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障城(二)

“魔种?”镜如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眼里满是讥诮,看向谢识衣,冷冷道:“谢应,你果然是个疯子。这么多年,有多少无辜之人是你假借‘除魔’的名义杀掉的。你想杀我何必拐弯抹角给我扣上一个魔种的头衔——我修至化神,是不是魔种,还需要你来告知?!”

她越说越愤怒,眼中的红好似要流出来。

谢识衣没有说话,他抬头静静看向上方。越发汹涌的纯白火焰将白骨大殿整个包围,星火若流星下坠,房梁、石柱、骨墙,都在摇摇欲坠。

镜如玉上前一步,神情晦暗疯魔:“不用看了,汀澜秘境的所有出口现在都被赤灵天火烧毁了,你们纵是插翅也难逃。”镜如玉得意古怪地一笑:“谢应,认识那么多年,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谢识衣唇角轻轻的勾起,眼中满是冷意。

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将一切恩怨计谋说明白。甚至对于除言卿以外的人都没什么交谈的兴趣。

高坐在霄玉殿那么多年,无数人提心吊胆在猜他的每一个心思、他的每一个举动。可猜来猜去,从没得到过答案。

谢识衣藏于红色衣袖下的手中出现一个魂牌来,魂牌之上有个小小的孔,孔上凝结着一滴血。他睫毛垂下,手指漫不经心地摸索着上面的纹路,随后冰冷残酷地在那魂牌上一划。

红褐色的玛瑙上瞬间出现一条白白的痕迹。

匍匐地上的镜如尘忽然紧皱眉头。

而镜如玉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阵剧痛贯穿她的身体,这是灵魂上的折磨。

镜如玉脸色煞白,豁然抬头,看着谢识衣指间的魂牌,眦目欲裂:“御魂牌?!你什么时候取了镜如尘的血!”

谢识衣没回答她,只是淡淡道:“汀澜秘境的主人是百思,但创造它的人可不是。”

镜如尘的血可以打开六道楼。他相信镜如玉的命,也可以另开一个出口。毕竟这位于浮花门的古老秘境,创造人就是镜家人。

镜如玉敛了笑意,神色冰冷,瞳孔蕴着漫天杀意,这次终于不再废话,掌中青色大风起,直直击向谢识衣。

谢识衣红衣染血,握着手里的御魂牌,这一次毫不留情,将之捏出碎痕。

魂魄被捏散的痛苦是剧烈的,像是一万根剑在脑海里穿刺搅动。

镜如玉闷哼一声,这一刻竟然笑出了声。她如今心里更多的不是愤怒不是震惊,而是绝望和讽刺。她一辈子多疑谨慎,步步小心,步步提防,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谁能想到呢——最大的危险,来源于她的至亲之人。

她的母亲,给她布下了好大一个局啊。

双生镜,颠倒命运。

“谢应……你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镜如玉踉跄一步,嘴角溢出鲜血,捂住胸口半跪在了地上。

她和镜如尘如今是互换命运,但御魂牌锁定的是镜如尘的神魂,不是躯体。

如果谢识衣捏碎御魂牌她先替镜如尘死,之后因为魂魄消失,镜如尘也必然会死。

等等,不对。

镜如玉突然想到什么,涣散的瞳孔一点一点凝聚,浑身冰冷。

其实想让一个化神期修士陨落是很难的一件事。

只要神魂不灭,给足够的时间,肉//体可以再塑再造,元婴可以重结重练。

想要真正杀死一个化神修士,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

而魂飞魄散,即便是生死交替的十二个时辰内,镜如尘也同样会受影响。

镜如玉手指撑地,青丝垂落,眼神愣愣,于百年之后窥见了命运的真实。

她这一次没去看谢识衣,而是回过神,看被她弄晕的镜如尘。镜如尘趴在地上,睫毛乖巧垂下,白色的裙裾像是鸦杀峰一望无际的两生花,之前镜子碎裂时,为她熄灭赤灵天火的白色灵气,其实现在也还没消散。

它们亲昵地绕在镜如尘旁边,一点一点渗进她的皮肤,她的脉络,她的血液,她的神魂。

它们……在侵蚀镜如尘的神魂!

镜如玉手指剧烈颤抖,疯了一样笑起来。

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最森寒的事实,一瞬间仿佛处在冰天雪地里,四肢牙关都在颤抖,眼眶涌现出迷离的泪光,心脏和神魂一起抽痛。

——四散的灵力从身下蔓延,化神的威压直接碾碎一众弟子丹田,逼得他们齐齐跪下、口吐鲜血。

镜如玉恍若癫狂,轻轻说:“镜兰泽,你就那么恨我?”

她就说,镜兰泽怎么会那么蠢,以为十二个时辰后她就会放过镜如尘。

原来,镜兰泽一开始想的就不是让镜如尘活下来,而是怎么让她死。

即便没有谢应,她们同样是一起魂飞魄散的局面。

原来,镜兰泽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她们一起死。

镜如玉喃喃:“你是确定了我一定会杀了镜如尘,才布下那么毒的阵法吗,双生诅咒是无解的,只能以死作结。”镜如玉眼睛红得能滴血:“因为现在镜如尘成了废人必死无疑,所以,你要我和她一起死?!”

她大笑:“哈哈哈哈哈镜兰泽!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你为了杀我居然这样费尽心机?!”

谢识衣俯视着她,视线清冷一如每一次霄玉殿的觐见。

就在他手指用力,即将把御魂牌彻底粉碎的一刻。

言卿忽然拦住了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谢识衣一愣,转过头来,瞳仁深处冰蓝的流光暗转。

言卿皱着眉道:“谢识衣,御魂牌碎了,镜如尘也会死。”

谢识衣对于言卿总是有很多耐心,平静说:“我不捏碎御魂牌,镜如尘也会死。”

他并不怕在言卿面前流露自己冷酷的一面,只道:“双生镜从来就不是什么保护符,它只是一个诅咒,镜子碎的那一刻。为了彻底杀死镜如玉,镜如尘必须要魂飞魄散。”

言卿微愣,到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天真,之前他拦住飞羽,就是因为看到碎镜之时镜面异动。

他以为双生镜是一个护身符,会保护镜如尘。没想到,双生镜自始至终就是个杀器,对着镜如尘的杀器。

……上一届浮花门门主,到底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才会设下这样的局。

言卿轻声说:“总会有办法的。”

谢识衣安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把御魂牌收了回去。

言卿对他道:“你现在琉璃心碎,根本聚不起一点灵力,镜如玉交给我对付吧。”

谢识衣:“好。”

镜如玉抬起头来,她看着谢识衣将御魂牌收回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幽幽冷冷的笑了声。

她曾以为入汀澜秘境最大的敌人是谢应,没想到给她最后审判的是死去多年的母亲。双生诅咒在吞噬镜如尘的魂魄,十二个时辰之内,她们注定会一起死。

镜如玉轻声说:“谢应,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

她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疯魔了,什么都不去想,只想着在生命最后大开杀戒。把多年的恨多年的愤怒、多年的嫉妒,通通发泄给这满殿无辜的人。将他们剥皮拆骨,让他们痛不欲生,和她一起在痛苦中绝望崩溃。

镜如玉嘲弄的目光看向了言卿。

谢应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喜欢的居然是这样天真善良的少年?不过善良也好啊,反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镜如玉手撑着地,缓缓站起来,她脚下剧烈的青色长风一阵又一阵,卷在白骨大殿。因为她的神威在,赤灵天火不敢靠近。

湛青的风,纯白的火,两种空前盛大的灵力交融,形成令人胆寒的杀意。

“去。”镜如玉朱唇启齿。

言卿也冷声道:“不得志。”

不得志根本就管不上那边的恩怨纠缠,它在跟淮明子的魇纠缠。

它被言卿丢过来时,心惊胆战、哭爹喊娘以为自己要跟这玩意儿同归于尽。

没想到真的扑到这一团黑东西上面,却发现其实也没那么恐怖。

它本来还想跟在回春派地牢里一样,把这玩意儿一口吞了。谁料它会动,会跑,会滑。

它只能牙齿翅膀爪子一起上阵,东咬一口,西咬一口。

突然听到言卿喊它,不得志愣了愣,头从淮明子的魇中抬起,红色的豆眼里满是迷茫。

“干嘛子?本座还没啃完呢,喊我干啥,哎哟——别动!”它骨翅扑腾,又跟那团魇扭打在一起。

言卿指间的魂丝一转,便将不得志和魇一起捆了过来。

“你干什么!放开本座!”不得志滋儿哇乱叫,下一秒,天旋地转,被言卿拽着直接袭击向镜如玉。

不得志:“哇啊啊啊啊!!”

它吓得拿双翅抱住眼,脑袋上的毛都炸起。

而率先接近镜如玉,却是淮明子的魇。化神期的魇,也不是常人可以对付的,那一团扭曲的黑色液体冲向镜如玉。

镜如玉杏眸明明灭灭,伸出手,五指直接将其握住。电光石火之间,淮明子的魇顺着她的掌心往上蔓延,包裹住她的皮肤,控制着她双手不得动弹。

镜如玉愣住,到了化神期,能接触到她的东西都很少,更何况束缚住她。

言卿就趁这时,步下凌风,刹那间靠近,指尖的魂丝毫不犹豫地穿入了镜如玉的眉心。魂丝刺入眉心的一刻,镜如玉沉豁然抬起头来。她发上的珠钗落下,满头青丝如瀑垂泻,在风中火中猎猎,肤如雪、唇如血,发丝拂过眉眼,好似还是当年仙宴下云舟裙裾生花的少女。

言卿说:“镜如玉,那么多人说你心术不正。你到底做了什么,只有你清楚不是吗?”

镜如玉身体僵硬,她这是第一次看言卿,看这个谢应从回春派带回来的少年。

那双桃花眼冷冷静静地看着自己,镜如玉居然察觉到一种危险来。她心生荒谬也心生无明由的愤怒:“我做了什么?你也配过问?”

言卿没理会她的轻蔑,平静道:“你利用紫霄,害死紫霄,这是心术不正其一。”

“你勾结秦家,为一己私欲牺牲这一殿的九宗弟子,这是心术不正其二。”

言卿轻声说:“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口口声声为名除害。镜如玉,当初璇玑殿你又做了什么呢?”

璇玑殿,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开关,打通她的四肢百骸。

镜如玉整个人冷静下来。

她掌心青色的灵力在慢慢驱散恶魇,只等着找到时机对言卿一击毙命,戏谑反问:“当年我元婴期,被困于璇玑殿赤灵天火犹如废人,我能做什么?”

言卿说:“你做了什么,可能镜如尘也不知道吧。你从未想过害死镜如尘,可不代表你从未想过害她。”

言卿轻轻道:“我现在魂丝在你识海中,你的一些记忆我也能看见。”

“滚!”镜如玉听完这话,骤然咬牙,她连连后退。可是言卿手中的丝却在她识海里翻天覆地,她因为痛苦脸色煞白、踉跄一步,半跪下来。

言卿往前走,身上还穿着忘情宗弟子的衣袍,蓝白色的,朴素雅致,声音却冰冷仿佛来自世外,轻轻说:“我看到你被困在了璇玑殿的角落里。”

“四周都是大火,你逃无可逃。”

“镜如尘在喊你的名字,火起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想要救你。”

“镜如尘当时是洞虚期修为,她找到了你,朝你伸出手,把你带了出去。你们走到了殿门口,然后镜如尘对你说……”

——如玉,我们得救了。

镜如玉十指颤抖,疯狂地大叫:“闭嘴!”

言卿没有说话,唇角冷冷地一笑,心中发寒发冷。其实早在当初紫霄的回忆里他就能知道的镜如玉惯会玩弄人心,如今窥得真相,还是被她这个人的演技所震撼。

她擅于博取人的同情,更擅于颠倒黑白。

她可以楚楚可怜,她可以疯狂偏执。刚才那般绝望难过地质问镜如尘时,又有几分真心呢。

人人都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总愿意相信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可是……真的吗。

镜如玉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她和镜如尘是双胞胎,从小到大,无论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都是一模一样,她们长大后身形相仿,手也相似。

这双手洁白修长,指甲莹润如贝,让她好像又看到了镜如尘那一天在火海中伸出来的手,洁白如玉,驱散所有烟尘灰雾。

天火下坠,浓烟遍布整个璇玑殿。

她蜷缩在角落里,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在人生最迷茫最黑暗的时候,镜如尘跌跌撞撞的白色身影,燃起她眼中的希冀。

“如玉!抓住我!”

她眼泪夺眶,扑了过去:“姐姐!”

回忆如刀。

刹那逆血破千重,涌到她喉边,镜如玉轻轻一笑,吐出一口血来。

“她带着我到了璇玑殿的门口,其实我们都可以出去的……”

可是出去之后呢?

一人继续天之娇女风光无限,一人继续在黑暗中让嫉妒腐蚀灵魂?

万事万物都在火海中灰飞烟灭,说来讽刺,镜如尘牵着她走的那一路,是她一生最安宁的时刻。恍惚间回到了鸿蒙初开之时,黑暗中只有她和她,她们在母胎中血肉相融不分彼此。

流言蜚语不曾入耳,嫉妒不曾让横隔两人的壁垒变成天堑。

只是梦中终究会醒,璇玑殿外的清风明月入眼,让她从姐妹情深的幻想里回过神来。

“如玉,我们得救了。”镜如尘回过神,眼中带笑,似乎蕴着光。

璇玑殿富丽堂皇,门匾都是用金玉铸造。

火舌舔舐镜如尘的脸、镜如尘的发,也舔舐她背后的房柱门扉。

镜如玉抬头的一刻,瞳孔微缩——

她看到镜如尘背后璇玑殿的牌匾坠着烈火轰轰下坠。

那一瞬间,心脏提到嗓子眼,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做出动作,她脸上绽开如花笑颜,喜极而泣:“是啊,姐姐,我们得救了!”

她装作兴奋、装作劫后余生,抱过去,手指死死抓着镜如尘的手臂,那么用力、好像真的后怕到了极致。

她扑到镜如尘身前。

因为冲撞力,镜如尘踉跄的往后退一步,站到了牌匾正正落下的地方。

而她埋头在她颈间,浑身颤抖,似哭似笑。

她不知道镜如尘为什么不推开她,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镜如尘最后要前进一步一样。

只知道,“轰”地一声,那块门匾落下的瞬间。她面无表情,松开手,这一生的爱恨纠葛贪嗔痴怨都到了尽头。

后面她又好似噩梦惊醒,大惊失色,疯了一样去把姐姐从废墟中救出来。母亲赶来的一刻,看到的就是她抱着镜如尘崩溃大哭的样子。眼泪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

赤灵天火将璇玑殿烧得只剩焦土,埋葬一切真相。

她做了什么,真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心术不正……是啊,她一直都心术不正。

青枫落雨,烛火浮灯,她将往事说与外人听。几分真几分假,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声音细细,哀回婉转。

“不久前,浮花门璇玑殿起火。我的姐姐被困其中,让赤灵天火烧瞎了眼,也烧断了腿。丹田被毁,再无修行的可能。”

“姐姐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介废人,不配门主之位。便主动退位,由我继承。”

“前辈你说,这算不算世事无常呢。我虽然嫉妒姐姐,却也从来没想过,让她落得这个地步。虽然宗门中人人都拿我和她比,但是姐姐对我却是极好的。”

“那一晚璇玑殿中的火,真的好大……”

“万幸,都过去了。”

万幸,都过去了……

言卿低头,看着镜如玉。

镜如玉跪于地上,乌发披身,她背影纤细,陷入血腥的回忆里,好像濒死的蝴蝶。

言卿不敢多去读取镜如玉的记忆,这个女人心思诡诈,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反噬。所以他操纵着魂丝,抓紧这最后的时刻,闭眼凝神,终于在她识海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一团黑色的魇。

看到的刹那,言卿整个人微愣——这一团黑色的魇,几乎扎根在识海,与她整个人共生。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对付过高修为的魔种。但魇是魔神的诅咒,是神的恶念,是本就是不属于人自身的外物,往往都是游离的。

而这一次镜如玉的魇……那么牢固,像是本来就属于她自己。

言卿一咬牙,还是拽着那团黑色的东西,连根拔起,魂丝缓慢往外抽动。

镜如玉扬起脖子,终于,掌心青色的灵力最终将淮明子的魇祛除。她回过神,冷笑一声,获得行动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五指成为最锋利的兵器,卷着青色灵力,要穿过衣衫皮肉将言卿的心挖出来捏碎。

谁料,她的手还没碰上言卿衣物。

魂丝突然抽出来,她抬头,看到那绕在魂丝上黑色的东西时,浑身僵硬,眼睛缩成一个点,难以置信喃喃。

“这是,我的魇?”

魇被取出,魔种也会顷刻暴毙。但镜如玉却只是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杏眸里波光离合,深深迷茫。

先是双生镜的诅咒,后是自己身体内的魇。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镜如玉也失魂落魄。

就在她以为,今日种种已经到了尽头时。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摧毁她所有理智。

“镜如玉。”

现在殿内站着的人,就只有三人,谢识衣,言卿,镜如尘。

镜如玉慢慢回过头。

发现镜如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自角落里站起身来,曾经天真无暇的清澈眼眸这一刻复杂得让人看不清心思。镜如尘疲惫地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容颜温婉,唇角笑意凄凉,轻轻说:“镜如玉,好久不见。”

声音回响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像是落了很多年的雪。

言卿没说话,将手里的发丝丢给不得志,转身回到了谢识衣身边。

谢识衣说:“你救不了镜如尘的。这面镜子迟早会碎,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言卿只是看着那青丝上缠绕着的扭曲的魇,轻轻道:“你说上一届浮花门主,是不是猜出了镜如玉是魔种,所以才会设下这样的诅咒?”

“不杀镜如尘,说明镜如玉还保留着最后一丝良知。要是有一天镜如玉为了修为更进一步,不惜对镜如尘痛下杀手,说明她已经彻彻底底成魔。”

“浮花门门主不愿意让她祸害苍生,于是设下这样的局。碎掉镜子,镜如尘魂飞魄散,镜如玉也跟着魂飞魄散。”

没人能轻易让一个化神期魂飞魄散。

所以只能在和镜如玉羁绊深切的镜如尘身上动手脚。

言卿忽然觉得疲惫,先是秦长熙,后是淮明子,后是镜如玉。这一次汀澜秘境,真的叫他精疲力尽,可是他得强撑起精神来,因为谢识衣现在比他更虚弱。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言卿忽然心中涌现深深的歉疚来,轻声说。

谢识衣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嗯,想好怎么赎罪了吗?”

言卿心中愧疚:“没想好,不过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谢识衣淡淡笑了下,视线又看向前方,平静道:“我若是不进来,秦长熙或许只是暂时复活淮明子,将之作为武器。”

从黑市那些弟子居心叵测吞下丹药开始,就定下死局,甚至可以直接跟宗门说是他们咎由自取。

而如今,淮明子死去,镜如玉入局。

九宗三门风起云涌。紫金洲秦家势必会赶过来南泽州。

“我们走吧。”谢识衣轻声说。

言卿:“什么?!”

谢识衣云淡风轻道:“你不是好奇我的下一步吗?”

言卿:“啥???”

谢识衣戏谑地笑了下,想起了当初从南市回忘情宗时,九千九百阶上言卿问他的那个问题。

“跟着你‘叛出’宗门。”

四百八十寺他一直找不到进去的方法,不如趁这次将计就计。

另一边,镜如玉和镜如尘在火海中对峙。纯白炽火燃烧大殿,惶惶明灭。

爱恨恩怨,好像从并蒂而生的第一刻起,就算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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