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等人到底也不是傻子。一开始在褚煜面前还没想明白的事,等几兄弟被赶出来,凑在一起商量一番便也猜到了个大概——他们其实不常闯祸,看看如今被大伯叫来问罪的人,再想想自己最近一次闯祸的事,便不难猜到自己为何被罚了。
只是让人褚晏等人不明白的是,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伯父为何秋后算账?!
褚洵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想了想后说道:“今早我外出时正瞧见有人登门求见伯父。对方戴着帏帽遮掩了面容,但当时我便觉有些熟悉,此刻想来,应是那位闻大将军了。”
此言一出,褚氏兄弟哗然,然后一下子便找到了伯父转变态度的关键——一定是闻斐那家伙觉得吃亏,跑来告状了,真是好不要脸!
这一群郎君年纪都不大,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下便有人气势汹汹要去找闻斐麻烦。只可惜最后他们连自己院子都没能出去,就被仆从们拦下了。
褚煜显然是动真格的了,通知他们明日离开长安,今日便只许他们待在房中收拾行李。连出门与家人道别都免了,就更别提出门去找闻斐麻烦,再闯出祸事。翌日更是令扈从押送他们离开的长安,没给褚晏他们一星半点闯祸的机会不说,还丢尽了颜面。
消息很快传扬开来,褚晏等人的父兄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在褚家众人纷纷登门去找褚煜要说法时,祁太尉那边也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世家的傲慢,没有比出身微末的祁太尉体会更深的了。
祁太尉是个聪明人,虽然褚家这事做得没头没尾的,但他很快抓住了重点——被遣送出长安的都是当日在宫宴上闯祸的人,褚家显然是在为当日之事收尾。可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了,这时候再雷厉风行的处置,又显出几分亡羊补牢之意。
思忖一番,联想自己当初对闻斐说的那些话,祁太尉很快猜到了闻斐身上。这让他下意识皱眉,怕闻斐的贸然插手会破坏皇帝的计划。
带着这份忧心,祁太尉去了隔壁的将军府。
将军府里,闻斐也已经得知了褚家的大动静,诧异之余还有几分高兴——她没想到褚煜会这般干脆利落的处置了褚晏等人,即便这不一定意味着褚家选择站队,但这样的作为落在皇帝眼中,至少也算知情识趣。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说明褚氏还没傲慢到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如今他们会因为心存敬畏而退上一步,等来日看清皇帝的决心后,如何选择也就有了偏向。
闻斐正高兴着,祁太尉就来了,她兴高采烈的打了招呼:“舅舅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祁太尉对闻斐知之甚深,一见她这神情,心里的猜测便已笃定了八分。他眉头微皱了下,看向闻斐:“有正事与你说。”
闻斐听了收起笑容,便将祁太尉引去了书房。
书房的桌案上,闻斐给褚煜看的奏疏原稿还放着,只用几本书压着而已。
闻斐进门后下意识往书案上瞥了一眼,祁太尉却没留意到这一点,书房门一关他便迫不及待问道:“这几日你可是去过褚家?”
这事闻斐也没想瞒,当下便点头承认:“昨日去过。”
祁太尉一听,脸色便不由得沉了两分——皇帝欲对世家出手,如今也只告诉了他一人,通过他让闻斐知道也无妨,但这不代表他们便能将消息传扬出去。世家传承数百年,根深蒂固,让他们得知危机早做防备,甚至联手反扑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想到这里,祁太尉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看向闻斐的目光也难得严厉谴责:“阿斐你行事怎可如此鲁莽?还有那褚家,你昨日登门,他们今日便有此动作,陛下会如何想?!”
祁太尉感觉闻斐是被褚家卖了,心中对褚家的观感一路下滑,即将跌停。
闻斐也没想到褚煜会如此行事,不由心虚的眨了眨眼,旋即小声解释道:“舅舅放心,我昨日登门特地易装,还戴了帏帽才去的,肯定没人能认出是我。”
祁太尉一点也不放心,只丢给她四个字:“欲盖弥彰。”
闻斐无言以对,乖乖让舅舅教训了一通,这才去书案上翻出自己的奏疏原稿,递给祁太尉道:“舅舅,你在朝中当有人手,等过几日便将这封奏疏呈给陛下吧。”
祁太尉不知她打的什么注意,没好气接过了,本是一目十行随便看看,哪知越看越是郑重。等他将一整封奏疏看完,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祁太尉出身微末,是不知世家根底,但边看边想也渐渐领会了其中利害。
他合上奏疏,目光复杂的看了闻斐一眼:“阿斐,你哪来的利害幕僚?”
闻斐哑然,刚想得意说是自己写的,想了想还是摊手道:“没有幕僚,这些不过偶然所得罢了。依舅舅所见,这封奏疏价值如何,陛下可会采纳?”
祁太尉没说话,却将那封奏疏塞进了自家的衣袖里,而后冲她摆手:“行了,这封奏疏我会替你呈交的,你这些天乖乖养伤,安分些。”
闻斐表面答应下来,送祁太尉离开时叮嘱一句:“这封奏疏,舅舅且等几日再呈上。”
祁太尉闻言深深看她一眼,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揣上奏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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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大张旗鼓遣送郎君离开长安,事情闹的虽是不小,但引起的风波其实也没有祁太尉预想中那样大——千秋宫宴一事到底只有祁太尉和褚家双方知晓,外人无从得知,自然也就不明白褚煜此举用意。于是一句“家事”便将此事盖过了,也并未因其世家警觉。
再过了几日,朝野一片风平浪静,褚家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件事便自然而然淡忘了。除了褚晏几人的小伙伴,再没人惦记他们,交游往来的请帖也照样会往褚家送。
褚家郎君众多,没了七郎十郎这几个,年长的还有三郎、四郎、五郎,年幼的还有十五郎、十六郎等等,世交相邀倒也不必担心弱了声势。
当然,比起褚家这些郎君,褚氏唯一的女郎显然更得人看中。
风波一过,送往褚家的宴会请帖不减反增。
这日天气晴好,面对一堆请帖,语冬也不由劝道:“女郎,你闷在家中许久了,这两日天气晴好,不妨出去走走。”说罢随手抽出几封请帖:“这些都是各家娘子相邀赏花的,桃花、梨花、牡丹、杜鹃,如今都开得正好,很值得出去看看的。”
褚曦此次回长安之后,出门的次数寥寥。倒不是她突然修身养性不爱出门了,只是这些请帖明面上是各家女郎相邀,实际上她真去了,打交道的少不得有对方兄弟。
应付起来太累,褚曦索性就不去了,鲜少几次出门都是跟着小叔褚烨。
语冬见褚曦不为所动,依旧兴趣缺缺,不由泄气:“女郎真不去吗?咱们成日待在家中,连人也见不到几个,日子可真是无趣啊。”
褚曦脾气不错,再加上语冬跟随她多年,如今倒是胆大敢埋怨几句了。而她这番埋怨也不知哪一句触动了褚曦,原本无动于衷的她忽然又生出了兴致,冲语冬道:“你觉得哪几封拜帖好,拿来与我看看。”
语冬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当下便将手中那几封拜帖递了上去:“这几封就不错。如今天气回暖,花开得正好,不去看看的话就要等明年了。”
褚曦接过帖子看了看,选中其中一封递给语冬:“就这封吧,你且使人去回信。”
语冬赶忙应了,接过来一看,却是世交齐家的女郎相约看梨花的帖子——牡丹杜鹃之类,都是各家府邸精心培育的,城西谢家家中就有座桃花园。唯有这梨花,长安城外的西山上就有一大片,风景独好,自然也就没哪家多事再在家中成片种植。
在家中憋久了,一出门就去远些到城外玩,语冬觉得没毛病。当下高高兴兴行了一礼,然后拿着那请帖就跑了,迫不及待使人去回信。
送帖相邀,自然不可能是当天约当天见,正常来说至少要准备个几日。
西山上的梨花是野物,倒不必特地安排妆点,于是两厢传信便将游玩赏花的时间约在了翌日。饶是时间短暂,褚曦赴约的消息也一下子传开了。再加上约定的地方是西山梨林,等翌日出城的世家郎君一下子便多了不少。
清晨,长安西城门熙熙攘攘一片,平日便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今日更添了几分热闹。
一辆马车被人流车马堵在了后面,车夫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扯着缰绳,久久未能前行一步。车中人等了许久终于耐心耗尽,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张望,却是个小丫鬟。
语冬张望半晌,终于缩回脑袋,郁闷的冲褚曦抱怨:“女郎,前面有几辆马车把路挡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挪开。真是的,从前也没见城门口这么多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初一十五,进出城的人怎么还扎堆了?!”
褚曦摇头失笑,不经意间扭头往车窗外一瞧,便见一道熟悉身影正骑马经过。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轻扯缰绳,回头看来。
作者有话要说:语冬(得意):轻而易举说服了女郎,我可真机灵。
褚曦(恍然):成天待在家里是没机会见面的,难道还能指望阿斐翻墙来见我不成?
闻斐(墙外摩拳擦掌):不,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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