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长刀劈在了怪物的后颈，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撞击产生的冲击力，震得乙骨忧太握刀的手一阵发麻。倒是那只怪物受到的影响寥寥，锋利的刀刃别说切开它的皮肤，不痛不痒的，甚至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
乙骨忧太拧拧眉。
眼前这只怪物，比之前在地面上遇到的缝合怪要棘手得多。
这样想着，劲风扑面而来，脑内警鸣大作。乙骨忧太赶紧后撤，急退几步，好悬躲开了怪物尖锐的利爪。
几缕黑色碎发摇摇晃晃落地，在银白的地板上分外显眼。乙骨忧太分神瞥了一眼，抿了抿唇，警觉性提到最高。
如果不是他躲得快，眼睛怕是已经被戳瞎了。
怪物还欲追击，刚刚站稳的乙骨忧太提刀横于身前，意图正面抵挡。
只是这个时候，空中传来一声大喝：“闪开！”
乙骨忧太心中一凛，身体快过大脑，单手撑地作为支点，灵活地翻了个跟斗，往侧面一躲，进而趴伏在地。
原本抓向乙骨忧太的怪物察觉到了什么，身体突然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拧转方向，“铛”地一声，接住了自空中劈下的赤色太刀。
“轰——！”
这一击，无论是力道还是冲击都特别大，硬接下的怪物竟硬生生被夯进地里半个身位。烟尘自撞击中心炸开，很快便扩散到四面八方。
“唳——”
怪物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栗山真司，张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与他们之前在学校里遇到的咒灵叫声极为相似，只是攻击范围更广，威力也更惊人。
一时间，整个实验室都被撼动了，剧烈颤抖起来。
噼里啪啦，好些营养槽都被震破，碎玻璃、营养液和浸泡在里面的组织、器官等，稀里哗啦洒了满地。
距离他们极近的乙骨忧太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下一秒就被冲击波吹得倒飞出去，打了两个滚才卸掉劲停下来。
耳朵一热，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竟淌了血。
太阳穴突突直跳，乙骨忧太忍住头疼，担心地看向浓烟弥漫的冲击中心：“栗山同学！”
他翻身起来，提着刀就要冲进去帮忙。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等一下。”
乙骨忧太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太宰治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对方似乎并没有收到音波攻击的影响，沉稳地操纵着面前的精密设备，表情严肃地盯着显示屏上闪过的绿色代码，运指如飞，一刻没有停歇。这样，他还能分得出心指导乙骨忧太：“用你的咒力保护耳朵和大脑，这样就可以不受音波攻击影响了。”
乙骨忧太愣了下，接着没有迟疑地照做。
太宰治头也不回：“我这边还需要大概八分钟破解程序密码。那些家伙都被放出来了，你就待在这里掩护我。”
“？”乙骨忧太不明所以，“那些家伙被放出来了？您是指……”
“被打开囚笼的羔羊们。”
太宰治话音刚落，乙骨忧太就察觉到了有敌来袭。
浓烟中闪过一道黑影，目标明确地朝操作台旁的太宰治扑杀了过去！
乙骨忧太不假思索一个侧冲，撞开了即将碰到太宰治的黑影。
“嘭！”
黑影倒飞出去十多米，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
“啪叽”，那东西竟被摔了个七零八落，胳膊、腿、躯干、脑袋什么的，湿漉漉地坠在地上。而它身上那些液体，与营养槽中的营养液一个颜色。
是因为营养槽破裂，里面的怪物趁机跑出来了吗？太宰治口中的，“囚笼里的羔羊”是这个意思？
不过这只的实力倒是挺弱，比之前在地面上遇到的缝合怪还要不堪一击……
如此想法转瞬即逝，乙骨忧太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提高了警惕。果然，下一秒，那只怪物竟在他眼皮子底下，重新融合组装了起来！
那一幕给人的感觉很是诡异。散落在地上的躯干和四肢像是有自我意识般，拖着一地水痕，朝躯干或爬或蹦或蹭了过去。截面长出一根根细小的触须，与躯干拼接融合，很快又组成一个完整的个体，甚至连一点拼接痕迹都看不出来。
瞧着瞧着，乙骨忧太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倏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实验室里的烟尘渐渐散去，之前被掩盖住的一切也暴露在人眼中。
营养槽破碎，洒落一地的四肢、躯干、头颅等，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实验室的地板，目标明确地朝各躯干奔去，晃眼一看，像极了成群结队的蚂蚁。
这些“蚂蚁”们三三两两地聚拢，很快，一只只畸形怪状的怪物舒展四肢爬起来，很快便将大半个实验室赌得结结实实。它们目光如炬地盯着操作台前的乙骨忧太和太宰治二人，龇牙咧嘴的，口中涎水淌下来，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可怕的黑洞。
眼前的一幕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嘭！”
被阻挡了视线的另一头，传来栗山真司和怪物的激烈打斗声。双方速度极快，几乎只能看到空中一闪而逝的残影。每一次的碰撞都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招招式式速度不减、威力不减，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战斗的。
栗山真司被绊住手脚，太宰治仍专注于密码破解，唯一能抵挡眼前这堆怪物的，只有乙骨忧太。
八分钟，守住在这里。
不，八分钟仅仅是破解程序密码的时间而已。太宰治一早就对他们说了，他要拷贝这个实验室的部分资料和通讯记录，所以接下来花费的时间肯定会更多。
乙骨忧太抿抿唇，扫了一眼数量惊人的怪物们，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朴素戒指的手握紧了刀。
稍微，不，对目前的他来说，应该是非常棘手。
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他清空脑中杂念，专注地注视并警惕着难以计数的敌人。
粘稠的、难以言喻的恐怖咒力以右手上的戒指为媒介，如同鲸吸海水般，倒灌进了他的刀、他握刀的右臂中。
庞大的咒力凝聚吸引来了不少注意。就连操作台前的太宰治，翻飞的手指也停顿了一会儿——当然，这个时间相当短暂。
那瞬间，他们仿佛能从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身后，看到一团漆黑不详的阴翳。
蠢蠢欲动的怪物们忽地一滞。接着，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有的甚至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表情惊惧异常。
饶是如此，它们也没有转身逃跑的意思。或者说，它们中的大部分是想跑的，但出于某些原因，它们又不能离开这个实验室。除非将眼前这个威胁巨大的家伙清理掉。
就连与栗山真司对战的怪物也是如此。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慌情绪。它甚至因此露出了不少破绽，让栗山真司抓住机会，将其重伤击落。
赤色的刀面上凝出若干滴殷红的水珠，精准地甩在了怪物身上。原本刀枪不入的皮肉眨眼就被腐蚀出森森白骨，并且伤处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扩大。相信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
栗山真司用咒力保护住了耳朵和大脑，无视惨叫的怪物，若有所思地看向实验室尽头，操作台的方向。
他总感觉，怪物们的恐慌，不仅仅来自于骤然爆发出强大咒力的乙骨忧太。还有……
视线上移，他看向了整个实验室中最大的营养槽。
不知是灯光原因，还是别的什么，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个营养槽里黑乎乎的一片，隐约泛着些营养液的绿，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让人根本看不出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
*
处理起面前的怪物来，比想象中轻松。
它们将目标放在乙骨忧太身上，害怕他，同样也发了疯似的朝他发动进攻，完全无视了正在操作台前捣乱的太宰治。
这与它们之前的表现有些不同。
放在几分钟前，比起拦路的乙骨忧太，站在操作台前的太宰治才是它们的第一攻击目标。可现在，怪物们的攻击顺序，却是完全相反。
虽说乙骨忧太不明白个中缘由，但这明显缓解了他的压力。因为他只需要紧张和处理扑向自己的怪物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分神担心，太宰治那边会不会遭到突然袭击。
就在乙骨忧太牵制住为数众多的怪物，栗山真司解决掉自己的敌人时，操作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报错声。
实验室四周红灯闪烁，警报声更是响个不停。
乙骨忧太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太宰治。
栗山真司踩着挡路的怪物脑袋，几个起跃间，刀刃上甩出无数血珠，雨点似的落到它们身上。
伴随着无数怪物痛苦的嘶叫，栗山真司轻轻松松地清出操作台前至少十米的空地，最后轻盈落地，以守护之态持刀站到了太宰治的背后。
“没关系，都过来吧，那些家伙暂时不会靠近了，不用管它们。”
“？”
两名少年目露疑惑。
不解归不解，栗山真司对自家监护人的话倒是深信不疑，果断收了刀，转身走到对方身边。
见状，乙骨忧太也一边警戒，一边往操作台退。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之前还狂躁不已的怪物们，此刻像是按了一键暂停的机器人一样，齐刷刷地停在了原地。连他们齐齐聚拢到操作台边，都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太宰治收回双手插在兜里，看着显示屏上大大的“error”，神色莫名。
“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我为什么说身后那群家伙是‘羔羊’吗？”太宰治仰头看向那个最大的营养槽，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两名少年满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解释：“因为它们，都是眼前这东西的‘食物’，也是它的‘孩子’。”
“？！”
少年们惊愕地一同看向了眼前这个最大的营养槽。
太宰治解说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里面的家伙，既不是人，也不是咒灵。就像我们身后的那群胡乱拼凑的‘劣质品’一样，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是。”
电子屏幕的光映在他眼中，却驱不散那来自深渊的黑暗。
“我在实验资料里找到了他们给这家伙配置的，足以令它死去的神经毒素。这是他们用来以防万一的。只是，给它注射神经毒素，必须要有实验室负责人的指令才行。”
乙骨忧太忽然想到了什么：“所以您刚才破解的程序密码……”
“没错，就是这个指令。”太宰治无奈地摊了摊手，“它是所有实验体之上的‘母体’。它们的生命皆源自于它。只要母体一死，实验体们的身体也会跟着土崩瓦解，全部死去。”
乙骨忧太恍然大悟，难怪一开始它们对站在操作台前的太宰治敌意那么大，就是察觉到威胁了啊。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栗山真司疑惑问。
他监护人的本事那么大，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太宰治指了指他们面前的营养槽，很是无奈地说：“因为它提前醒来，打断了操作台的程序指令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站在操作台前的三人便看见，黑漆漆一片的营养槽中，有什么东西在营养液里转了个身，朝他们这边游了过来。
一双青白的手按在了透明的槽壁上。紧接着，一张二十五六岁的、属于年轻男子的脸也跟着凑过来，布满血丝的竖瞳紧紧地盯着站在操作台前的三人。
乙骨忧太吓了一跳：“不是说‘母体’吗？为什么是男的……”
太宰治语气轻快地说：“只是基因层面上的啦。而且，看过这么多的缝合实验体，你真的觉得，这张脸……或者说这个脑袋，是它自己原来的吗？”
噫——！细思极恐！
乙骨忧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光是被自己的脑补给吓的，还有被那“母体”给盯的。
充满恶意的视线从左至右、自上而下扫过，乙骨忧太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被针刷狠狠地、反反复复地刮了一遍。
这个瞬间，他总算能体会到栗山真司被人注视时的感受了……
咦，等等？说起来，栗山同学他……
乙骨忧太倏地睁大眼睛，扭头朝栗山真司的方向看去。
活动中滑落的兜帽再次戴上，大片阴影笼罩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瞧不出来什么。
只是，那双环绕着抓住胳膊、已是用力到指甲都泛白的手，明显表露出主人的情绪现在并不怎么样。
听太宰治的意思，眼前这个东西，明显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是栗山真司发起火来……
想着想着，乙骨忧太担忧地看向了某位监护人。
可当他扭头去找太宰治时，却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拔掉了操作台上的U盘，打着哈欠退到了十米外。甚至还嫌距离不够地，拨开挡路的实验体们，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乙骨忧太：“？？？”
他还没弄懂太宰治是什么意思呢，就听旁边的栗山真司一声暴喝，提着刀纵身一跃，劈头盖脸朝营养槽里的家伙砍了过去！
“混蛋！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咔嚓！”
一刀下去，无数裂纹在营养槽表面蔓延。
接着又是一刀下去——
“嘭”地一声，营养槽彻底爆裂，大量营养液自缺口喷出，气势汹汹，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被泼了满头满脸的乙骨忧太面无表情地扭头，正好看到站得远没受波及，浑身干干爽爽的太宰治。
后者又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单手笼在嘴巴前，拖长了语调，扬声催促：“小、真、司——早点解决早点回去吃夜宵啊，我还没吃晚饭呢！”
乙骨忧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