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开始有一段大家失落难过的小插曲,但总体这次小聚会感觉气氛还是不错的。
焖鱼上来桌之后,大家又都开心起来,恢复跟以往日子一样的快乐。
第二个礼拜,六哥如约来海员俱乐部录像厅找我了,把所需要办的证件跟手续都打听清楚了。
看来,六哥真的是在鼎力相助,拿我当亲兄弟一样。
这期间我也跟爸妈聊了,把我的意思跟家里面说了。没想到遇到的阻力不大,尤其妈妈对我挺支持的,说男孩子是应该出去跑跑,多长点见识。
父亲有不同的想法,其实父亲心里还是希望我能走政途,找个整儿八经的公家单位,再求发展。
然后去上个电大,夜大,或者表现好,以后可以脱产出去再上学,深造一下。
而且跟我说,开发区公安分局刚成立不久,还没有交警队,最近正在准备招人,他的想法还是想让我子承父业,当个警察。
可是,我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怎么可能穿上一身警服去受约束。干好了行,干不好,还是给父亲添乱。
再说,我已经心怀世界了,身未动,心已远。
于是,我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跟还算支持我的妈妈聊过了,把我自己的担心也说了,注重谈了不想给父亲丢人,不想给他添乱。
妈妈一听,感觉也有道理,父亲一生为公安事业奋斗,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工作上勇挑重担,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我从小的春节基本都是陪父亲在单位值班度过的。
所以,母亲还夸我长大了,知道为父亲着想了,我破天荒地得到了表扬和支持。
这样,就由母亲去做父亲的工作了。让我自己跟六哥联系抓紧时间办就行了,需要她出面的时候,也可以去找六哥和都家镇大姨。
这样我心里就有底了,跟六哥一说,六哥也很开心,也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听六哥一说,手续是挺复杂,需要先去波岛,就是市区对面的陆连岛,那里是北方海事救捞局所在地。
那里有一家海员技校,去学习一两个月,然后考出来做船员所需的四小证,包括:海上求生、海上急救、消防灭火、救生艇救生筏的操作等。
然后申请海员证,注册了船员服务簿,再申请护照,然后就等国外或香港地区的船务公司的招聘信息。
六哥说,“你别太心急海超,怎么也得大半年时间吧,把这些全办齐。一年之内走出去就不错,不过我肯定会尽心尽力给你办,这你放心,也跟大姨和姨夫说一声。”
我虽然有些失落,感觉时间太长了,不过想到,不管时间长短,算是有了目标,可以出国了,心里还是挺兴奋的。
“谢谢你了,六哥,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波岛学习?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我今天就去帮你联系,联系好,我去家里跟大姨和姨夫汇报一下。别再让你小子再蒙我一下。”
六哥狡黠地看着我笑了。
“还不相信我啊六哥?我真跟家里都说了,挺支持我的。”我不服气地说。
“呵呵,相信,当然相信,”六哥笑着说,“既然打算得去学习了,工作上就早做打算,我学校那边联系好,这录像厅就不能再干了。”
“好的,明白,我提前做好准备,六哥你学校一联系好,我这里就不干了,反正也是临时的。”
“你先别着急说,我那边联系好了,你这边再打招呼也不晚。这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六哥憋不住地笑了。
“又让你臭哄了我一顿,我马上就出国了六哥,对我好点,回来给你带点正儿八经的进口货。”
我不服气地说。
“好,有想法就是好的,哈哈~,我就等着兄弟回来给我带点稀罕东西了。”
六哥拍了拍我肩膀说,“好了,我走了啊,去给你办事去了。”
我把六哥送到路边,那辆枣红色的桑塔纳铮明瓦亮地停在那里。
六哥打开车门,回头帅气地跟我挥挥手,上车打着火,摁了两声喇叭,后屁股冒着热气,一骑绝尘。
我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来,透过光秃秃的树杈,看到了湛蓝湛蓝的天,心情也瞬间透亮起来,心情就像这蓝天一样清爽。
天冷了,看录像的也少了,候车的旅客也都不出来闲逛了,都窝在候车厅里暖和了。
又快过春节了,希望过年前会去到海员技校学习。也算一个给自己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我突然想起来,唐晓红家就在波岛住,她父亲去世前可能就是救捞局的,因为她家那片宿舍区都是北方海事救捞局的家属宿舍区。
“对了,找唐晓红先打听一下学校的情况。”我心里想着。
反正录像厅也不忙,我跟负责录像厅的主管请了假,骑上自行车往一马路市场方向去了。
看看唐晓红在不在海鲜市场,就算不在,老四也肯定有办法找到唐晓红。我一边骑,心里一边打定了主意。
冬天里这海边的风是有杀伤力,真的是冷,刮在脸上嗖嗖地疼,戴着一副劳保白线手套已经不行了,风一吹就冻透了。
我两只手交替扶车把,这样可以腾出一只手放进衣服兜里暖和着。
马路两边商家门口摆的音箱传出来今冬的流行曲,歌曲已经在偷偷地变化了,年初流行的《信天游》《黄土高坡》等西部流行风,势头已减。
随着改革开放,港台风也正劲,马路上飘荡着香港谭咏麟的《半梦半醒之间》《水中花》,还有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
喜欢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清脆高亢,激人奋进。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因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我从来没有忘记我
对自己的承诺对爱的执着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跟着希望在动……
(448)
果然不出所料,唐晓红还真在海鲜市场,跟老四在一起。
看见我去了,兴奋得老远就挥着手跟我打招呼。
“现在这海鲜市场就是你的工作岗位了,老四就是你的车间主任啊。”
我呵呵笑着跟唐晓红说。
“谁说的?我也是刚来,车间里没事了,就跟主任打了招呼,出来转转。”唐晓红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怎么了三哥?大冷的天跑过来了。”老四穿着一件破棉袄,还是系着皮围裙,戴着到小手臂的防水手套。
边说着,边挺着胸脯跟唐晓红说,“晓红,帮我把烟拿出来,在棉袄里边的口袋。”
“不用拿了,我这有希尔顿,行不?”我掏出烟来,弹出一支递到老四嘴边,再帮他点上,然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烟。
“想你们了呗,其实这趟来还真是有事,找晓红有事。”
我吐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说。
“找我?找我啥事呀?”唐晓红疑惑地看着我笑了起来。
老四用戴着手套的手笨拙地拿着烟,也弹了弹烟灰,好奇地看向我。
“刚才我六哥过去录像厅找我了,告诉我需要去海员技校学习,为了考海员的四小证,”
我跟老四和唐晓红说明着原委。还没等我说完,唐晓红就嚷开了,“我知道那个海员技校,就在我家马路对面的院子里。再往南就是码头了。”
“对啊,这就是我来的目的,我一想晓红你家就在波岛,估计能了解一些,所以,就过来了,原来想让老四帮我联系你,没想到还真巧……”
我看着唐晓红笑着说。
“你找我就对了,我跟里边好几个老师都挺熟的,经常进去玩。我爸原来就是技校里边的。”
唐晓红一甩头发,很气势地说。
“那最好了,赶紧回去帮我打听一下,好不好考,需要学多长时间啊。不需要住校吧?”
“有住校的,学生不少呢,不过像你们这样考证的应该是短期的,不会住校吧。”唐晓红边琢磨着,边说。
“学校有食堂吧?六路车最晚到几点?”我向唐晓红打听着海员技校的方方面面。
“嗯,有食堂,我还去打过饭,不过饭菜太一般了,不好吃,”唐晓红撇了撇嘴,作呕吐状。
“这无所谓,只要有食堂,中午能有个吃饭的地方就行,”我听满意地点点头。
“我在河东高中时,连菜都没有,光馒头就着咸菜的精品套餐,也吃了一年,也这么过来了,无所谓,再说,这还有菜呢,挺好的了。”
“三哥也是受过苦的人啊,还不如劳教所,我在里边的时候还有个熬大白菜吃。”老四摇摇头,难以置信地苦笑着说。
“农村确实是苦,条件太差,唉~”我感慨着,“我住的宿舍,窗都没有玻璃,冬天小风嗖嗖地带着雪花往里吹,没办法,我弄了个门板堵上了,不过还是有风。”
“哎呀~那可怎么睡啊!”唐晓红惊叫起来。
“这还没完呢,宿舍里还满地的老鼠到处乱窜,住在下铺,晚上老鼠打仗都从脸上跑过去。”
我苦笑起来。
“哎呀,这么艰苦呀?我最怕老鼠了,海超你回老家一年真受苦了,不过你放心,海员技校要是比起你老家的学校,就是天堂,哈哈~”
唐晓红说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想起在河东高中的生活,那几项重要元素就涌上心头。
馒头、咸菜、透风撒气的宿舍,老黑、班长、团支书,还有……佳慧,唉~佳慧现在怎么样了,明年也上大学了,不知会考到哪里去,我们以后还能否有缘相见。
晚上回家后,把今天六哥来跟我说的,详详细细地跟母亲说了,母亲挺支持的,嘱咐我去学习的时候好好学,一定把证考出来,别给六哥丢人。
我连连答应,对将要到来的学习生活有了莫名的期待,已经退学快一年了,对学校生活已经有些不适应了,自己又将坐进了教室,感觉怪怪的。
回到自己屋里,坐在木头扶手的沙发上,想起教室,思绪就回到跟佳慧前后桌的时候了。
仿佛又看到了佳慧的长发在我铅笔盒上调皮地来回骚扰着我的眼睛,痒着我的心。
想起了现在还藏在我笔记本里那根佳慧的长发。想起了那天我拽下她的发丝,佳慧猛然回头看着我的情形。
就像昨天发生的事,那么清晰,那么新鲜。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到书桌前边坐下,拉开抽屉,手伸到最里边,把我那本准备送给佳慧的笔记本抽了出来。
我慢慢翻来笔记本,像是朝圣一样,像是打开自己的心门,我好久没打开这个笔记本了。
从去年过年前回去河东高中,没见到佳慧,黯然神伤地回来,把这个笔记本塞进抽屉最里边后,就再也没在打开过。
想起佳慧,尽管现在没有去年刚分开时那么心伤了,但也是心痛不已,尽量不去触动这处内心的伤疤了。
佳慧的发丝柔柔地,安静地躺在笔记本里,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住了,放在台灯下看,那么细长,那么黑亮……
我把发丝送到鼻尖下,轻轻地嗅着,仿佛还能嗅到佳慧身上那种香香的味道。
我又翻了几页笔记本,佳慧送给我的照片出现在我面前,大大的眼睛像是在忽闪着,向我灿烂地微笑着。
像是在无言地问着我,“海超,你还好吗?”
我突然感觉鼻头有些酸,眼圈有些热,湿湿的感觉,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佳慧,佳慧,”我在心里默念着,“我想你,你还好吗?你有想过我吗?你也有过像我现在这样,在夜晚的灯下,孤独地想念我的时候吗?”
终于没有忍住,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却不知为何而流,是为佳慧吗?还是为我自己?
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了,看不清佳慧了,感觉佳慧已经离去,越走越远。
我赶紧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佳慧又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在那微笑着,天真无邪地看着我。
我明白我和佳慧都无力抗拒我们的分离,我们都太弱小了,在太弱小无力的年龄相识,相恋,注定了我俩的缘分也是那么脆弱无助……
“我想你佳慧,你会永远在我心里,祝福你,我的女孩……”
我合上了笔记本,在心里默念着。
70后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