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命人简单控了一下场子,待到到场的宾客一一落座,场面安静下来,当即像模像样的开始说话。
虽然已经疯癫多年,但皇帝在极少数在众人面前露脸的场合下,都是显得格外冷静理智,逻辑清晰的,叫人看不清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全身上下皆是充斥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气势,再加之他大权在握和近年来的喜怒无常,暴虐无度,得到指示的贵族们很快安静了下来。
尽管已是两百余岁的人了,但却不见半点衰弱,看上去就像是个正值盛年的Alpha一样中气十足,威严深沉。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的莅临……”
他似乎是没想在沈珏既定的婚事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非常简单的便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像宣布他的其他几个皇子婚讯一样,对着抵达现场的所有贵族介绍和陈述了,所有人众所周知的闻遇和沈珏情投意合,已经订婚,现在就要敲定婚期的事情。
他的语气虽然严肃,但却同时夹杂着些许作为父亲对儿子即将结婚的欣慰和和蔼——
若是,不知道沈珏过去的那些狗屁倒灶事和境遇,叫人乍一听他的口吻几乎要以为他是一位怎样和蔼可亲的父亲。
沈珏又是他的什么爱子。
“沈珏是朕之长子,其为人处世一向细致妥帖,如今他即将成家。与萨沙曼公爵可说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朕甚感欣慰……”皇帝一脸和蔼可亲的看着他们,宛如一个对儿子儿婿颇为满意的老父亲:“朕从他打小便是盼着他早日结婚,好让朕宽心,尽早抱孙子呢。”
闻遇听着这假大空的话,就算明知帝星多是演技派,也是不得不在心下赞叹这位皇帝演技的高超。
他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沈珏——
便看沈珏就更绝了。
“陛下过誉了。”面对对自己素来苛待漠视的皇帝,虚假的亲情,沈珏表现得就像是个孺慕父亲的孩子一样,面带和谐敬仰的目光便是看向了皇帝,表现出了一派,皇帝哪怕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是场戏,也非要呈现于人前的父慈子孝之态。
“儿臣婚后一定努力。”
丝毫不在意皇帝给予他的祝福,几乎是是跟前面结婚的几个皇子一模一样,变幻了个名字就套娃过来的。
闻遇只好配合他的表演,就像个初次登门的儿婿一样,面带微笑与崇敬看向了皇帝。
而在场众人倒也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这样的对话有哪里不对劲——
“沈珏是朕之长子,是皇室长帝卿,帝卿降嫁是帝国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的大喜事。”皇帝在刨除了那些虚与委蛇后,当即目光深沉地看向了沈珏:“朕决定为长帝卿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来庆祝皇室与白鹭洲的联姻,也彰显皇室对长帝卿的看重。”
他主动提及关于沈珏的嫁妆之事。
闻遇和沈珏对此倒并不意外。
虽然皇帝向来厌恶沈珏,但沈珏到底是他的长子,还是和闻遇结婚代表皇室联姻,皇帝就算再怎么厌恶他……
眼下明面上为了尊重白鹭洲也是要给沈珏几分体面,给予沈珏一份不逊于在沈珏之前,任何一个帝卿降嫁的嫁妆的。
就算沈珏一个Alpha被封为帝卿本就是一场笑话,眼下因为他嫁得太好的缘故,皇室在场面上怎么也是要粉饰太平一番的。
在场所有人对此皆是心照不宣。
知道皇帝看似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准备嫁妆,实则是在施恩白鹭洲。
他们甚至都能预估出,皇帝大约会给沈珏置办一份怎样规格的嫁妆……
“儿臣谢陛下隆安,一切皆听从陛下安排。”沈珏对此并无任何期待,言谈举止之间皆是一股逆来顺受的弱气。
可皇帝出口的话语,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将众人预估中的那些帝卿嫁妆作为沈珏的嫁妆,而是想要给出一样超乎所有人意料的东西为沈珏陪嫁:“你是朕与先皇后之长子,朕戎马一生,便将拂晓军团作为你的新婚礼物,让它陪你一同降嫁如何?”
拂晓军团是皇帝的亲卫军团。
拥有了他就相当于是拥有了一支私兵。
先前皇帝想要扶持四皇子上位的时候,便一直在谋划着要将拂晓军团赠与四皇子作为他的政治资本,扶持四皇子坐上未来储君的位置。
在所有人看来,得到拂晓军团,简直便是与成为皇帝认定的储君无异了。
皇帝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具是一惊。
看向沈珏的眼神,皆是不可置信。
难道,皇帝之前对沈珏的冷待,都是演的吗?
他心中其实一直都是属意这位真爱之子,暗戳戳在扶持他上位?
各色惊讶审视的目光落在沈珏脸上。
“多谢陛下赏赐。”沈珏早已知道他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好父皇不会让他这么好过,面色佁然不动,对这巨大的诱惑,显得宠辱不惊道:“只是拂晓军团,乃是帝星驻军的核心所在,它的使命是守护帝国民众,不该沦为个人私兵,作为礼物赠与个人……”
“更何况,我即将降嫁白鹭洲,若以军团为陪嫁,只怕不太合适。”
沈珏并不觉得皇帝是当真想把拂晓军团给他,反倒觉得皇帝这是在试探,疑惑刻意捧着他,想要将他当做活靶子吸引那些觊觎拂晓军团之人的注意力。
德不配位,往往是要害死人的……
沈珏目前还不想搅合进这一滩浑水当中。
沈珏此话一出,那些因为皇帝几句话而将视线焦灼在沈珏身上的人,亦是纷纷回过了神来。
意识到皇帝这其实是想要捧杀或者试探沈珏,而非真心实意要把拂晓军团给他。
毕竟,沈珏虽说是皇帝的真爱之子,但皇帝因为沈静书自杀迁怒怨恨这个儿子也是真的……
沈珏从小长到这么大,这已是无数人验证过的了。
从皇后到安妮夫人有无数人几乎将沈珏害死,皇帝在自己明明有能力保护沈珏的情况下,却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视而不见。
足可见,对于这个儿子,皇帝是真的厌恶。
完全不存在什么为了保护他,才冷落,实际属意他作为继承人。
而沈珏即将降嫁的地方,又是皇帝颇为忌惮的白鹭洲……
皇帝哪里会真的将拂晓军团给他呢?
这不是试探又是什么呢?
只怕是因为安妮夫人所出的皇帝爱子,最近的名声实在是臭不可闻,茱蒂丝夫人和皇后势力又盯他们盯得过紧,皇帝才把这个不受宠的儿子提溜出来,想要借用他来为自己的爱子挡灾,转移注意力吧。
无数人精皆是觉得自己已经窥见了皇帝真正的用意。
不由得在心下暗自感叹,这位O里O气的长帝卿倒是个聪明识时务的。
就算这么大的诱惑放在眼前,不该他要的,他也不敢要……否则,只怕就要给那些觊觎拂晓军团和储君之位的人活撕了。
有皇帝和安妮夫人一族势力庇护的四皇子都因为皇帝偏爱和拂晓军团变成这样了……
长帝卿又何德何能将拂晓军团收入囊中呢?
人们心下纷纷揣度着皇帝的用意。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宠辱不惊,用正当理由拒绝了自己将拂晓军团赠与他的沈珏,倒也没再坚持,便是径直改了口:“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他这话一出,倒更是让人笃定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拂晓军团给沈珏。
“多谢陛下。”沈珏面对皇帝连客套都不客套,就直接决定不再把拂晓军团给他,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模样。
皇帝被他拒绝,颇是有些扫兴,甚至意兴阑珊有些嫁妆都懒得给他的模样,便是和一帮贵族一起看起了歌舞表演。
“阿珏,朕记得前不久你将米迦勒转送给了萨沙曼公爵,可有此事?”过了好一会儿,他可能终究是顾及着萨沙曼家族觉得不给沈珏嫁妆不太合适,又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
沈珏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干什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禀陛下,正有此事。”
“萨沙曼公爵的机甲开得不错。”皇帝的眉宇微微隆起,突然称赞了一句。
闻遇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看了自己开的那场机甲,只得谦虚道:“陛下谬赞了,臣生于太平盛世,从未上过战场,机甲开得再好也只能说是在同辈当中,当个游戏玩玩罢了。是万万比不得先人的。”
“年轻的Oga当中,你能将机甲开成这样已很是不错了。”皇帝微微一笑,充满赞许地看向了闻遇,显得倒是颇为正常。
他曾是驰骋沙场的战神,自然也会欣赏机甲开得好的年轻人。
闻遇不知道如何应对皇帝的厚爱,只能抿唇微笑,使自己显得像是在不好意思。
“朕之前一直没想好,要将什么给长帝卿陪嫁才好。毕竟,他可是朕寄予厚望的长子啊。”皇帝看着闻遇,爽朗一笑,就像是突发奇想了个主意:“朕本想将陪朕浴血奋战的拂晓军团给他,可他不要……”
“朕看着萨沙曼公爵,突然就是想到了要拿什么做你们的新婚礼物,才是最合适的。”皇帝将自己状似和蔼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既然阿珏不要拂晓军团,朕便将路西法给他,作为你们的新婚礼物吧。”
路西法是皇帝当年作为统帅征战帝国时使用的机甲。
是凯撒二世的心爱之物。
听到在沈珏婉拒了拂晓军团以后,皇帝居然要把四皇子讨要了好多次,皇帝都没舍得给的路西法,给沈珏作为陪嫁,在场不少贵族皆是吃了一惊。
纷纷觉得自先皇后过世以后,这么多年以来,皇帝是第一次出奇的对沈珏好得过分……
甚至物及反为妖的让他们感觉都有点惊惧了。
皇帝却像是看不懂他们的愕然一样,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道:“路西法也是陪着朕星辰血沙的老伙计了。”
“而米迦勒和路西法也恰是一对……他把米迦勒送了你,朕把你路西法给他,便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越说越想,便越发觉得自己随性而发的这个想法是个好主意,越说眼睛就越是亮了起来。
众人这才意识到,皇帝虽然看着神志清明,但实际上精神力紊乱和失偶症对他的摧残其实还是很大的,他到底是两百多岁的人了,脑子已经开始糊涂,怀念从前了。
回忆起自己过去的峥嵘岁月和怀念自己作为将领征战沙场,路西法和米迦勒作为帝国双璧,合作无间的岁月便是一种佐证。
“儿臣在此谢过陛下恩典。”沈珏看着状似迷糊的皇帝,在已经拒绝了一次拂晓军团之后,倒也没有接连拂皇帝的意,再拒绝路西法,而是十分坦然的便是接受了路西法作为自己的新婚礼物。
路西法虽然也是名机甲。
但却不若米迦勒那般被赋有什么传奇色彩和特殊意义。
沈珏觉得有拂晓军团这样贵重的礼物前车之鉴在前,自己就算收下了路西法,应该也是不会给自己招来太多的嫉恨的。
便干脆的接下了这份可能只能被自己束之高阁的礼物。
皇帝听到他接受了这份礼物,眼睛里突然便像是亮起了光一样,道:“好好好,米迦勒和路西法本就是一对,他们合该就是要在一起的。”
“米迦勒和路西法应该永远在一起。”
他嘴上说得是米迦勒和路西法,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其实在暗喻的是他自己和沈静书。
只怕他将路西法送给沈珏,也并非出自什么父子亲情,而是因为闻遇已经成为了米迦勒的主人,而且他自己也觉得闻遇机甲开得不错,击败了有Oga之光之称的沈彦,得到了他的认可。
为了让米迦勒和路西法在一起,才决定将路西法送给闻遇的未来丈夫的。
因此,沈珏虽然得到了皇帝十分爱惜的随身名剑作为嫁妆,倒也不曾给他招来过分的青眼和嫉妒。
在宣布了长老会敲定的闻遇和沈珏婚期,又将路西法敲定为嫁妆给沈珏陪嫁以后,皇帝便已头痛发作为由,早早离了场。
在他离开以后,皇后和安妮,茱蒂丝两位夫人当即跟着一并离去。
宴会之上,交际继续,喧闹继续。
闻遇本打算和沈珏再在宴会厅待一会儿,和该寒暄的人寒暄一会儿就走。
“啊……好痛,好痛……”不想宴会进行到一半,就在众人各自拿着就被寒暄交际的时候,距离闻遇很近的一个贵族老人,突然就像是发了什么病一样,大呼着疼痛栽倒在地。
闻遇在系统里进修过药剂学,粗通些艺术,一下子就是看出那老人是偏头痛犯了,当即上前一步,不等医疗机器人来,便道:“小心,让一让我来……”
“我知道,这位大人是偏头痛犯了,只要稍稍按摩一下头部的几个穴位就好了,我刚好懂一点,让我试试吧。”
见老人的疼痛得不到缓解,闻遇当即自告奋勇的上了前。
他不曾多想,便一边扶着老人,一边小心翼翼的为老人按摩起了头部,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还疼不疼了,您放松一点,我轻轻地……”
这按摩手法也是他在系统里学到的。
他按摩了没一会儿,老人的疼痛得到缓解,医疗机器人也来了。
闻遇便收了手,到洗手间洗了个手,打算和沈珏一起回家了。
可一直关注着闻遇的凯尔,却目眦欲裂。
打从闻遇为老人按摩开始,就一直直勾勾看着闻遇,久久回不过神来……因为闻遇刚刚给老人按摩的动作和几个细节手势,几乎和他失明的时候,救命恩人在他难受的时候给他按摩的手法一模一样。
而闻遇那温柔安抚老人的声音——
也在一瞬间和凯尔失明时,视若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抹阳光的的近乎重合。
凯尔立时呆在了当场,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恍惚,明明身边站着很多人,他却因为闻遇的按摩手法和那一句安抚老人的话语而看不清了,好像自己完全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推开了离他很近的林溪,便是朝着一个方向狂奔了出去。
……
闻遇刚从洗手间出来,正在洗手,打算和沈珏会和回家,便在厕所门口被凯尔.兰堵了个正着。
刚刚还衣冠楚楚的凯尔少将此刻显得狼狈极了,头发凌乱,风度全无,他表情惊愕地看向闻遇,嘴唇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闻遇,你怎么会那个按摩手法的?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的?”
“你有病吧?我怎么会的,有必要告诉你吗?和你有什么关系?”闻遇挑了挑眉,隐约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不太想搭理这人。
他转过身,抬步欲走……
凯尔却是死死拉住了他,脸上血色尽失,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你告诉我,闻遇,当初救我的人到底是谁?”
“你跟我说真话。”
他抓着闻遇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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