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斐回长安也有些日子了,只是被皇帝突发奇想的赐婚绊住了手脚。直到与褚曦达成共识之后,这才抽空往宫中去了一趟——从前闻斐便是羽林出身,出入宫廷都是常事,如今虽不比当初那般随意,但以外戚的身份求见皇后姨母,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底,祁家的发家离不开祁皇后,祁皇后坐稳后位也离不开娘家,双方本就是天然的同盟。更何况如今祁皇后育有太子,祁家与闻斐更要与太子保持亲近。
当然,结党营私什么的,如今倒不必担忧,毕竟小太子今年才七岁。
闻斐入宫求见时,小太子正在皇后宫中,闻斐踏入宫殿一眼瞧见二人便行礼道:“臣闻斐,拜见皇后殿下,太子殿下。”
祁皇后笑得温柔,忙抬手道:“自家子侄,阿斐不必多礼。”说完一双美眸将闻斐上下打量一番,便又带着关切说道:“此番征伐北蛮,阿斐一去便是年余。战场上刀箭无眼,我尽听闻你打了胜仗,有了俘获,也不知你这一年多可有保重自身,没伤着哪里吧?”
这番话说得有些温吞,可其中的关切也是显而易见的,闻斐听了也忍不住心中一暖,便答道:“劳姨母费心了,阿斐一切都好,些许小伤都是不碍的。”
祁皇后听闻她受伤,难免又关心几句,双方你来我往气氛倒也融洽。
待姨甥二人说得差不多了,闻斐一低头才发现,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太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他不言语只仰头望着她,稚气的脸上有着故作的老成,但一双眼睛却是乌黑明亮,乍一看与祁骏看她的目光竟是十分相似。
闻斐被这熟悉的目光看得心下一软,连语气都不免放轻了些:“太子殿下这般看着臣,可是有什么话想要与臣说?”
如今闻斐官拜一品,年纪轻轻还封了侯,已是祁家除了祁太尉外第二个出息的人。祁皇后自然也很乐意看这表兄弟两人亲近,是以早在闻斐回长安之前,祁皇后就已经将她的丰功伟绩与小太子说过了。小儿最是崇拜英雄,小太子因此也对这战功赫赫的表兄十分感兴趣。
此刻小太子背着小手,已仔仔细细将闻斐打量了一遍,却是皱着眉头说道:“母后说,表兄是大英雄,能征善战所向披靡……可孤看表兄,怎的这般瘦弱?”
瘦弱不至于,但单薄是肯定的,只是常人听过她的丰功伟绩,便会下意识忽略闻斐的外表。
祁皇后不知闻斐身份,闻言也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闻斐单薄的肩膀上,流露出些许疑惑——如今的闻斐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成年的男子该是肩宽体阔,尤其闻斐还是征战沙场的战将。也是祁皇后看着闻斐自幼长大,习惯了她这般模样,这才忽略了这些。
闻斐敏锐的察觉到了祁皇后的目光,但她显然不打算解释些什么。小将军原就大胆,索性一把将小太子抱了起来,笑道:“太子殿下应是进学了,便当知不可以貌取人。”
小太子显然没想到闻斐这般大胆,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可他一手按在闻斐肩头到底没挣扎将人推开。他依旧板着张小脸,假装自己不是被人抱着:“表兄说的是,父皇也说人不可貌相。但有什么本事,也得拿出来让人瞧瞧才能服众。”
闻斐听了便笑道:“那我带殿下去骑马如何?”
小太子今年才七岁,豆丁大的孩子,手短脚短顶多骑个小马驹,还得是被人牵着马驹骑,实在没什么意思。如今听闻斐要带他骑马,小太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小胳膊立刻环住了闻斐的脖颈。
祁皇后闻言也将闻斐的事抛到脑后,看着二人,目光中尽是担忧。
闻斐当然不是胡闹,更不可能让长辈担忧,见状立马对祁皇后解释道:“姨母放心,我就带着殿下去校场跑两圈,不会让他自己骑的。”
这话一出,祁皇后倒也没什么不放心了。毕竟闻斐可是能率大军在草原奔袭纵横,把北蛮打得七零八落的狠人,骑马对她来说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有她护着,别说带小太子在校场跑两圈,便是出城去跑两圈都不必担忧。
而显然,祁皇后也乐意让太子与娘家人交好,于是叮嘱两句便放了人。
踏出长秋宫前,小太子便挣扎落地了。他整了整衣裳又是一副正经储君的模样,小小年纪看着比他父皇还要老成,而后稚嫩的小下巴微抬:“走吧,孤能自己走去校场。”
闻斐看得好笑,倒也随他,只放慢了步子配合太子的小短腿。
一路倒不寂寞,两人说着些闲话。多是小太子在问边关打仗的事,然后闻斐照着记忆将那些过往当故事说给小太子听,她约莫也挺有讲故事的天分,直将那些战事将得波澜起伏惊心动魄。等到二人终于走到宫中校场,小太子再看闻斐时,目光中已包含着满满的崇拜与向往。
许是觉得这一路亲近许多,在踏进校场之前,小太子忽然扯住了闻斐的一片衣角。待她低头看来,便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那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两分同情。
闻斐被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蹲下身来问道:“殿下是有什么事想与臣说吗?”
小太子看着与他平视的表兄,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表兄这般厉害,孤听说你未婚妻跟人跑了,你怎么不去将人追回来呢?”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听得闻斐都懵了,她完全不知情啊!
事实证明,流言蜚语是可怖的,而七岁小太子的消息来源显然也不那么靠谱——闻斐事后才知,小太子只是听到宫人们说了些风言风语,而流言这种东西,只要经历过多人之口传播,最后传出的消息肯定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
所幸小太子不靠谱的消息并没能误导闻斐多久,因为很快就有人来辟谣了,而辟谣之人正是得知闻斐入宫的皇帝陛下。
他难得有闲,又听说闻斐带着太子去了校场骑马,就亲自跑来凑热闹了。
皇帝来的时机甚巧,刚好将小太子满是同情的话听了个正着。听说褚家姑娘不满婚事跟人跑了,别说闻斐懵了,日理万机的皇帝也跟着愣了愣。但好在皇帝有自己的判断,并非人云亦云之辈,当下便遣人去了褚家亲自查问。
三人骑马在校场跑几圈的功夫,派出去的人便回来了,顺便带回了真实的消息——褚曦确实不在长安了,她被褚家人送去了江南,至于跟人跑了则纯属谣传!
褚家的态度令皇帝不满,可好歹谣言只是谣言,褚曦没有打脸的真跟人私奔跑了,皇帝也是偷偷松了口气的。他驾马立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闻斐带着小太子在校场上疾驰,小太子畅快的笑声和闻斐面上的神采飞扬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看啊,那是他亲自培养的将才,年纪轻轻就横扫了北蛮,军功封侯荣耀无双,这般的人才哪家闺秀配不得?褚家接了圣旨却将女儿送走,是看不上他的大将军呢,还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正值壮年的皇帝心中生起了一把火,将褚家好好的记了一笔,只等寻个机会便要秋后算账。而以他唯我独尊的性子,自然也是容不得人违逆。
于是当闻斐带着小太子畅快的跑完马回来,就听皇帝一本正经道:“阿斐,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总在长安闲着也不是个事。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替朕巡视一下地方驻军。”说着顿了顿,又强调:“江南之地多富庶,易生贪腐,巡视驻军不如便自江南始吧。”
闻斐微微一怔,皇帝强调的江南,让她明悟的同时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