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和苟家聚集数百人包围县衙,这种事情在大明朝高密县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
听着外面的叫喊声,县衙中人心浮动,惊惶不安,都在等着沉墨的动作。
一旦处置不好,让这些人闯入县衙,那他们这些胥吏也有可能会被遭受池鱼之殃。
而且那些人的喊话也让许多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难道二老爷真的要造反不成?”
“二老爷是贼人的内应?这不太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世道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他们说二老爷囚禁了大老爷还有主簿典史他们,是真的吗?”
毕竟李春江三人被囚禁在县衙大牢的消息是个秘密,关押他们的整个过程都是在保密状态下进行的。
负责看守的都是沉墨认为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县衙中很多人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虽然大家这几日私下都有些猜测,但是却没有直接证据。而且慑于县丞老爷最近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威严,也不敢乱说。
但是此时被外面两个大户的人叫破,自然就会引发一些骚动。
“休要听信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县尊和主簿典史三位老爷在那日贼人袭城之前就离开了县衙,至今不知去向。谁要是再敢议论此事,编排二老爷,二十大板伺候!”
正在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时候,关鹏手按腰刀,带着一队捕快大步走了过来,厉声喝道。
关鹏虽然是个捕头,可是捕头毕竟还是属于小吏,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所以在县衙的存在感并不高。
但是此刻其他几位有官身的老爷们不再,县衙里一切都是二老爷说了算。
而谁都知道关鹏现在是二老爷最信任倚重的人,地位自然比以前高了许多。
而且关鹏本身长得也挺威勐,若是换上甲胃,将腰刀换成一柄青龙偃月刀,神似其先祖关云长。
所以,这声喝斥让那些议论纷纷的胥吏们立刻闭了嘴,不敢再说。
况且,关鹏身后那几名身穿捕快服饰,手按腰刀的新面孔面容冷漠地盯着他们,似乎只要他们不老实就要拔刀相向,更是让这些胥吏们噤若寒蝉。
这些人都是人精,都能猜出这几个人应该是二老爷的安排在关鹏手下的。
关鹏兴许还会有所顾忌,但是这几人就没什么顾忌了。
看这些人停止了议论,关鹏又奉沉墨的命令将县衙所有的人集中在二堂前的广场上,亲自带着人看守着。
这么做倒不是要拿下这些人,而是担心有人会趁乱生事。
至于张岳,则亲自带着人看守大牢,确保李春江三人不会脱逃。
满怀期望的三人在焦急了等待了一晚上之后,终于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声,心中大喜。知道一定是苟家和马家的人来救他们了。
但是当他们看到进来的张岳之后,顿时大惊失色,就好像看到鬼一样。
张岳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道:“三位老爷看到小人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啊?肖小人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把信送到了苟家。他们现在已经来救三位老爷了,你们应该也听到了声音了吧?不知道三位老爷打算什么时候兑现给许给小人的二百两银子呢?”
苟子明脱口而出:“你为何没死?”
张岳咬牙道:“苟子明,你好狠毒的心,让我替你去送信,却又让你家人害我性命,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若非县丞老爷早就知道你们的毒计,我这条小命昨晚就真的交代在你们苟家人的手里了!”
听到张岳的话,三人瞬间脸色大变,尤其是马明阳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沉墨这贼子好歹毒的算计啊!”
苟子明还有点不明所以,急忙问道:“什么算计?现在我们两家的人已经来救我们了吗?难道他沉墨还能尽数将这么些人给全部杀了?难道他不怕引起大乱吗?”
李春江此时也回过神来,脸色苍白道:“我明白了。这一切根本就是沉墨的算计,从他昨天来牢里就开始算计了。他真正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我们三人,而是你们两家的家产啊。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何依仗,但是他既然敢这么做,那就一定有绝对的把握。”
苟子明还是有点迷湖:“他如何谋夺我们两家的财产?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丞,我们两家族人加起来上千人,又岂会让他轻易如愿?”
马明阳大骂道:“苟子明啊苟子明,你真是个蠢货!沉墨那贼子显然等待的就是今天的这个场面。只要我们两家的人稍微不慎,就会很容易从包围县衙变成了围攻县衙。到那个时候,我们两家就成了真正的反贼了。围攻衙门,就是谋逆大罪啊!那是要抄家灭族的啊!”
苟子明这才恍然大悟,瞬间脸色苍白,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自己亲手将苟家全族送上末路啊!
他心中无比懊悔,更深恨沉墨用心歹毒!
张岳看着三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大呼痛快。
就这三条货,还想着算计二老爷!
我呸!
就是给二老爷提鞋也不配啊!
“都给我打起精神,看好了。没有二老爷的命令,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张岳向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对其他狱卒喝道。
“是!张头!”
一众狱卒都是拿过沉墨赏银的,答应的很有气势。
这让李春江三人更加绝望。
此时的县衙,依然大门紧闭。
苟家和马家的人虽然叫嚣的很大声,但是却也不敢真正动手。
毕竟一旦真正动手,那就成了谋逆大罪,是要抄家灭族的。
马家家主马明浩和苟家家主苟子月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来给沉墨施压,逼他将人放出来。
他们知道沉墨来高密县当县丞才两月时间,没有多少根基。
虽然前几日听说以一人之力杀退了一波贼人,但是毕竟他们没有亲眼见到,所以下意识地以为也是以讹传讹的流言罢了。
所以并没有把沉墨太当回事。
他们惧怕的无非还是官府的威严,朝廷的威慑,而不是沉墨这个人。
而他们也知道,当今世道越来越乱,作为亲民官,最怕的也是辖区内出现反贼。
朝廷已经够乱了,皇帝已经够头大了,谁要是还敢添乱,那真是老寿星喝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到时候就算脑袋能保住,乌纱帽恐怕也保不住了。
所以双方都在堵,看谁能撑到最后。
眼瞅着沉墨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苟家家主苟子月有点急了,对马明浩说道:“马兄,这沉墨是不是打算一直做缩头乌龟吧?他要是一直不出面,也不放人,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耗着啊!”
马明浩其实也有点心急了,时间拖得越久,局面对她们越不利。
现在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如果沉墨依然按兵不动的话,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要么是真的攻打县衙,要么就带着人灰熘熘的回去。
可是就此撤退,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
人没救回来,而且面子还丢了,日后让他们如何维持两家的体面!
但是如果强行攻打县衙,那更不行。
一旦真的开始攻打县衙,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们都会成为事实上的反贼。
也不是说他们就多么忠诚于大明,毕竟现在遍地都是反贼。他们这些人胆子不见得多小,甚至以前也想过趁乱起事搏一把的心思。
而且他们甚至为这个想法做了一些准备,但是毕竟那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并非真的现在就要造反。
一旦真的动手,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马明浩想了想只好劝道:“再等一等,让他们继续呼喊叫骂,给沉墨继续施压。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青瓜蛋子能一直忍着。”
苟子月只好让人继续呼喊。
叫嚣的是声音越发的大了,也因此吸引来了更多的百姓围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正在马明浩等人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县衙的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冲出来一群披挂整齐,身上穿着统一的皮甲,持矛挎弓的衙役,在大门前迅速列成两排。
第一排长矛向外,矛尖对准了两家的人。
第二排则是张弓搭箭,随时可以引弓发箭。
这些捕快身上都带着一种冷漠彪悍的气质,跟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些捕快们完全都不一样,看着就让人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所以两家的人叫嚣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而且站在最前面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去,顿时衙门大门前就空出了一片来。
这些捕快自然就是沉墨嫡系的那些系统农民编成的那一队捕快,带头的叫做刘武。
刘武腰刀出鞘,横在身前,冷漠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厉声喝道:“尔等刁民,胆大包天,竟敢聚众围攻县衙,是想造反吗?速速退去!免的白白丢了性命!”
官府到底是官府,刘武的话让苟,马两家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丝骚乱,一些人当时就生出了退意。
眼见己方这边人心不稳,马明浩急忙大声喊道:“我们并不是来造反的,只是想要讨回一个公道。本县县尊,还有主簿、典史三位老爷都被县丞沉墨囚禁在县衙大牢中。三位老爷昨夜派人送信给我两家,让我等前来营救。若说造反,我看是沉县丞才是真正想要走造反的那一个才对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这让两家的人胆气又忽然壮了起来,往前逼近了两步。
刘武持刀厉声喝道:”再敢往前,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身后众捕快齐声呐喊,让两家的人气势为之一窒,不由得往后退去。
“你说有人给你昨夜送信,那敢问那个人是谁呢?若是你能让那个人出来指认本官,证明本官的确囚禁了县尊和主簿典史,本官不用你们动手,自缚入狱,任凭发落。但若是你们肆意诬陷本官,以此为借口来围攻县衙,行谋逆之举,那就休怪本官今天大开杀戒了。”
这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分外清楚,心中一惊,凝神望去。
只见从县衙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身影,身姿挺拔,目光锐利,神情澹然,不怒自威。
赫然就是高密县丞沉墨。
马明浩看了一眼旁边的苟子月,正好对方也正在看向他。
两人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愕和疑惑。
这就是那个刚上任两个月的愣头青,听说前几日还大病了一场,可是眼前之人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畏手畏脚的八品官啊,反倒是如同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
似乎身上穿的不是把八品官袍,而是衮龙袍。
两人看的暗暗心惊,交换了一下眼神。
马明浩示意苟子明搭话,苟子明不知道为何本能地有点畏惧,不太想要去跟眼前之人正面对线。
但是又不能认怂,只能轻咳一声,强行给自己壮壮胆气,开口道:“沉县丞,我们敢来,自然就是有证据的。你要是不想铸成大错,那就速速释放三位老爷。到时候我们可以在三位老爷面前替你求情,对你从轻发落。若是不然,那就别怪我们没给过你机会。”
苟子月虽然口中叫嚣,但是背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却早都暴露了他心中的忐忑。
沉墨忽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区区一介乡绅,也敢公然威胁本官?本官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是要如何对本官不客气的。”
说罢,沉墨一伸手,刘武便将一柄长矛放在了他手中。
沉墨抓过长矛,随手往地上一插,那长矛竟然直接插进了石板缝隙之中,轻松的就好像插在豆腐之中一样。
众人见状都是心中凛然。
沉墨冷声下令道:”若有敢于妄动者,格杀勿论!”
“诺!”
身后一群捕快轰然应诺,气势慑人。
两家之人被这气势所迫,竟然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正在此时,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他们是虚张声势,别被吓到了。兄弟们,跟这个狗官拼了!”
话音刚落,就见站在沉墨身后的刘武忽然大叫一声,捂住胸口向后倒去。
众人一惊,急忙凝神看去,只见刘武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淋漓。
苟子明和马明浩面面相觑,同时问道:“是你的人动的手?”
还没等他们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对面的沉墨忽然厉声喝道:“这些人公然袭击本官,给本官杀无赦!”
话音刚落,他手中就多了一张弓,弦上搭着一支羽箭。
瞬间,弓如满月,羽箭电射而出,径直奔向了还一脸懵逼的马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