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十年,是褚未遥活的最清心寡欲的时候,就连褚未遥自己也没有想过,心上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她还能面不改色的和他谈人生谈理想。
其实也不是她想清心寡欲,主要是她碰不着盛清遇。
唉。
其实褚未遥也查过许多资料,鬼物修为尚浅的时候能碰到人类的也不是没有,但那些大多都是厉鬼,而像盛清遇这种鬼,就不大行了。
但是不行也不代表不可能,褚未遥在一些古书里,也看见了鬼修能凝出实体的例子,于是,褚未遥就想着,她能不能想出一个修炼功法,让盛清遇早一点凝出实体。
终于,在研究的第三十个年头,褚未遥终于找到了苗头,她把这个修炼的法子让盛清遇试试。
刚开始没什么效果,在盛清遇坚持了两年后,终于能够短暂的凝出实体,修炼的时间越长,凝出实体的时间也越长。从一开始的一两分钟到后面的半天一天,终于,在修炼了二十年后,盛清遇总算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盛清遇能走在阳光下,能被所有人看见碰到,能像正常人类一样吃饭喝水,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盛清遇的身体温度永远都是冰凉的,而且他并不需要吃喝,哪怕不吃不喝十天半个月他也不会饿死。
当褚未遥头上有了白发的时候,盛清遇还是初见时二十来岁的模样,他们一起出去,总会有人以为他们时祖孙,然后当他们和人解释是伴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们。
不相信的人:看如今这世道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八旬老妇与二十岁青年的黄昏恋,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褚未遥这一世依旧是寿终正寝,活到了九十九,差一岁就整百。
她走后,盛清遇隐居在师父师母当年留给他们的住所。
某一天,春光正好,盛清遇把褚未遥留下来的书拿出来晒晒,无意间在一本《诗经》中发现了一个信封。
微微泛黄的信封纸上写了四个字——致盛先生。
盛清遇手指微颤,把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信纸,还有两三颗风干的小红豆。
“盛先生,见字如面。
我在新历一九九零年秋写下这封信,我预感我能留下的时间不久矣,不知来岁是否还能再看见春花秋月,亦不知来日是否还有力气写信,索性今日趁你外出写下来。
早在许久之前,我就曾与你说这宇宙有三千世界,这个世界不过是其中之一,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会如此想,我无法回答你,现在依旧无法用确切的语言回答你,但当你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
我年轻时已与你签下契约,当时你想的是当我百年之后能够成鬼为你在一起,我总有预感,我不会在百年之后留于此世间,但我也甚喜爱此契约,因为我希望当我们去了来世,你能够凭着这个契约来找我。在这里插一句,你可要记好了,这一世乃我先去寻你,所以不需要讨价还价,你须得答应下一世主动来寻我。算了,你寻不寻我都可,我反正会去主动寻你。
我猜想当你看见这一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转世去了,你没能见着我,但你不用担心,我这一辈子积攒了许多功德,来世肯定能过得很好,就差你来找我了。
你还记得吗?我初初见你的时候,那时候你尚未清醒,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第一次见你就心生欢喜,当时就想着,这是谁家的少爷如此矜贵清傲,看着真让人喜欢。在此再插一句,这可是私房话,你可不得与他人说,要知道这丢的可不是我的脸而是你的脸,嗯,你要信我,我决计不会骗你。
回到正题,我不知道这世间旁人的一见钟情靠不靠谱,但我想,我的一见钟情肯定靠谱,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我如此深爱你,像万物深爱太阳一样,肯定不会是一见钟情这样的轻薄,说不定我们在前世就已经见过,前世就已经喜欢。
屋前与你手植的花草树木而今安在否?我现在听不到你的回答,但我可以替你回答,尚在啊。虽说我无法一直陪在你身旁,但你不要觉得孤单,春天的百花盛开是我在和你打招呼,夏天的蛙声蝉鸣是我在给你朗诵唱歌,秋天的果实丰硕是我给你的礼物,冬天的雪花飘飘是我在给你祝福——明年的我依旧会如此陪着你。
这一张信纸太过窄小,而我心中想对你说的话还有成千上万,那些写不下来的话,你可以通过此信来领会。写到这里,我就该停笔了,虽然与你此生无法再见,但我并不悲痛,因为我们还有来世。
一九九零年秋,未遥亲笔。
最后补充一句,如果你实在想来找我,记得早一点来,我会一直等你。”
盛清遇捧着这张信纸,反复的看了三四遍,始终舍不得放下,他心里的情绪由一开始的错愕到中途的难过,再到最后的欣喜。
将这封信的内容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盛清遇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信纸折了起来,放在了离心脏最近的口袋里,然后又看了看那几颗小红豆。
红豆寄相思,他的阿遥这是在跟他说想他呢。
在褚未遥离开后,盛清遇一直在浑浑噩噩度日,可是今天在看到这一封信后,盛清遇突然变得精神满满,他依照信上写的那样,看过了一年四季,看见了她的招呼,听到了朗诵唱歌,收到了礼物和祝福,在第二个年头还未到来之前,盛清遇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要去找他的阿遥啦,他怕他去的迟了,会让阿遥等的太久,而且,阿遥的信上也写了,如果他实在想她,可以早一点去找她,所以他要去找她了。
他等不及了。
当盛清遇闭上眼睛时,他的身体开始慢慢透明消失,而他始终握在手里的信,也和他的身体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屋外有风吹过,吹走了所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