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礼轻情重收买真心

当月最后的一天,邱婛弱拿到了她在酒庄做事的第一个月的月钱。

说起来,这十几两银子与自己偷蒙拐骗而来的金银珠宝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可是拿在手中却是沉甸甸的,比自己拿过的任何宝贝都要有分量。

原来,沾满汗水的钱拿在手中竟会这么重,而心里又是这般舒坦。

邱婛弱本以为这已经是自己人生中经历的最难以表述的感觉了,却没想到,又迎来一个更大的惊喜。

当武月贞对邱婛弱说想要收她做干女儿之后,邱婛弱的眼中却是惊喜过后,反而蒙上了一层犹豫,她的反应是在武月贞意料之外的。

换作寻常人,怕是攀上高枝早就点头答应了,可眼前这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却反而好像有很多心事似得。

不只是武月贞,几个在场的人也都面露疑惑,皇甫云更是觉得自己低估了邱婛弱的心机。

武月贞忙问她缘由,邱婛弱将钱袋紧紧地攥在手中,缓缓说道:“夫人,我孤身一人颠沛流离多年,还从没有人真心的对我好过,我怕我习惯了之后会再次失去!”

武月贞笑道:“我既已收你做干女儿,就绝不会反悔,桃庄自然也将是你永远的家!”

“夫人,您误会了,桃庄上下,哪怕只是一个低等下人,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只是……只是我失去过一次双亲了,夫人,我不是诅咒您会……”邱婛弱红了眼眶,再抬起头时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现在我一个人惯了,怕是早就不习惯被家束缚的感觉了。”

“那就及时享乐好了!”武月贞慈爱的握住邱婛弱的手,“你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干娘绝对不会阻拦你,只是不要再行偷盗之事了!”

皇甫云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趣的去看邱婛弱的表演。

邱婛弱张了张嘴唇,却是感动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于邱婛弱的顾虑,阮飞河也是深受体会,因为孤身一人浪迹天涯太久了,这份情感的束缚反而会像一把枷锁,但是武月贞的那句“及时享乐”却深深地打动了自己,她根本没有想过要邱婛弱会像真正的女儿一般孝顺她,侍奉膝下,反而给与她像亲身儿子皇甫云那般的自由,她是真的想给邱婛弱一个依靠一份温暖。

便说道:“你将会有四个哥哥,各个都闻名江湖,这个机会不是谁都能遇到的,可见盟主夫人有多喜欢你这个丫头了!”

“不只是四个哥哥,还有一个武林盟主的干爹。”皇甫云笑着挑了挑眉,“邱姑娘,你有福气了!”

邱婛弱斜着头瞥了一眼皇甫云,她知道皇甫云心里很清楚自己不会想拒绝的,任何人都不会想拒绝的,可他自作聪明,他不会想到,自己的犹豫并非惺惺作态:“为什么?夫人为什么想收我做干女儿?我底子不干净,身世又不好,我怕会给桃花山庄蒙羞!”

“缘!”武月贞回身坐回上座,轻声笑道,“作为铸剑山庄的人,也作为桃花山庄的人,我遇到过很多人,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但你却是第一个让我动了想要收你做义女的念头,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见邱婛弱眼中的那份疑虑已经消散,玉翘便急忙端起一杯茶递到邱婛弱的面前:“六小姐,还不快给夫人敬一杯茶!”

邱婛弱便不再犹豫,接过茶杯,走至武月贞面前,跪在地上,笑的极甜:“干娘,请喝茶!”

“乖!”武月贞喝下茶后,便起身将邱婛弱扶起。

邱婛弱激动的抱住武月贞,背对着众人的她肆无忌惮的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微笑,可武月贞摩挲她后背的一双手却让她心中露出几分愧疚来。

就这样,武月贞收邱婛弱为义女的消息传遍了江湖,先后也有不少人来一睹此女的风采,毕竟皇甫青天收的义子闻且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而邱婛弱仅仅作为美人排行榜上的第六美人就能让武月贞收为义女,实在是令人遐想翩翩。

道听途说的人无一不说几句闲话,说此女定是给夫人下了迷魂汤,或是桃庄收第六美人作义女好与名门帮派联姻巩固势力,毕竟皇甫青天这武林盟主的宝座已经坐了十几年,总该让给后辈了,为了给皇甫风铺路,多一个支持者总归是百利无一害。

但凡是见过邱婛弱的人却无一不打消这些猜想,作为第六美人的模样倒是称得上大家闺秀,可行为举止却活脱脱的像个行走江湖的人,既不会给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距离感,也不会觉得她的恭维和哄骗显得虚伪和丑恶,所以凡是跟她说上话的更是无一不夸奖,这也算得上邱婛弱的厉害之处了,后来即便是段如霜闻得此事,也不觉惊讶,他早就见识过邱婛弱的“魅力”了。

自此丫鬟们叫她六小姐,起初邱婛弱也听不惯,她说自己从小就是个下人,是流浪的孤儿,是个女贼女骗子,可就是没当过千金小姐,但是下人们坚持叫她六小姐,时间久了便也就听惯了。

也知道桃花山庄除了真正的三位少爷,还有一个四少爷,乃是皇甫青天收的义子,不比自己微不足道的出身,自己该称呼的四哥闻且可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丐帮的帮主。

而五小姐是已经去世的妙儿,她曾是武月贞最宠爱最中意的贴身丫鬟,也是桃庄的丫鬟总管,起初邱婛弱也钦佩皇甫青天和武月贞夫妻二人,堂堂武林盟主,却肯收一个丫鬟做女儿,还为其赐姓皇甫收入皇甫家祖谱和祠堂,可见有多重情义,所以武月贞能收自己做义女是真的只在意眼缘而不是出身。

武月贞眼中的妙儿已经令邱婛弱感到她是个很有能力也很细腻的非寻常女子,后来又陆续闻得风、云、雷、以及众多下人眼中的妙儿,便知道一个丫鬟能让所有人尊重和敬重,可见其是真的有资格成为皇甫家的女儿。

而自己……

邱婛弱自知比不过死去的妙儿,可她心里清楚,若是自己动了不想辜负这份情意的念头,就只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危险。

不过那都是后话。

邱婛弱拿到她第一份月钱后,便一直想着能买些什么送给大家,这月钱可是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凭借着辛劳付出而赚来的干净钱。

她知道桃庄不主张铺张浪费,自己的十几两银子也不可能买太多贵重的东西,她观察到桃庄的人都喜好喝茶,便干脆去买了茶叶。

皇甫青天和武月贞收到邱婛弱送来的茶,也为她的知恩图报和贴心感到欣慰,起初收之义女皇甫青天还是有些顾虑的,毕竟邱婛弱才来桃庄一个月,她的底细虽然没有问题,可就是觉得没有问题才能更好的伪装,但是有无鱼和众多暗中高手盯着她,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便索性跟武月贞一样,享受着女儿带来的欢乐。

所以收到邱婛弱买来的茶叶,皇甫青天也自是说儿子就是比不上女儿来得贴心,活这么大岁数,除了每年的生辰能收得三个儿子象征似得礼物,平时可是从来没收过,就是皇甫风,也是跟武月贞更亲近,自己在儿子面前严肃惯了,别说礼物了,连陪自己说说话也很奢侈,所以邱婛弱时常陪伴,皇甫青天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绝非伪装。

离开东厢苑后,邱婛弱又去了西厢苑。

皇甫风对于不熟的人本就不善言谈,面对突然在自己人生中多出的妹妹自然是不会那般亲切,所以一言不发,也不知如何闲话,反倒是江圣雪,拉着邱婛弱坐下,与她寒暄。

得知邱婛弱的来意,江圣雪更是对她的喜爱多了几分:“六妹,你真是有心了,不枉费婆婆这么喜欢你!我们还没送见面礼,反倒让你先破费了!”

“大嫂,你千万别多心,一下子有了这么亲人,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这是我第一次凭借着付出赚来的血汗钱,它对我意义非凡,我就想着用它来报答干爹和干娘对我的收留之恩。我想着哥哥们什么都不缺,山珍海味必是早已吃腻,绫罗绸缎也不再稀罕,把玩的玉器装饰的珠宝也都不新鲜,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一定不会嫌弃我这份小小的礼物的,其实一开始我本想着去买九罪阁的酒,可是银子不够,便干脆买些茶叶好了,卖茶叶的小贩听说我是桃花山庄的六小姐,还多送了我好几斤茶叶呢!这样的话,我还能多出一些拿给段捕头,没有他,也不会有我的今日,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好喝茶!”

“礼轻情意重,更何况,这茶叶里还带着你的血汗呢,如此独一无二,岂不是更珍贵?就是如霜不爱喝茶,也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一片心意!”江圣雪笑道。

“大嫂,你这么说,我都有些难为情了!”邱婛弱难得笑的羞涩。

满月站在一旁愧疚的说道:“六小姐,我在江家堡这么多年,每次发月钱也没想着买点什么给老爷夫人和小姐,所以你的心意真是比所有的宝物都珍贵!”

江圣雪回头看向满月,笑道:“就像六妹说的,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是与我来说最好的礼物了!”

满月憨笑起来。

感受着这对表面主仆实则姐妹情深的温馨,邱婛弱只觉得又是羡慕又难免惆怅,慌忙起身而道:“我还要把剩下的茶叶拿去给其他的哥哥们,所以不便久留,晚点我再来找大嫂你说话!”

“好!”江圣雪故意没有起身,而是看向皇甫风,“夫君,去送送六妹!”

被娘子点了名,皇甫风也推拖不得,便起身相送,一路走出西厢苑的大门,均是一言不发,邱婛弱发誓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尴尬的时刻,十几步的距离好像走了好几里地似得。

“大哥留步,小……小妹告辞!”自认为连鬼都能哄骗的邱婛弱,此刻面对冷面狂龙也不禁胆怯了几分,这是面对皇甫青天都没有的感觉,可能是做贼心虚,否则也不会这么怕他了,可他又不会吃了自己,又慌什么呢!邱婛弱心中嘀咕着。

皇甫风点了点头,邱婛弱转身离开的瞬间,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到紧绷的全身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六妹!”

邱婛弱条件反射的回头“啊”了一声,却是之后才反应过来,皇甫风居然如此和蔼的叫了自己一声六妹,她以为冷冰冰的皇甫风叫自己六妹自己一定会浑身不自在,甚至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是没有,她反而觉得很开心,比起皇甫云整日阴阳怪气的叫着自己六妹,他觉得皇甫风才是真心真意的接受自己,这对邱婛弱来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谢谢你送来的茶叶!”

邱婛弱有些羞涩的用手指绕着胸前的秀发:“大哥,你不必这么客气,日后,我一定买最好的茶叶给你!”

皇甫风勾了勾嘴角,但还是没能像是面对江圣雪那样能一直保持着微笑,可他眼中的温柔已经足够令邱婛弱感到欣喜若狂了:“能有一个妹妹,感觉也不错!”

说罢,便转身回房间而去。

邱婛弱咧开嘴角,笑靥如花,灿若星河,她一蹦三尺高,没想到皇甫风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她在心里想着:能有这样一个高大威猛武功高强英俊凛傲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哥哥,这感觉也很不错诶!

连去北厢苑的路上,邱婛弱也一直开心的走走跳跳的,活脱脱的像一只兔子。

皇甫云正在细心地擦拭着前不久她没能成功偷走的凤琴,看到邱婛弱送来的茶叶,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点茶叶,就想收买人心啊!”

“初来乍到,当然要收买你这个二哥的心了!”邱婛弱不甘示弱的说道。

“六妹!”皇甫云笑着抬头看她,“我呢,不管你安的什么心,有什么企图,但如果你伤了我娘的心,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起初我答应夫人留在桃庄酒庄做事,是觉得有一日我能够因为阿阮师姐见到夜月,而夫人收我做义女并非是我用了手段,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我若是贪图富贵,早就不知道做了谁的少奶奶或是小妾了,只要我想,进宫选妃也不是难题啊!”邱婛弱委屈的咬紧了嘴唇,“我一介女流,又半点武功都不会,抱着企图来到这尽是武林高手的桃花山庄,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你可以对我有戒备,也可以不真心待我,但我真的不想二哥你对我一直这样下去,我答应做夫人的义女,就是为了享受亲情的温馨,而不是受气!哪怕只是表面上,我也希望哥哥能给妹妹这份虚假的亲情!早知道你对我的戒备这么深,我就不该答应,何苦自讨无趣呢!”

皇甫云见邱婛弱满是委屈,眼中也满是不被信任而维持着自尊的倔强,便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火了,他是觉得邱婛弱有心机,但是她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娘又愿意给她一个家,又与自己何干呢?

便柔声说道:“你就当是我吃醋才说了这些伤你的话,毕竟现在我娘对你可好过我这个亲生儿子!”

“你有娘疼,有爹养,还有兄弟陪伴和下人照顾,自是不能体会到一个孤儿一旦有了亲情便有多想抓住不放,我是真心的想讨好你们,我虽然名为邱婛弱,不姓皇甫,可我是真的想成为皇甫家的人,成为你们的妹妹。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我竟会有三个哥哥,不,是四个哥哥,能被这么多哥哥照顾,疼爱,看谁还敢欺负我,看不起我!”邱婛弱擦去眼角没能忍住落下的眼泪,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总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既已叫夫人一声干娘,叫你一声二哥,我就不会像个孩子似的遇到点困境就反悔,日久见人心,到那个时候,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作为二哥的你,能对我这个妹妹赋予一份真心,那就够了!”

皇甫云见她说这么多,不管她是真情流露,还是伪装演戏,都觉得自己不必这么敏感,反正如她所说,这么多人盯着她,她就算真的有什么企图也不可能轻易得手,毕竟娘现在又那么喜欢她,而她也是真的哄得爹娘都那么开心,连爹都不戒备,自己也没必要得罪这个美人妹妹了,便起身拉她坐下:“好一个日久见人心,只要你真心,我就一定不会假意!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哥,我就一定对你如同亲生妹妹一般。”

“我知道这点茶叶买不了你一颗真心,但是我相信你断魂笑使一言九鼎!”

“如果有一日你伤了我娘的心,我也不会念及任何往日情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可是……”邱婛弱眨了眨眼睛,“如果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得干娘生气了,那可怎么办?”

“你不偷不抢不骗,我娘怎么会生气?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皇甫云笑着将茶叶拿在手中,打开袋子闻了闻,“六妹,原本我皇甫云最不屑与女人婆婆妈妈的,但能让我放下君子风度开门见山也是你的独特之处,我阅人虽比不上我娘,但是也不差多少,或许是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让我捉摸不透的女人,我以为我能看透却发现最后满盘皆输,所以你的忽然出现才让我充满戒备,她也很会伪装,知道我皇甫云一向怜香惜玉,所以很会在我面前故作委屈楚楚可怜!”说到此处皇甫云苦笑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跟你一样倔强,但又比你多了些冰冷的傲气,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啊,你的茶叶买不了我一颗真心,但你对我立即隐忍却没能忍住的眼泪让我心软了!我看不透你是真,但是我此刻所说也是真!”

邱婛弱自然知道皇甫云口中的她是指的谁,自己竟然能让皇甫云想到凤绫罗,也算是买得了他半颗真心,便站起身来,学着江湖人那般抱着拳,俏皮的对皇甫云抛了一个媚眼:“二哥,以后请多多关照!”

皇甫云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赶快离开,他实在受不了一个绝世美人成了自己的妹妹,而自己又没有把她完全当成妹妹的矛盾感,令他觉得十分好笑和不适:“好了好了,你休想企图诱惑我,现在你可是我的妹妹!”

邱婛弱调皮的过去一把抱住皇甫云,在他脸颊上飞速的一吻,趁着皇甫云惊讶之际,已经笑的花枝烂颤跑出了房间。

以前都是美人献香吻想要勾起自己的情欲,他还没试过妹妹对哥哥那般一个想要博得亲情的纯粹的吻,他笑着擦了擦方才被邱婛弱吻过的地方,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叹道这个邱婛弱着实有手段,连自己都破了防,

但……有个妹妹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皇甫云抬起手摸向自己衣襟里的玉佩,似乎感受到了凤绫罗还在世的体温,他笑了笑。

在心里喃喃道:绫罗,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娘,也保佑桃庄的所有人,我知道你一定很为难,但是我知道,比起恨,你更想去爱!所以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吗?我看到邱婛弱方才委屈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了你为我初进桃庄而处处被刁难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很无助,即便你是带着目的,就像邱婛弱,即便她也有目的,最终也一定会像你一样,被大家的真情而打动,对吗?

突然听得琴弦一声脆响,皇甫云回过神来,再一瞧,弦未动,也无风,或许是凤琴也在想念着它的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