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安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沮授这里,居然会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途中,赶上一场大雪。
纯白的雪花有如飘絮,从万丈高空洋洋洒洒的落下,时间一长,便压沉了枝头,铺满眼帘。
夏侯安一行人皆是骑马,马蹄缓缓向前,在道路上留下长长一串蹄印。
不多久,又被雪花掩盖。
回到都昌,已是冬月中旬。
望向熟悉的城廓,夏侯安在城下轻勒缰绳,见城楼上所竖的仍是自家旗帜,心中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又熬过一劫。
城门处,站岗值守的军官在认出夏侯安后,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拳参拜,同时又赶紧命人去向城内主事的几位大人通禀。
“夏侯大人回来啦!夏侯大人回来啦!”
报信士卒几乎是一路跑,一路喊,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高兴。
沿途正在干活的百姓们听得此事,皆是直起身来,确认没有听错后,纷纷放下手头粗活,就往城门口跑。
“老哥,什么热闹啊这是?”
“你还不知道?县尊大人回来啦!”
“什么,县尊大人回来了!”
“婆娘诶,县尊大人回来了,隔壁老李家全去了!”
“咱们也别落后,快去迎接他呀!”
一传十,十呼百。
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家门,源源不断的涌向城门。
等徐荣、曹昂等人陆续赶到的时候,两丈宽的大门,已经被百姓们堵得严严实实。
“夏侯大人!夏侯大人!”
“咱们早就盼着您呐!”
“您没事儿,咱们就放心了……”
一声声充满热情和关切的呼唤,无不彰显着夏侯安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
这么多人自发的跑来相迎,看着那一张张分明惨淡却充满期冀和发自内心喜悦的朴实笑脸,夏侯安竟有些感动得想哭。
何德何能啊!
他下了马背,向众人拱手:“此番遭罪,我之过也!”
百姓们纷纷摇头。
所有人都知道,袁谭打的是清缴贼患的旗号,而他们在都昌安身之前,本就是跟着何曼、管亥四处作乱劫掠的匪寇。
是夏侯安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可以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夏侯安为了自保,完全可以把他们交出去顶罪,但却始终没有。只是不停的与袁谭斡旋,直到前不久他们才知道,是夏侯安剑走偏锋的奇袭了北海郡城,才迫使沮授退军。
否则,都昌城已经城破人亡了。
随后,夏侯安又当众宣布: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再有战火与纷争,大家可以安安心心的渡过这个寒冬。
百姓们欢呼一片。
站在人群后方的徐荣等人亦是欣慰不已。
“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黑矮个头的王粲用袖袍轻擦眼角,本就难看的模样,此刻更难看了。
曹昂远远望着,心里同样有说不出的羡慕。
与百姓们寒暄好一阵后,夏侯安这才与徐荣等人回了县府。
房间里,沐浴的热水已经兑好。
脱去衣物的夏侯安惬意的躺在木桶里,双手自然搭在弦边,享受起这难得的静谧和舒适。
闭上眼,种种过往浮现,仿佛穿越还在昨天。
一晃眼,便已至此。
手上不觉起了厚厚一层老茧,就连水面所浮现出的脸,也变得成熟老练。
谷</span>这和当初所设想的咸鱼生活,似乎大相径庭。
轻呼一口浊气,不管未来如何,人总要往前。
定下心神的夏侯安起身换好衣衫,开门走出屋外。
来到用膳的大堂时,这里已经坐得很满。
见到夏侯安出现在门口,堂内诸人各自起身,称呼也不尽相同。譬如徐荣和许褚称呼的是‘主公’,曹昂呼‘伯阳’,夏侯兄弟喊的仍是‘大哥’,辈分稍长的曹纯则是直呼夏侯小子,而其他诸如太史慈、武安国、何曼、管亥、路粹、王粲,以及新加入的辛毗,则是拱手称一声‘县尊’或者‘大人’。
不知不觉中,已经累积了如此之多的人才。
即便是翻开三国志,这些人也同样占有不少笔墨。
小小一个县城,可谓是藏龙卧虎。
夏侯安示意众人不必客气,走到专门为他腾出的位置处,端起置放在桌案上的酒盏,回过身与众人敬酒:“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没啥好说的,都在酒里!”
说罢,夏侯安一饮而尽。
气氛到了,众人也是举盏饮尽。
很快,便听得堂内充满嘶呀啦哈和剧烈咳嗽声。
“这酒怎这般灼辣?”
前段时间还在为袁家效力的辛毗犹如吃了辣姜,一边哈气一边用手在嘴前扇风,想以此缓解这股灼烫。
旁边的王粲作出解释:“这是都昌令蒸馏出来的烈酒,你头一回喝,今晚上肯定得睡死过去。”
“哪有这么……”
话还没有说完,辛毗便直接栽倒桌案。
众人对此哈哈大笑。
见此情形,夏侯安微微摇头,为了避免感冒,安排人将其扶送回房。
期间,徐荣向夏侯安作了此战汇报。
值此一战,我方阵亡人数接近两千,负伤者四千余,其中包括原先所带来的兵马,也有徐荣所训练出的新兵,以及一些自愿参战的百姓。
当然,袁军也没能好到哪去,为此付出了上万人的伤亡代价。
这还是在双方军备不均等的情况下。
看似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实际上两败俱伤。
夏侯安心情沉重了几许,人死不能复生,但这些勇敢作战的士卒不会白白牺牲,他不仅要为这些死去的将士在城外立碑,同时也会按朝廷的三倍抚恤为其家人发放。
听得此话,作为县簿的王粲面露难色,委婉的表示,夏侯安所接手的都昌城本就是个烂摊子,根本拿不出钱来。
“你只管去做,至于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夏侯安态度坚决,大不了豁出脸去找糜家赊账,也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众人对此肃然起敬,别看夏侯安平时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每逢关键时刻,他却从不掉链子,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愿意将性命托付给他。
年终岁末的时候,有书信从兖州传来。
这也是夏侯安自驰援北海以后,头一次收到曹老板的来信。
书信的内容很长,大抵意思是:自兖州牧刘岱死后,接手兖州的曹老板已经和青州蛾贼来回厮杀数月,双方互有输赢,打得很是疲惫,眼下已经到了必须要决一胜负的时刻。曹老板称,如果自己死在了这场战役中,就请夏侯安带曹昂回到东郡,同时辅佐曹昂继承遗志,接手匡扶汉室的大旗,不要让天子落入贼人之手,国家大义,万望勿要推辞。
看完书信的夏侯安不禁哑然,这算是托孤了么?
他将书信给身边的路粹看后,问他:“你怎么看?”
路粹略作思索,给出答案:“胜负五五吧。”
曹操虽说名声不小,但迄今为止,战绩却不好看,何况青州蛾贼声势浩大,据说有三十万之众,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夏侯安却道,曹老叔必胜无疑。
路粹疑惑的‘哦’了一声,不知夏侯安底气何来,不禁问道:“何以见得?”
寒风吹过,天空中又开始下起鹅毛般的大雪。
夏侯安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掌心,触感微凉。
将目光眺望远方,夏侯安语气悠长,答而非问。
瑞雪兆丰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