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季昱见季远不想细说,便也没有追问,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对他道:“那你等一下,我那里应该有药的。”

“不用了。”季远拒绝说。

季昱啧了一声,问:“那你是想等哥回来看到你这样,给哥卖个惨?”

季远倒是没有这么想,他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问季昱:“一号呢?”

“早上被哥带走了。”季昱说。

季远低下头,望着手中的水杯不知在想些什么,杯中的白水已经冷却,他将水杯放下,一抬头又看到季时卿坐在他的对面,浅金色的日光落在他银色的发间,灰色的眸子里空无一物。

在季时卿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稍微一有空闲的时候,季远都会忍不住去想他在去世前的那段时间里都有想过什么,那时候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那句他不再管他的。

每每想到这些,季远都会觉得心如刀绞,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兄长,也永远得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后来季远年纪大了,回想起年少时的往事,许多事倒是能看得更加分明。

季时卿早早就明白,只要谢家横在那里,他与谢云白就不可能有结果,即使他愿意为谢云白委屈自己,可也不可能任由自己成为谢家的工具,那不是季远能够忍受的事。

他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如今,季远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些野心,他所求不多,只想好好照顾季时卿,S305号药剂是怎么研发出来的他不知道,他不想季时卿太过忙碌,在没有那些记忆之前,他可以想方设法地阻止季时卿继续留在研究院中工作,然而现在不能了。

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帮他处理掉那些麻烦,早日找到能够治愈遗传病的方法,他今天早上联系了唐钧,唐钧说季时卿前世之所以只活了三十一岁,除了每天的超负荷的工作外,也与后来在监察院受到的折磨有关。

他想起季时卿被关押在监察院的那段时间。

他与季昱在知道他很快会被释放后,就都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如果能够早些知道,如果能够……

他不想去奢求季时卿的原谅,只希望他能过得开心一点。

就算这是一场梦,就算眼前的他不是过去的他。

眼前的季时卿渐渐消失了,季远眨了一眼眼睛,看到幼年的季远从沙发后面探出一半脑袋来,东看看,西望望,他知道他在找谁。

他在这里找不到他的。

季昱在旁边观察了季远一会儿,等他回过神儿,小心问他:“二哥,要不你有时间还是找个医生去看看吧,你这个情况我实在有些担心。”

平日里在家这样倒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在驾驶星舰的时候也这样,很容易要事故的。

季远没说话,季昱叹气,道:“那你至少该换件衣服吧?”

他终于有了反应,从沙发上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季远停下脚步,回过头向季昱问道:“前段时间,哥为什么会去参加机甲竞技赛?”

“为了塞缪尔矿石啊,”季昱摊手道,“我那时候让你把塞缪尔矿石拍下来,你就是不听,能有什么办法?”

季昱十分无语,如果季远把塞缪尔矿石送给谢云白了,后来的种种也是他自己该受的,偏偏最后还把那颗塞缪尔矿石拿回来,他这个二哥,但凡嘴巴能别那么硬,许多事或许也能避免。

可是自己比起季远又还在哪里呢?到最后不是一样没能留住他,没能见他一面?

季昱是到了后来才知道,他最后一次监察院外面见到季时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多半已经看不清了。

他以为他的哥哥那个时候是没有认出自己,原来他看不到自己。

季昱深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别处。

“不是这个。”季远说,前世季时卿为了塞缪尔矿石是跟他一同去了天神星的,那时的季远跟与季昱通讯时差不多一个样,直到最后才把那矿石给了季时卿。

为什么这一回和前世不一样?

不过现在他们都重生了,有些不一样也在情理之中。

“算了。”季远说,随后他抬手推开门,向卧室走去。

后面的季昱叫道:“对了,哥刚刚发来消息说,今晚要去参加个宴会,会晚一些回来。”

“宴会地址在哪?”季远问。

季昱摇头:“他没说。”

白色的鸽子从窗外掠过,衔来一片温柔的霞光。

一号身体中的代码终于全部恢复正常,头顶那撮翘起来的头发也伏了下去,此时站在前面的驾驶台前,驾驶飞车前往举办宴会的庄园。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丢脸,同时也遗憾不能将被主人亲吻时的感觉写成程序完全复制下来,他思考了很久,对季时卿说:“主人,我有一个建议。”

季时卿光脑屏幕中的报告往下翻了一页,抬眸看向一号,对他说:“说。”

一号道:“您以后多亲亲我,我习惯一下,就不会像刚才一样卡机了。”

季时卿怕他到时候能直接卡得死机,他对一号说:“专心开车。”

“好的,主人。”

暮色笼罩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沉沉的夜空上出现零星的星斗,飞车停在庄园后面的草坪上,四周灯火明亮,将这一片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中央处的喷泉随着钢琴师弹奏的乐曲起起伏伏。

宴会是十二元老之一的叶淳女士为她刚刚成年的小女儿举办的,除了病重的李彻长老与年迈的殷茹长老,剩下的十位长老都在这里,季时卿白天会答应郑乾晧来到这里,主要也是因为这个,他打算在今晚的宴会上再找一位或者两位元老来把拨款的事给解决一下。

一号紧紧跟随在季时卿的身边,随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季时卿同几位长老寒暄,几句话大概就能试探出他们对给研究院拨款的态度。

除了个别几位,大部分元老都不太想给研究院拨款,其一他们觉得将近四十亿星币的数额太大,其二则是季时卿这个人他们已经有些拿捏不住了。

季时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不远处五光十色的舞池里许多男女正在跳舞,郑乾晧特意过来跟季时卿说他的小女儿马上就过来了,请季时卿耐心等一下。

一号本来微笑的脸立马垮下去,不过他是帝国内最棒的机器人,即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代码都写满不开心,也立刻调整好表情,乖巧地守在自己主人的身边。

“季院长怎么也来了?”身后有人开口问道,“这场宴会竟然也邀请季院长了吗?”

季时卿转过头去,身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这个男人便是谢云礼,他的年纪比季时卿要大一些,是谢云白的大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是谢家未来的当家人。

早些年的时候谢云礼还混过一段时间的娱乐圈,出演了几部电影,收获不少粉丝,后来要结婚了,就干脆利落地退出娱乐圈,至今还有不少粉丝会到他的星网账号上留言希望他能复出。

谢云礼走过来,感叹说:“这段时间季院长可真是风光无限啊。”

季时卿淡淡看着他,没有接话。

“季院长心里应该很得意吧?”谢云礼弯下腰,压低声音对季时卿说,“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吧。”

季时卿神色依旧淡淡,谢云礼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舞台上表演得滑稽小丑,实在没趣。

他直起身,转身离开。

季时卿伸手从面前桌子上拿了一杯白水,然后就抬头看到旁边的一号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羽毛扇子正在来回地扇动,季时卿问道:“这是怎么了?”

“真是太酸了。”一号说。

季时卿:“……”

谢云礼走得并不远,所以一号的话他也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心里气得不行,然而这个时候返回去,不就是承认自己是真的很酸了。

他向自己妻子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谢云礼娶的李斯黛元老的独女,名叫李雯,小时候被仇家偷走,扔到落后的涅土星上,被涅土星上的一家福利院收养,她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工作,谢云礼是在去涅土星拍摄电影的时候认识了李雯,与她日久生情,仅用了两年时间两人就踏入婚姻的殿堂,在他们结婚的四年后,李雯被李斯黛认回来。

李斯黛与自己这个女儿相处的时间不长,却非常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百年之后,她的所有都会是李雯的。

季时卿抬眸望去,李雯正跟在谢云礼的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

她的动作局促又小心,经常抬头向谢云礼看去,她的姿态与宴会上的其他女士都不大一样。

甚至就连要喝水也要谢云礼点了头,才伸出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杯水。

传闻中谢云礼很疼爱自己的妻子,不然也不会在决定与她结婚前就退出娱乐圈,更何况那个时候李斯黛还没有将自己这个女儿认回去,李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没有任何背景。

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季时卿原本是没想过找李斯黛元老的,现在看来却是未尝不可以。

他思索间,郑乾晧的小女儿郑瑜走过来,郑乾晧花心风流,家里家外的儿女加在一起正好能排满一周,郑瑜是他最小的女儿,并不是很得他的喜欢,不过到底是亲生的,所以待遇也不差。

郑瑜这段时间有关注过星网上的种种争论,所以对季时卿这位算得上是天才的院长充满好奇。

她身穿一袭浅蓝色的长裙,头发盘起,站在季时卿的面前,落落大方地同季时卿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笑道:“我没想到季院长会长这个样子。”

季时卿微微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郑瑜在季时卿的对面坐下,她性格开朗,总有说不完的话,像是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向季时卿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季时卿耐心地一一解答,一号站在旁边,身体中的代码不断刷新又不断地被清除,他有点不开心,但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季时卿说的有些多,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号连忙弯下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等到季时卿的咳嗽声停下,他把白水递到他的嘴边,轻声道:“主人,水。”

“他叫你主人?”对面郑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问道,“你们什么关系?主仆吗?”

季时卿喝了水,道:“不算主仆。”

“那他为什么会叫你主人?”郑瑜追问。

一号的手掌在季时卿的后背上抚过,他正色回答说:“我是主人的,所以要叫主人。”

郑瑜眉头紧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都是星际时代了,哪有人说自己是另一个人的?太奇怪了吧,她瞬间想起自己在暗网上看到的那些短视频。

她继续问道:“那个你们住在一起吗?”

“是啊。”一号笑眯眯地说。

“睡在一个房间?”郑瑜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对。”一号点头。

这回郑瑜觉得自己算彻底明白了,她瞪着一双眼睛向季时卿问道:“季院长,他说的是真的吗?”

季时卿点点头,他能看出郑瑜对自己有些好感,可他本来也无意同这个小姑娘有过多的接触,现在能断了她的念想也好。

郑瑜眯着眼睛看了看一号,又看了看季时卿,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在这里遇见的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原来跟她爹都是一样的。虽然这里的大部分人对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但郑瑜因为家庭的原因,最讨厌这样的男人,她冷哼一声,起身提着裙子快步离开。

一号望着郑瑜的背影,疑惑地问道:“主人,她怎么走了?”

季时卿晃着手中的水杯,看着一号没说话。

一号又问:“她这是生气了吗?”

随后一号颇为感慨说:“她好容易生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