的应尽的职责!”
齐客京说道:“段捕头说的是,那我这就带尸体回衙门,再去差人请殷先生来重新验毒!”
这一切都显示着有可能是皇甫云杀人灭口,因为自己的弟弟被下毒险些枉死,他怀疑是张贯,张贯觉得不能让皇甫雷血债血偿,便想下毒报仇。所以皇甫云突然说有事离开,也并非全无嫌疑。
“不,我相信我二弟!”皇甫风突然正色道,“我现在就出去找他。”
“皇甫盟主已经派流星和无鱼两位前辈去找云大侠了!”齐客京说道。
“我想只有我能找到他!”
目送皇甫风离开,齐客京淡声道:“先是皇甫雷,又是皇甫云,我想下一个,该是皇甫风了吧!”
段如霜当然听得懂齐客京的意思,但是皇甫风武功高强,理智稳重,应该不会冲昏头脑被人趁人之危,皇甫雷已经得救,眼下最重要的事该是证明皇甫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