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湫带着一身的湿气回了屋,手中的灯笼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他整个人趴在床上,不过一会儿,呼吸便绵长了起来。

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沈清帆并没有睡着,今天的事情,叫他心情格外的沉闷,即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依旧睡不着。

明明他在那如升楼的时候困顿得不行,可真的回来了,却是清醒得很。他知道湫回来了,只是他没想到,湫竟然找椿找了那么久。

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找到,若是找到了,他们是不是相谈甚欢,才会直到凌晨才回来。一想到这里,沈清帆就觉呼吸一滞,莫名觉得胸口发闷。

他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帷幔,感受着窗户外吹来的风,明明该是叫人觉得心旷神怡的风,却叫他心下愈发烦躁。

无法,沈清帆坐起身来,目光看向窗户处那几盆花,外面的天色微亮,什么都看不太真切,像是覆着一层薄纱,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沈清帆走到窗前,他伸手折下一枝桃花,放在鼻息处轻轻嗅了嗅,目光却幽幽望着远处,他想,或许,他是个滥情之人,这才多久,他竟对湫起了心思。

而湫,还有着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如此算来,倒是他一个局外人,非要掺和进来了,想着,沈清帆嗤笑出声。

他的目光看向窗台左侧,那一株海棠花开得极好,只是可惜了,他不喜欢他就这么站在窗台前,直到天色大亮,才整理好衣物,出了门。

湫昨夜寻了好久,都没有寻到椿,实在熬不住了,这才回来了,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他揉了揉朦胧的双眼。

只觉腹中空空,饿的慌,只是胡乱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就去了隔壁沈清帆的房间,他先是敲了敲门,没见里面有人应,便推开了门。

只见里面物什齐整,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只是缺了沈清帆这个人罢了,湫本就睡得迷糊,也没觉得什么,走到窗前的花盆前,顺手摘下一颗桃子,就要送入口中。

却是神情一怔,拿过一旁的水,细细清洗了一番,这才送入口中,他眸子半瞌,咀嚼着果肉,良久,才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神采奕奕了起来。

这一早上没有吃饭,现在吃了颗桃子也不过是垫垫底罢了,湫又看了眼这个屋子,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现在还是先填饱肚子的好,便也忽略了那一点奇怪。

等他吃饱喝足这才看向自己奶奶出声问着,“奶奶,今天这饭,不是沈飒做的吗?”刚才他实在是太饿了,现在吃饱了也就有心情问了。

奶奶摇摇头,只是道,“他啊,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孩子,昨天不知道多晚才回来,看样子,他在这里呆不久了。”

奶奶的话带着几分遗憾,不过转念一想,沈清帆本就不属于这里,离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这话,叫湫目光一滞,他看着自己的奶奶,“奶奶,你说什么?什么呆不久?”

“沈飒啊,那孩子,本就不属于这里,今天我看他,好似要离开了,”奶奶是个老年人,觉本就不多,今天早起,就看到沈清帆穿的极为齐整。

对待她时的态度和往常一样,就是早点,也是沈清帆做的,只是奶奶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她能感受到沈清帆对于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甚至于,她能感受到,沈清帆身上那种随时准备离开的气息,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离开。

“怎么可能?奶奶你别开玩笑了,沈飒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湫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有些难受,他不由的想到昨夜。

他是去找椿的,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沈清帆,他的确是担心沈清帆的,但好像,和相处没有多久的沈清帆比起来,他更担心椿。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且沈清帆昨晚的语气明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况且,他本就是去寻找椿的。

只是被沈清帆误会了罢了,虽然,他是有些心虚,且不知道为何心虚

“好了,沈飒的决定,我们谁都改变不了,”奶奶也知道湫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罢了,日子一久,自然会忘掉的。想着,奶奶摇摇头,拿过一边的碗,又道。

“对了,椿那丫头回来,你还没去看过吧?今天正好,去看看她吧,带些吃的去,这孩子看着像是在人间吃了苦头,都瘦了。”

听着奶奶的话,湫点了点头,他有些迷茫,若是往常,听着要去看椿,他肯定会欢喜得不行,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开心不起来。

只要一想到沈清帆会走,他就觉得心下一阵酸涩,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也没人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沈清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湫也不知道,说起来,沈清帆虽然在这里待了十来天,可湫却完全不知道沈清帆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喜欢去哪里,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喜欢什么样的人就是昨天,他也没问沈清帆去了哪里,因为他忙着去找椿

想着,湫的心情愈发低落了起来,他提着吃的,脚步沉闷的朝着椿家里去,他敲了敲椿的房门,只见椿探了颗头出来,看上去有些奇怪。

“你怎么来了?”椿看到是湫的时候,放下了心来,只是看着湫,目光顺着往下,就看到了食盒,虽然知道湫来是为什么,但椿还是问了一下。

这显然是客套的话,湫也没答,就顺着椿开了半扇的门走入了房内,他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说着。

“这是奶奶让我带的,奶奶说你看着瘦了好些,要好好补”忽然,湫的目光看到椿梳妆台上的一个透明鱼缸,那鱼缸里正有着一尾小鱼欢快的游动着。

猛然,湫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道:“椿!你怎么能在家里养鱼?你知不知道我们不能养鱼的?!”

听着湫的质问,看着湫的神色,椿面色微沉,将那鱼缸抱在怀中,“我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你只要不说,谁也不知道。”

“可是”

“你放心,我会偷偷养着他的,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椿抱着鱼缸走到桌前,把桌上的食盒打开,看着上面模样好看的糕点。

用手捻上一块,逗弄了一番鱼缸里的鱼,这才将糕点丢了进去,那鱼也不挑,竟然就这么吃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可爱。

只是,族中的规矩,还有自古以来的禁制,他们不能私自养鱼

“椿,你为什么要养他?你是不是去了如升楼?”湫看着椿满目温柔的看着那欢快得吃着糕点的鱼,忍不住出声问着。

“这是我的事情,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既然东西送到了,你走吧,”椿的目光转向湫时,又满是冷漠,那样子,一点都没有顾忌往日的情谊。

看着椿的目光,湫只觉得心下一凉,他觉得,这个人变了,变得好陌生,可她是椿啊,湫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道。

“我会帮你瞒着大家的,可是要是大家发现了的话,我不会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只要不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就可以了,对了,他还没有名字,你说,取什么好呢?”

前半句话,椿的语气极为冷静,后半句却温柔了许多,这截然不同的言语,叫湫有些难过,虽然对方只是一条鱼,可湫知道,这鱼是人类的灵魂所化。

而椿,或许在去人间的几日里,就喜欢上了那个人类,即便是死了,也要把他灵魂化作的鱼养在身边,不惜代价。

想着,湫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这个念头一起,湫就看了椿一眼。

他有些愧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目光在看到椿那柔和的看着鱼的神色时,微微怔了怔,便是张口道。

“不如叫鲲吧?”

“鲲?”这下,椿的目光总算移到了湫身上,她疑惑的看着湫,湫却移开了眼,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竟然想起了沈清帆。

他侧目看向那有灵性的鱼,嘴上喃喃着,神思却不觉间想着沈清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只是念了这么几句,湫便不说了,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椿,见椿喜悦的看着鱼,他忽的笑了笑,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呢?

想着,他推开门,朝着椿道,“我先走了,你小心些”

说完,当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至于椿,只是看了眼门有没有关好,就移开了眼,抱着鱼缸,很是开心的道,“你以后就叫鲲了,一定要好好长大,比我的梳妆台还要大比整个围楼还要大”

她一边说,一边笑,便是匆匆离开的湫都能听到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是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的。

说起来,他和椿一起长大,和他日日都笑着不同,椿好像心里总压着事,从未真正的开心过,而这,是第一次,却不是他带给她的,而是一条鱼

这般想着,湫奔跑的速度缓了几分,他的目光透过层层楼,直直地看向椿所在的地方,他只能看到几个花盆,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若是往日,他一定会死皮赖脸的留在椿那里,可今日,他却是不想了,只是他顿住脚步,有些茫然,他现在要去哪里呢?

一时间找不到去处,湫想回去一趟,他想去看看沈清帆回来没有,还想问问沈清帆什么时候走,为什么要走。

只是还不待他回家,就在半路上遇到比他小上几岁的一群少年,他们联袂而行,看上去满脸激动,下意识的,湫拦住了他们。

“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湫拦下他们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他们虽然在一个围楼里,可若真要算起来,并不算太过熟识,他这么贸贸然的拦着,是有些不太对。

没想,这群少年并没有什么太过的表情,反而笑道,“诶?你不知道吗?那个住在你们家,能掌控桃花的那个人,他今天要和鹿神拼酒量,我们去看热闹的。”

“对对,我听说,他们两个喝了这么一大片的酒,现在还在喝呢,咱们好多人都去看热闹去了,你要不要去?”

几个人说着,还比划了一番,看上去好像对沈清帆很是崇拜一样,还想拉着湫一起去。而湫也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拖着他的手臂去了。

“诶,那人还真是厉害,谁都知道鹿神喝酒最厉害了,他竟然还敢去拼酒量?我倒想看看,他能不能喝赢鹿神,”拉着湫胳膊的少年眉飞色舞的说着话。

湫看了他一眼,说着,“他叫沈飒。”看样子,虽然沈清帆留在了这个地方,经过后土爷爷认可为族人,但,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沈飒?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怪怪的?”那人小声的说上这么一句,便又转移了话题。